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濤，梅月霞

（1.華中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2.揚州大學 法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

論重復保險的法律規(guī)制
——兼評新《保險法》第56條之缺失

1張 濤，2梅月霞

（1.華中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2.揚州大學 法學院，江蘇 揚州 225009）

保險事故發(fā)生時，為保證被保險人的損失能夠得到有效賠償，各保險人公平分擔保險責任，防止被保險人利用重復投保謀取不當利益，我國在吸收各國保險法對重復保險有益規(guī)定的基礎上，逐步對重復保險概念界定、構成要件、通知義務、法律效力進行完善，但新《保險法》關于重復保險之規(guī)定仍存在制度設計上的缺失。

重復保險；法律構成；通知義務；效力

一、重復保險的概念界定

重復保險，也稱復保險，其具體內(nèi)涵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重復保險指投保人對同一保險標的、同一保險利益、同一保險事故與數(shù)個保險人分別訂立數(shù)個保險合同的行為，且各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金額總和超出保險標的價額。德國、法國、日本和韓國均采納此觀點。廣義的重復保險指要保人就同一保險標的、同一保險利益、同一保險事故與數(shù)保險人分別訂立數(shù)個保險契約，而該數(shù)個保險契約，均須于同一保險期間內(nèi)發(fā)生效力而言。[1]48意大利和我國的臺灣地區(qū)認同此種定義。兩者主要區(qū)別在于總的保險金額是否超過保險標的的價值。

新《保險法》第56條第4款規(guī)定：重復保險是指投保人對同一保險標的、同一保險利益、同一保險事故分別與兩個以上保險人訂立保險合同，且保險金額總和超過保險價值的保險。與舊《保險法》相比，新規(guī)定由廣義說轉(zhuǎn)而采用狹義說，嚴格限定了重復保險的保險金額總和應該超出保險標的價值。事實上，由于重復保險的目的在于合理分擔各保險人的賠償責任，沒有過多考慮各保險人的賠償責任之和是否超過保險標的的保險價值。將重復保險限定于超額的重復保險，并沒有多少實益。[2]188-189因此，臺灣地區(qū)在2007年對《保險法》進行修訂時，仍然堅持廣義說。從這個方面講，大陸地區(qū)關于重復保險的新規(guī)定沒有充分考慮實際生活的需要，使一部分正當投保人的利益無法得到保護。當然，從民法角度思考舊《保險法》的相關規(guī)定，不難發(fā)現(xiàn)，舊《保險法》存在同時使用廣義和狹義概念的體系沖突，造成該條文理解和適用上的困難。因此，新《保險法》雖然導致重復保險在事實與法律規(guī)范之間出現(xiàn)巨大隔閡，但仍有益于法律概念的精確和適用的便利，應予肯定。

二、重復保險的法律構成

根據(jù)新《保險法》對重復保險的界定，其構成要件如下：

（一）被保險人與保險標的特定性?，F(xiàn)代保險理論和實務普遍認為，保險合同訂立時，投保人是否是保險利益主體并不重要，關鍵是保險事故發(fā)生時，被保險人是否是保險利益主體。在財產(chǎn)保險中，只有被保險人有權依照保險合同請求保險人填補損害，“被保險人對保險標的必須具有保險利益，投保人對保險標的是否具有保險利益并無實際意義”，[3]31因此，重復保險的要件之一是被保險人相同。投保人針對同一保險標的的不同保險利益投保，通常情況下，不構成重復保險，但是，若該保險利益存在權利混同或者吸收，構成重復保險。[4]103因此，重復保險的構成要件之一是同一保險標的，而非同一保險利益。但新《保險法》第56條第4款未明確指出重復保險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應為同一人，因此難以避免投保人同一或不同一的情形下被保險人的不當?shù)美?，而若僅以投保人同一為構成要件，不論被保險人同一或者非同一，保險人都需要對同一保險事故進行兩次以上的賠償，造成不當?shù)美臋C率遠大于以同一被保險人為構成要件的情況。

（二）保險責任期間的重疊性。重復保險責任期間的重疊性包括全部重疊和部分重疊。全部重疊，則保險責任的起訖時間完全相同，亦稱同時復保險。部分重疊，則保險責任的起訖時間非完全相同，但存在部分相同，亦稱異時復保險?！安贿^保險期間之始期及終期， 并不以絕對相同為必要，只期間有一段重復，則在其重復期間內(nèi)，仍為復保險契約?！盵5]48所謂同一期間，不必數(shù)個保險契約之始期與終期，完全相同，只須其一部分的期間，立于交叉關系，而發(fā)生共利之利害者，即成為復保險。[6]115此外，有教材認為這里的“期間”是指數(shù)個保險合同的“生效期間”。[7]256事實上，由于保險合同的生效期間并不一定與保險責任期間完全一致，有時保險合同已生效，但保險責任期間未開始，因此，該這里的“期間，應指保險“責任期間”，而非保險合同“生效期間”。新《保險法》第56條未明確對此構成要件作出規(guī)定，實為不足。

（三）保險危險或保險事故的同一性。新《保險法》規(guī)定，同一保險事故是重復保險的必備要件。重復保險中，保險合同承保的保險危險或者保險事故并不要求完全一致，只需存在共性即可。一方面要求數(shù)個保險合同中約定的保險事故范圍有重合處，唯此種重合之保險事故方為同一保險事故；另一方面要求在保險事故發(fā)生時，所發(fā)生的是各保險合同中約定的同一保險事故。只有各個保險合同約定的保險事故是同一保險事故，且其與實際發(fā)生的保險事故亦均為同一事故，方構成重復保險的同一保險事故。若各個保險合同中的保險標的與保險利益是同一的，但其約定的保險事故各不相同，則不能構成重復保險。

（四）保險人與保險合同的復數(shù)性。各國保險法均規(guī)定，重復保險投保人是與數(shù)個保險人訂立數(shù)個保險合同，即保險人應當多數(shù)且不同，并分別訂立數(shù)個保險合同。如果對同一保險利益與同一保險人訂立數(shù)份保險合同，即使保險期間相同、保險事故相同、被保險人相同，也可能不成立重復保險，僅是單保險的一種特殊。但是新《保險法》僅規(guī)定了重復保險的保險人需為復數(shù)，這一規(guī)定未盡完善。在保險人為復數(shù)的情況下，并不能想當然的推理出多份保險合同，也可能會產(chǎn)生一份保險合同，所以，必須強調(diào)重復保險合同的復數(shù)性。

三、重復保險的通知義務

新《保險法》第56條第1款規(guī)定：重復保險的投保人應當將重復保險的有關情況通知各保險人。新規(guī)定對投保人課以主動向各保險人告知重復保險具體情況的法定義務，有進步意義，但卻在通知義務所涉及的通知事項、方式以及違反通知義務的法律后果都缺乏具體規(guī)定，使通知義務難以發(fā)揮真正作用。

（一）投保人的具體通知事項。韓國《商法》第672條第2款規(guī)定：投保人應當向各保險人通知各個保險合同的內(nèi)容。德國《保險契約法》第58條第2款規(guī)定：通知中應包括與投保人訂立保險合同的保險人和具體的保險金額。臺灣地區(qū)《保險法》第36條規(guī)定：復保險，除另有約定外，投保人應將他保險人之名稱及保險金額通知各保險人。由此得知，投保人的重復保險通知事項不僅應當包括與之訂立保險合同的保險人的名稱和住所，還應當包括保險標的、保險價值、保險金額、保險責任范圍和保險期間等事項。但新《保險法》關于投保人應予通知的“有關情況”顯得過于抽象和寬泛，令投保人難以明確具體內(nèi)涵，不利于保險人“知情權”的保護。

（二）投保人履行通知義務的方式。各國法律原則上允許投保人采取口頭方式或書面方式為之。新《保險法》亦取同樣要求。但應當注意，重復保險的通知屬于保險人主動詢問的內(nèi)容，如果保險人不加以詢問，投保人不為通知義務不應當承擔法律責任。因為投保人和保險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信息不對稱，保險人擁有豐富的專業(yè)知識和保險經(jīng)驗，投保人只是偶爾為之，對保險本身及其相關規(guī)則了解甚少?？梢?，投保人履行重復保險通知義務的方式取決于保險人的詢問方式，保險人以書面詢問的，投保人應當以書面方式為之；保險人以口頭詢問的，投保人應當以口頭方式為之。但是投保人在以下情形應享有免除通知義務：一是保險人已經(jīng)知道或者在通常的業(yè)務活動中應當知道的重復保險；二是經(jīng)保險人申明不需告知的重復保險；三是投保人按照默示或者明示擔保條款不需告知的重復保險。[8]40

（三）通知義務履行的證明。各國保險法雖對重復保險的通知方式?jīng)]有作出任何規(guī)定，但以各國保險法所規(guī)定的對未履行通知義務的重復保險的嚴苛的法律后果而言，它要求投保人對于重復保險的通知應當承擔舉證責任。在我國新《保險法》中，關于重復保險中是否履行通知義務，沒有關于法律后果的規(guī)定，因此也就缺少舉證責任存在的意義，這是我國保險立法上的不足。

（四）通知義務的后果。其一，投保人故意不為重復保險通知或意圖不當?shù)美鵀橹貜捅ｋU的，其合同無效；其二，善意之重復保險，其保險金額之總額超過保險標的之價值者，除另有約定外，各保險人對于保險標的之全部價值，僅就其所保金額負比例分擔之責。但賠償總額，不得超過保險標的之價值。其三，善意訂立數(shù)個保險合同，其保險金額之總額超過保險標的之價值者，在危險發(fā)生前，投保人得依超過部分，要求比例返還保險費。保險合同因惡意重復保險而無效時，保險人如不知情，應取得保險費。雖然新法規(guī)定了投保人須履行重復保險通知義務，但卻沒有規(guī)定任何有關違反該義務后的法律后果。此種立法規(guī)定會導致以下不正常情形：一是使法律對重復保險通知義務的規(guī)定形同具文，因為不論投保人通知與否，法律后果均相同，而且投保人不履行通知義務，還可能造成保險人不知曉重復保險的存在，而使投保人有獲得不當?shù)美臐撛跈C會；二是不區(qū)分惡意與善意的投保人，使有惡意的被保險人，在企圖以不正當手段詐領保險金，損害保險制度的誠實信用原則時，仍有取得保險金的可能。因此，缺少違反通知義務的責任內(nèi)容規(guī)定，也是新《保險法》的缺失之處。

四、重復保險的效力

基于新《保險法》在重復保險的通知義務上缺乏具體的可操作性規(guī)定，保險實務中難以對保險當事人之間的權利和義務予以明確，進而產(chǎn)生許多的矛盾和糾紛。而這一立法缺失問題之所以產(chǎn)生，是因為我國保險法在立法理念上，對于重復保險的法律效果未能從當事人主觀心態(tài)的立場加以劃分。[9]72解決這一問題，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采用各國保險法通例，針對投保人的主觀心態(tài)，在我國《保險法》中明確區(qū)分投保人的善意與惡意，給予不同的法律評價，通過增加重復保險強制通知義務規(guī)則，從而賦予重復保險通知以不同的法律后果，使重復保險的利益保護機制發(fā)揮應有的功效。

（一）惡意復保險的效力。對于惡意重復保險，由于投保人企圖謀取不法利益，破壞保險制度分散危險、填補損失的宗旨及功能，因此，各國和地區(qū)立法例多規(guī)定重復保險中惡意訂立的保險合同無效，我國新《保險法》雖沒有對惡意復保險做出規(guī)定，但第56條第1款關于“重復保險的投保人應當將重復保險的有關情況通知各保險人”的規(guī)定，在立法上已經(jīng)實質(zhì)上確認投保人在不為重復保險通知時，具有惡意的存在。因此，對有重復保險而未盡通知義務的投保人，仍可以適用保險法第56條第2款規(guī)定，即“重復保險的各保險人賠償保險金的總和不得超過保險價值。除合同另有約定外，各保險人按照其保險金額與保險金額總和的比例承擔賠償保險金的責任。”據(jù)此，在我國保險法上，將惡意的不履行通知義務的投保人與履行通知義務的善意投保人相比較，其法律上的后果是相同的。這一立法目的，雖然是為了在保險司法實務中起到簡化規(guī)則、防止法官濫用司法裁量權的作用，但是因其不區(qū)別惡意投保人與善意投保人而使其承擔同等后果，顯然有失公正。

（二）善意重復保險的效力。對于善意重復保險，各國和地區(qū)立法例所采取的模式主要有三種：一是日本的優(yōu)先承包主義。將重復保險分為同時重復保險與異時重復保險。同時重復保險時采用的是比例分擔主義；而異時重復保險，則按保險合同成立的先后順序，在保險價值額度內(nèi)，前保險人先負擔保險金，對負擔不足以填補全部損害時，由后保險人繼續(xù)承擔填補損失的責任。[10]341二是法國和瑞士采用的比例分擔主義。不論構成重復保險的各保險合同是同時成立抑或異時成立，各保險人僅按照其所保金額與保險金額總和的比例，負分擔賠償責任。三是連帶賠償主義。在重復保險中，不問各保險合同成立的先后均屬有效，各保險人在其保險金額限度內(nèi)，對被保險人負連帶賠償責任；被保險人可向全體保險人或其中一人主張求償。保險人給付保險金超過其應付的保險金額后，就各保險合同的保險金額與復保險的保險金額總和的比例，得向其他保險人行使求償權。但投保人的全部請求不得逾損害之總額。[1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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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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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427（2011）07-0080-02

2011-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