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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 偉
(湖北行政學院,湖北 武漢 430022)
·法學研究·
論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
——規(guī)范被問責去職官員復出的邏輯起點
徐 偉
(湖北行政學院,湖北 武漢 430022)
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是堅持理論聯系實際的需要,是協調規(guī)范與現實、應然與實然的需要,是規(guī)范被問責去職官員復出的必然要求。在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時,應以問責事項為基礎,兼顧問責主體、問責對象、問責方式與責任性質。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應包括各級黨委(包括紀委)、人大常委會、政府、政協、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領導成員,既包括上述機關的領導成員,也包括上述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
問責主體;問責事項;問責方式;責任性質
自2009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關于實行黨政領導干部問責的暫行規(guī)定》(以下簡稱《問責暫行規(guī)定》)以來,各地紛紛出臺了配套的實施辦法或實施意見,理論界敏銳地關注到了這個現實焦點,發(fā)表了大量有關官員復出問題的論文,甚至有的刊物開辟專欄邀請專家學者進行集中探討①例如,《人民論壇(中旬刊)》2010年第5期發(fā)表了4篇論文;《領導科學》2010年第14期和第20期分別發(fā)表了3篇和2篇論文。。綜觀相關論文,幾乎全部集中在探討問責官員復出的危害及規(guī)范的必要性、現行制度存在的問題及其完善對策等方面②參見尹文嘉:《我國問責官員復出存在的問題及對策思考》,《領導科學》2010年第5期;沈巋:《問責官員復出規(guī)范化及其瓶頸》,《人民論壇》2010年第5期;劉美萍:《論問責官員復出機制的構建——兼談〈關于實行黨政領導干部問責的暫行規(guī)定》,《陜西行政學院學報》2010年第5期;劉學民:《完善我國問責官員復出機制的對策》,《領導科學》2010年第7期等。,基本上是以現實表現與相關規(guī)定為“假定前提”③有的學者將被問責去職官員限于黨委和政府的領導干部,如劉美萍一文。,大多以行政機關領導成員為“潛在參照物”④有的學者將官員問責等同于行政問責,如劉學民一文。,不對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進行區(qū)分。這樣的探討就難免會泛泛而談、流于形式,因為我國公務員除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外還有六類機關的公務員,而且有的被問責去職官員還身兼數職⑤如行政首長、人大常委會主任、政協主席一般由同級黨委領導成員兼任。,如果不加區(qū)分一概而論,其研究對象的合理性和研究結果的科學性就值得懷疑。因此,準確界定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是規(guī)范被問責去職官員復出的首要問題,是找準問題癥結和提出科學對策的關鍵所在。
第一,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是堅持理論聯系實際的需要。理論聯系實際是我們研究問題的一種基本方法,研究被問責去職官員的復出問題不能脫離我國的現實情況。按照《公務員法》的規(guī)定,我國公務員現有七大類,即中國共產黨機關的工作人員、人大機關的工作人員、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政協機關的工作人員、審判機關的工作人員、檢察機關的工作人員和民主黨派機關的工作人員,現實中中國共產黨機關的領導成員還可以兼任人大機關、行政機關或政協機關的領導成員。各類被問責去職官員能否復出以及如何復出都有其相應的理論支撐與實體程序規(guī)范,因此,我們應對被問責去職官員進行分類研究,這既有利于問題研究的深入,也有利于保證研究結果的科學性與準確性。值得說明的是,在進行分類研究的過程中,要特別注意黨委與政府之間的交叉關系,其一方面體現在人事任職上,即黨委領導成員可以兼任部分政府領導成員,另一方面體現在職能分工上,即黨委職能與政府職能之間沒有涇渭分明的界限。
第二,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是協調規(guī)范與現實、應然與實然的需要。絕大多數學者在探討問責官員復出時,將被問責去職官員限定為黨委和政府的領導成員,其依據來源于《問責暫行規(guī)定》的第二條。這種限定既存在規(guī)范與規(guī)范之間的沖突,如《公務員法》適用于所有七類公務員,《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適用于除民主黨派機關以外的六類公務員;又存在規(guī)范與現實之間的沖突,如現實中被問責去職官員并不局限于黨委和政府的領導成員,還有除民主黨派機關以外其他五類機關的領導成員。如果不正視這種規(guī)范與規(guī)范、規(guī)范與現實之間的沖突,理論與現實就會出現脫節(jié)。就應然與實然的層面而言,理論探討也不應局限于現有法律規(guī)定層面的束縛,否則的話,研究結果就成了一種既定框架內法律解釋的結論,法律制度也失去了發(fā)展完善的空間。因此,我們在研究被問責去職官員復出問題時,首先要研究官員被問責的理論基礎是什么?他們?yōu)槭裁纯梢员粏栘??是不是所有的領導成員都可以被問責?他們應承擔一種什么性質的責任?這些都是應然層面的問題,是回答被問責去職官員能否復出的理論前提。
第三,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是規(guī)范被問責去職官員復出的必然要求。一方面,我國公務員分類沒有采取國外通行的政務官與事務官的分類方式,另一方面,我國公務員的范圍也不同于國外大多數國家將公務員限定為行政機關工作人員的做法。這決定著我們在借鑒國外相關理論時必須考慮中外公務員制度和政治體制的差別,不能不加區(qū)別地盲目照搬國外相關理論,只能從我國的實際出發(fā)。具體而言,在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能否復出時,只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同類別的被問責去職官員都有其自身的特點,因此,在探討他們能否復出時,必須考慮各自的任免程序、職責權限、問責事由、責任性質以及所在機關的法律地位等。換言之,不同類別的被問責去職官員所承擔的責任性質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他們能否復出的理論依據和實體程序規(guī)定也是不同的。
通常而言,確定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首先要確定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①本文在現實意義上使用“法律法規(guī)”一詞,它既包括嚴格意義上的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也包括黨內法規(guī)。,再分析其對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的規(guī)定。大多數學者對此一般采取不完全的列舉方式,但這種不完全的列舉方式是否準確、是否全面將直接影響到研究結論的正確性,因為研究對象的準確性與全面性直接決定著研究結論的科學性與正確性。筆者認為,一個比較科學的方法是以問責方式為確定依據,所有規(guī)定該類問責方式的法律法規(guī)都應納入研究范疇?!秵栘煏盒幸?guī)定》第七條規(guī)定的問責方式有責令公開道歉、停職檢查、引咎辭職、責令辭職、免職五種,其中與被問責去職官員復出相關的有引咎辭職、責令辭職、免職三種。據此,所有規(guī)定引咎辭職、責令辭職、免職三種問責方式的法律法規(guī)都應進入我們的研究視野。通過檢索相關法律法規(guī),直接規(guī)定上述三種方式的有:《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以下簡稱《工作條例》)、《黨政領導干部辭職暫行規(guī)定》(以下簡稱《辭職暫行規(guī)定》)、《公務員法》、《問責暫行規(guī)定》、《黨政領導干部選拔任用工作責任追究辦法(試行)》(以下簡稱《責任追究辦法》)。
1.法律法規(guī)層面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的不一致
經過梳理,筆者發(fā)現上述五個法律法規(guī)關于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的界定有很大的不同。具體而言,《問責暫行規(guī)定》第二條規(guī)定:“本規(guī)定適用于中共中央、國務院的工作部門及其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縣級以上地方各級黨委、政府及其工作部門的領導成員,上列工作部門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公務員法》規(guī)定引咎辭職和責令辭職的對象僅限于領導成員,第一百零五條對領導成員范圍作了相應解釋,即“本法所稱領導成員,是指機關的領導人員,不包括機關內設機構擔任領導職務的人員”?!敦熑巫肪哭k法》沒有對適用對象范圍作出界定,由于其與《工作條例》之間的配套關系,兩者適用對象范圍應相同。通過對比《工作條例》第四條和《辭職暫行規(guī)定》第三條,兩者關于適用對象的范圍是相同的,即“本規(guī)定適用于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全國政協、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工作部門或者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的領導成員(不含正職)和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縣級以上地方各級黨委、人大常委會、政府、政協、紀委、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及其工作部門或者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上列工作部門的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
2.法律法規(guī)層面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不一致引發(fā)的疑問及研究路徑
透過上述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不一致的規(guī)定,我們不難產生如下困惑:從橫向上看,被問責去職官員是僅限于各級黨委和政府的領導人員,還是也包括各級人大常委會、政協、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的領導成員,甚至還包括民主黨派機關的領導成員?從縱向上看,被問責去職官員是僅限于機關的領導成員,還是包括機關內設機構擔任領導職務的人員?如何看待這種不一致?筆者認為,有四條路徑可供選擇。第一條研究路徑從各自的效力來源或制定主體入手:《問責暫行規(guī)定》是中共中央辦公廳與國務院聯合印發(fā)的黨內法規(guī);《公務員法》是全國人大制定的法律;《工作條例》是中共中央印發(fā)的黨內法規(guī),《責任追究辦法》和《辭職暫行規(guī)定》是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fā)的黨內法規(guī)。由于各自制定主體的法律地位不同,他們制定的法律法規(guī)的適用對象效力范圍也就有所不同,這似乎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從法治理念出發(fā),《公務員法》在這些法律法規(guī)中應處于最高的法律地位,盡管其他四個法規(guī)在橫向上沒有突破《公務員法》的規(guī)定,但在縱向上突破了《公務員法》的規(guī)定,即被問責去職官員還包括了機關內設機構擔任領導職務的人員。這將面臨法律保留原則的質疑,即其他四個黨內法規(guī)能否突破《公務員法》的規(guī)定對被問責去職官員的權利(力)作法外的限制?第二條研究路徑從問責方式入手:《公務員法》和《辭職暫行規(guī)定》規(guī)定的問責方式有引咎辭職和責令辭職兩種,《工作條例》、《責任追究辦法》和《問責暫行規(guī)定》則規(guī)定了引咎辭職、責令辭職、免職三種,不同類別的被問責去職官員適用不同的問責方式。但不論是從法律條文還是從問責實踐中,我們都很難發(fā)現問責方式與問責對象之間存在某種對應關系。第三條研究路徑從法律法規(guī)頒布施行的時間入手:《工作條例》頒布施行時間是2002年,《辭職暫行規(guī)定》頒布施行時間是2004年,《公務員法》施行時間是2006年,《問責暫行規(guī)定》頒布施行時間是2009年,《責任追究辦法》頒布施行時間是2010年,有關官員問責的法律法規(guī)正經歷一個由實踐摸索到法制入軌再到不斷完善的過程。換言之,《公務員法》以外的其他四個黨內法規(guī)可以看作是一種“實驗性”法規(guī),可以突破《公務員法》的約束。問題是,突破應有限度,這種“實驗性”立法突破是否在憲法法律允許的范圍內?是否有其法理支撐?第四條研究路徑從建構理論支撐入手,即審視現有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分析各自的問責理論基礎與問責方式,重新建構官員問責體系。鑒于前面三種研究路徑都沒能跳出現有的框架,在一個假定合理的前提下打轉,研究視野難免受到一定的局限,研究結論的論理性也難免會受到影響。因此,筆者將選取第四條研究路徑,重新界定被問責去職官員的界定標準與具體范圍。
3.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的界定標準
就基本思路而言,界定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既要立足于現行相關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官員問責實踐和我國憲政體制①我國實行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黨委(黨組)對黨政領導干部的人事任免有最終的決定權。,否則探討的結果將缺乏生存的土壤,提出的對策也缺乏可行性;又要有相應的法學理論予以支撐,因為很難想象一個沒有理論支撐的制度能有多強的生命力與可接受性。就理論層面而言,官員被問責的理論依據是什么?即官員問責制度存在的必要性有哪些?官員為什么能夠被問責?就技術層面而言,官員問責的主體、對象、事項、責任方式與性質、程序等都是必須考慮的因素。鑒于我國現行被問責官員的范圍眾多,筆者將采取縱橫交叉的方法進行探討,首先從橫向上逐一探討七類領導成員被問責的理論依據,其次從縱向上整體探討七類公務員機關的領導成員和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被問責的理論依據。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選擇一個恰當的切入口?總的來說,我們可以從問責主體、問責對象、問責事項、問責方式、責任性質等角度入手,如從問責主體或問責對象出發(fā),根據法律關系理論,不同的問責主體與不同的問責對象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并不完全相同;從問責事項出發(fā),根據職權一致原理,不同性質的問責事項只能由不同的問責主體作出;從問責方式出發(fā),根據手段與目的匹配原理,不同的問責方式適用于不同的問責主體;從責任性質出發(fā),不同的責任性質對應著不同的被問責去職官員,如政治責任的承擔主體與法律責任的承擔主體就不一樣。筆者認為,上述各種角度各有偏頗,應采取一種綜合的視角,即在探討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時,應以問責事項為基礎,兼顧問責主體、問責對象、問責方式與責任性質。
關于問責事項與問責方式,《公務員法》第八十二條對引咎辭職與責令辭職的事項作了原則性規(guī)定,《問責暫行規(guī)定》第五、六條對引咎辭職、責令辭職與免職的事項從決策、執(zhí)行、監(jiān)督到黨風廉政建設作了全面的規(guī)定,《辭職暫行規(guī)定》第十四、十五條對引咎辭職的事項作了原則、具體的規(guī)定,第十九條對責令辭職的事項作了原則性規(guī)定,《工作條例》第五十五、五十九、六十條分別對免職、引咎辭職與責令辭職的事項作了原則性規(guī)定,《責任追究辦法》第四、五、六、七、八條對黨政領導干部選撥任用工作中的具體事項作了專門性規(guī)定。通過對比《問責暫行規(guī)定》和《辭職暫行規(guī)定》關于問責事項的規(guī)定,《問責暫行規(guī)定》增加了一個特別的問責情形,即“在行政活動中濫用職權,強令、授意實施違法行政行為,或者不作為,引發(fā)群體性事件或者其他重大事件的”,這意味著問責事項有了質的擴充,從“工作嚴重失誤、失職”擴大到“濫用職權、違法行政”。
關于問責主體,《公務員法》中沒有明確規(guī)定,但根據第十條的規(guī)定可推定為公務員主管部門,《問責暫行規(guī)定》中明確規(guī)定為紀檢監(jiān)察機關、組織人事部門,并需經問責決定機關所在的領導班子集體討論決定,《辭職暫行規(guī)定》和《工作條例》中都明確規(guī)定為黨委(黨組)及其組織(人事)部門,《責任追究辦法》中明確規(guī)定為黨委(黨組)及紀檢監(jiān)察機關、組織人事部門??傮w而言,官員問責的執(zhí)行權在紀檢監(jiān)察機關、組織人事部門,批準權在問責決定機關的黨委(黨組),這說明問責主體與問責對象之間是一種組織上的管理與被管理、法律上的監(jiān)督與被監(jiān)督的關系。
責任性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因為被問責去職官員承擔的責任性質將直接決定著其復出的可能性與程序。具體而言,如果被問責去職官員承擔的是政治責任,那么其復出時政治因素是重點考慮的因素;如果承擔的是刑事責任,那么其沒有復出的可能;如果承擔的是紀律責任(包括黨紀處分和行政處分),那么其復出時要遵循相關的考察程序;如果承擔的是道義責任,那么其復出則相對容易得多。而對于被問責去職官員承擔的責任性質,學界爭議不小,主要有政治責任說、法律責任說、政治責任和道義責任說,其中政治責任說是大多數學者主張的觀點。出現這種分歧的根本原因在于研究方法的內在缺陷,即把問責對象、問責主體、問責事項與問責方式不加區(qū)分,將構成要素各異的多個研究對象籠統地作為一個整體來分析。對于責令辭職和免職的責任性質,從問責主體、問責對象、問責事項來看,責令辭職和免職是有權機關行使人事任免權的一種表現形式而已,被問責去職官員承擔的是一種“對組織負責的領導責任”①筆者用“對組織負責的領導責任”這個概念,是為了區(qū)別于現行的政治責任、法律責任、紀律責任、道義責任,因為我國對公務員采取的是組織部門和人事部門共同管理的體制,有別于國外“政務官由執(zhí)政黨直接管理、業(yè)務類公務員由法律直接管理”的體制。,對此比較容易理解。而對于引咎辭職的責任性質,大多數學者認為是一種政治責任②參見劉俊生:《黨政領導干部引咎辭職制度探析——一種政治責任的視角》,《理論與改革》2002年第6期;崔宏軼,汪皎英:《引咎辭職——看得見的政治文明》,《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5期;張賢明:《政治責任與法律責任的比較分析》,《政治學研究》2000年第1期。;也有一部分學者認為既是一種政治責任,也是一種道義責任③參見王能昌、岳賢猛:《引咎辭職”的道德解析》,《求實》2007年第11期;山文岑:《解析行政問責制中道德責任的追究》,《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05年第4期。;還有少數學者認為是一種法律責任,具體來說是一種憲法責任[1]。筆者認為,如果問責方式是引咎辭職,那么被問責去職官員在承擔對組織負責的領導責任的同時,還可能承擔一定的政治責任。理由如下:第一,從《問責暫行規(guī)定》第四條的規(guī)定來看,官員問責的責任性質與紀律責任和刑事責任是一種并列關系,即其責任性質是有別于紀律責任和刑事責任的。法律責任除了刑事責任以外,還有民事責任、行政責任、違憲責任,那么引咎辭職的責任性質有沒有可能是刑事責任以外的其他法律責任呢?從責任的表現形式出發(fā),很容易將民事責任和行政責任排除在外;從責任主體、責任事項和我國違憲責任實踐出發(fā),引咎辭職也不可能是一種違憲責任。概言之,引咎辭職的責任性質是紀律責任和法律責任以外的一種其他性質的責任。第二,有的學者甚至官方人士以引咎辭職是世界上許多國家的政治官員承擔政治責任常見的一種方式為由,認為我國引咎辭職的責任性質也是一種政治責任④高院院長肖揚:《讓承擔政治責任成為制度》,http://news.sina.com.cn/c/211663.html,2001-03-20。。這種觀點代表了當前通行的觀點,筆者對此持保留態(tài)度。從問責對象來看,現行被問責去職官員既包括公務員機關的領導成員,也包括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后者并非選舉產生或政治任命,缺乏民意基礎,若將其承擔的責任也定性為政治責任,將會導致政治責任的無限擴大,不利于我國憲政制度和公務員制度的建設。因此,如果引咎辭職的官員是公務員機關的領導成員,那么其承擔的責任性質可能是一種政治責任;如果是公務員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那么其承擔的責任性質就不能是一種政治責任,只能是一種對組織負責的領導責任。
綜上所述,凡是須經黨委(黨組)集體討論決定并對組織負領導責任的黨政領導干部,當其行使職權不當或違法造成重大后果時,就屬于被問責的范圍。
4.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的具體化
按照上述判斷標準,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應包括:各級黨委(包括紀委)、人大常委會、政府、政協、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領導成員,既包括上述機關的領導成員,也包括上述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
從橫向上進行分析,鑒于黨委和政府機關領導成員應被問責的理論依據和現實需要已有太多的論述[2],為避免累贅,不再重復。必須注意的是,現實中行政首長一般由黨委領導成員兼任,兩者分別實行行政首長負責制和委員會負責制,要區(qū)分行政首長被問責時是僅辭去行政首長公職,還是一并辭去行政首長和黨委領導成員公職。第一,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不能僅限于《問責暫行規(guī)定》所規(guī)定的黨委和政府部門,盡管它是最新的規(guī)定。我們從其頒發(fā)的機關是中共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不難看出,其效力范圍只能規(guī)范黨委和政府,不能對其他公務員機關作出規(guī)范;如果要規(guī)范,必須升格到更高的效力等級層面。申言之,雖然該暫行規(guī)定適用于黨委和政府部門的領導成員,但并不意味著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也僅限于黨委和政府部門的領導成員。第二,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應包括各級人大常委會的領導成員。根據憲法和選舉法的有關規(guī)定,各級人大常委會的領導成員由人民選舉的代表選舉產生,“代表民意并對選民負責”是其被問責的理論基礎。第三,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應包括各級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的領導成員。有人可能會有這樣的擔心,將其納入到被問責對象,是否會給政治因素滲入司法審判留下空間,是否與司法獨立的要求相沖突?筆者認為,對此可借鑒美國關于司法人員的侵權賠償責任的做法[3](P796-803),區(qū)分法官的絕對特免、法官的有限制的特免和不受保護的行為三種情況。法官的絕對特免僅適用于法官執(zhí)行司法職務的情形,法官的有限制的特免適用于簡單的執(zhí)行行為和執(zhí)行某些行政職務(如人事管理、財產管理及其他管理工作)兩種情形,不受保護的行為適用于無管轄權的行為,如喪失管轄權的行為、明顯的嚴重的違法行為、個人的行為等。另外,根據《人民法院組織法》第三十五條的規(guī)定,我國各級人民法院的領導成員由同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產生,屬于選任官,應對選民的意志負責。因此,各級人民法院的領導成員不是不能被問責,而是其問責事項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具體而言,他們只是對絕對特免的事項不能被問責,對有限制的特免和不受保護的行為的事項仍可以被問責。同理,人民檢察院的領導成員也是如此。第四,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應包括政協的領導成員。政協在組成人員方面具有特殊性,既有中國共產黨的代表,也有其他代表;在工作職能方面也具有特殊性,其主要職能是政治協商、民主監(jiān)督與參政議政,對黨和國家的重大決策只能施加一定的影響,并沒有最終的決定權。工作職能的特殊性決定了問責對象和問責事項的有限性。問責對象主要限于中國共產黨的代表,現實中一般由黨委(黨組)成員兼任,這種組織人事安排決定了其被問責的基礎;不對其他組成人員問責的理由有三,一是他們缺乏前述的問責基礎,二是消除他們的后顧之憂,便于充分行使職能,三是從政治方面考慮,黨委(黨組)也不宜對其他組成人員進行問責。問責事項主要限于政協會議以外的其他場合,即賦予問責對象在會議中言論免責的權利,這樣設計的目的在于消除被問責對象的顧忌,有利于政協職能的充分發(fā)揮。第五,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不應包括民主黨派機關的領導成員。從執(zhí)政黨與參政黨之間的關系出發(fā),執(zhí)政黨不應對參政黨進行不當的干涉,否則會對后者履行參政議政和民主監(jiān)督職能造成很大的沖擊,這也是我國所有黨內法規(guī)沒有將民主黨派機關的領導成員納入問責對象的主要原因。
從縱向上進行分析,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也應包括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根據《工作條例》第三十二條的規(guī)定,機關內設機構領導成員的提名建議權和任免決定權由黨委(黨組)集體討論決定。由此可見,黨委(黨組)集體有權對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作出責令辭職和免職的決定,機關內設機構的領導成員作出引咎辭職的行為也是向黨委(黨組)承擔內設機構領導責任的一種表現。
被問責去職官員的范圍是問責官員復出制度的研究對象和邏輯起點,它由性質各不相同的要素組成,因此必須對其進行分類研究。在對問責對象進行分類研究的過程中,要考慮問責主體、問責事項、問責方式與責任性質因素的影響。問責主體與問責對象之間是一種內部問責關系,前者對后者具有組織人事任免權;問責對象與問責事項之間具有對應關系,并不是所有的問責事項都毫無例外地適用于所有的問責對象;不同的問責方式決定著問責對象承擔著性質不同的責任,問責方式的種類也決定著問責對象范圍的大小。在界定被問責去職官員范圍的前提下,如何科學劃定各類問責對象的問責事項將是有待進一步研究的問題,因為它將決定著問責方式的選擇和責任性質的確定,從而決定著被問責去職官員能否復出以及復出的實體和程序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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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名揚.美國行政法(下)[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
(責任編輯 周吟吟)
D9 2 2.11
A
1671-7155(2011)01-0061-05
徐偉(1981-),男,湖北天門人,湖北省行政學院政法教研部教師,主要研究行政法、公務員法。
2010-11-15
10.3969/j.issn.1671-7155.2011.0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