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先慧
(淄博市淄川區(qū)洪五生活區(qū)居委會,山東淄博255138)
讀了鄒宗良先生大作——《蒲槃生平考辨》兼與予商榷(下文簡稱《商榷》)[1]對筆者兩篇拙論即《蒲槃生平考略》(下文簡稱《考略》)與《蒲槃為子析箸初探》(下文簡稱《析箸》)所考,[2]蒲槃生于明萬歷十一年癸未(1583)卒于清康熙三年甲辰(1664)及康熙二年癸卯(1663)季春主持為子析箸指出了異議,并對筆者所論指出“蒲槃事跡的勾勒,多有脫離文獻記載的推測之辭,自也不必諱言?!薄拔氖房甲C的目的是為了搞清歷史真想……”“研究者有責任依據(jù)相關(guān)史料厘清事實,還歷史的本來面目?!?/p>
鄒先生的責任感對筆者頗有啟迪意義,也令筆者非常敬重。特別是鄒先生對蒲槃的生、卒之年及其主持諸子“析箸”的時間問題進行的一系列考辨,更令筆者感佩。鄒先生不畏辛苦,從諸多所錄史料中“撿得《三續(xù)淄川縣志》所載蒲立德為曾祖蒲槃所撰小傳”。以傳中所言“順治丁亥,時槃已五十余”等言為據(jù),論證了蒲槃生于明萬歷二十四年丙申(1596)前后與主持諸子析箸應該在康熙三年甲辰(1664)的秋冬時節(jié),蒲槃當卒于清康熙八年己酉(1669年)。不過,依鄒先生如此考辨的結(jié)果與筆者拙文所考亦有可商榷之說。而且可以肯定,隨著時間的推進,參與的研究者不僅愈多,而且對糾正偏頗“存在脫離文獻記載”的修正問題也會加深探討,更有助于“厘清事實,還歷史以本來面目”,從而糾正“一些不夠?qū)徤鞯恼f法”。
面對鄒先生廣稽博引所撰大作,筆者所讀閱歷尚淺,難測深層寓意,但依然想表達點自己的淺薄之見。在此,筆者只就現(xiàn)有文獻資料,結(jié)合鄒先生提供的文獻依據(jù),依“商榷”所提之事論理析之,權(quán)作再次引玉之磚吧!
依鄒先生所提之意,重在以文獻記載作為文史考證的重要依據(jù)。但事實并非盡然。在考論推理的實效中,會出現(xiàn)不盡人意的偏差。在此,我們不妨在蒲槃父子年齡、生年等問題的考論中分析史料的實用價值,回鄒先生考察蒲兆專與其父蒲槃年齡生年可依為據(jù)的重要史料。希望能夠進一步探討厘清蒲槃父子年齡與生卒年及析箸的真實時年。
論蒲兆專生年及其父年齡,以傳云分析:
公少力學而家苦貧,操童子業(yè),至二十余不得售,遂去而賈,數(shù)年間鄉(xiāng)中稱為素封。然權(quán)子母之余不忘經(jīng)史。其博洽淹貫,宿儒不能及也。長公早喪,四十余苦無子。得錢輒散去。值歲兇,里貪者按日給之食,全活頗眾。后累舉四男,食指煩,家漸落,不能延師,惟公自教,子游泮者三人。其生平主忠厚。即鄉(xiāng)中無賴橫行時加,惟閉門而已。
依“長公早喪,四十余苦無子,得錢輒散去。值歲兇,里貧者按日給之食,全活頗眾,后累舉四男”分析,鄒先生依此論道:
這里值得特別注意的是“歲兇”一事與蒲兆專生年的關(guān)系。按蒲松齡本人的記述,其父槃兇年散賑與“累舉四男”存在時間上的先后,即蒲槃兇年散賑在先。其子兆專等的出生在后;但據(jù)筆者(鄒)考察,蒲槃“累舉四男”與其兇年散賑則為同時事,甚且可以說兆專、柏齡兩個兒子的出生要略早于其兇年散賑的時間。
鄒先生又論道:
據(jù)《濟南府志》和《淄川縣志》蒲槃“四男”中的前三個兒子兆專、柏齡、松齡出生前后的實情如下:
崇禎十年丁丑(1637)淄川秋生虸蚄成災。
崇禎十一年戊寅(1638)淄川夏旱。
崇禎十三年庚辰(1640)淄川大饑,人相食。
鄒先生又論:“筆者以為,蒲槃小傳所說的‘歲兇’不是指一般的災荒年景,而是指崇禎十三年的奇荒而言的。”“據(jù)《濟南府志》,崇禎十三年的奇荒是由于這年五月的大旱,而此時蒲松齡早已出生?!薄捌褬勗陂L子兆箕夭亡之后,至四十歲左右尚無次子。其后來的幾個兒子出生時,正值災荒相繼的年景”“如此看來,崇禎十三年的‘歲兇’和兆專的出生其實是相距不遠的兩件事。以崇禎十三年的‘歲兇’作為一個時間坐標,可知兆專的出生雖不在此年之后,但也在此年之前不遠”“據(jù)筆者對蒲槃生年的推考,崇禎十三年其約當四十四、五歲,而其子兆專生于崇禎十三年之前,故不會遲至蒲槃四十四歲時”。
以上依鄒先生的推考,“崇禎十三年”約四十四、五歲的蒲槃已有三個兒子:兆專、柏齡、松齡。而此時的兆專也不過三、四歲的樣子。依如此推考,不僅將“蒲槃四十余苦無子”之說變成了無稽之談。而且以“崇禎十三年的‘歲兇’作為一個時間坐標說法”值得商榷,若依其坐標所論,“蒲槃四十余苦無子與歲兇”之說,即難合所考之愿,也并非“值歲兇之后累舉四男。”
予亦以《族譜》所載蒲槃小傳結(jié)合《重修七圣廟碑》所記論述:蒲槃十八歲娶妻孫氏(依世俗常理:女十六、男十八嫁娶,蒲槃生年,后文有考證)生兆箕后不多年即病逝,因家苦貧,二十余歲不得售,只得外出行商,數(shù)年家境有了好轉(zhuǎn),續(xù)弦,娶了董氏進門。多年來董夫人只生閨女,未生兒子。明萬歷四十三年(1615)淄川遇水、旱大災,異常饑饉,經(jīng)歲不止。土焦,遍地皆蝻,莊稼根苗被食盡。米價日漲,饑民紛紛揭竿而起[3](P12),蒲槃敏吾公時年三十余歲,長子兆箕十三歲,正當買賣興旺之時,父子外出辦事,返回途中遇戰(zhàn)亂,兆箕不幸死于非命(族傳不一,只言夭亡)敏吾公與董夫人含痛忙于鄉(xiāng)里舍糧救濟。(即遇歲兇歲,里貧者按日給之食,全活頗眾之時)伴隨哭于三十余無子之苦;于忙于求生兒子之法。不久即娶了李氏進門(《族譜》)。
由于久不見李氏懷孕,蒲槃到了四十出頭的日子(自覺“人過四十天過響”)就過繼了四弟蒲柷的小兒兆興于名下(《族譜》)。從此蒲槃停了買賣,在家與兆興攻讀;于鄉(xiāng)里行善,周貧恤困,建寺修廟,處處以義行事。到了明天啟六年丙寅(1626),敏吾公正值四十四歲之時,李氏生了仲子兆專。蒲槃并非四十四歲前所生。
敏吾公正心滿所欲之時,兆興被其父母招了回去,但仍然跟著敏吾公讀書(見《蒲松齡族譜》)。翌年董夫人出人意料也生了公子柏齡。十三年后,即明崇十三年庚辰(1640)四月十六日戊刻董夫人于北房生了蒲松齡留仙。蒲松齡《降辰苦母》云:“因言庚辰年,歲似如饑荒,爾年于此日,誕汝在北房”正相合。二年后又生一子鶴齡,至此已六十歲的敏吾公災后全了累舉四男之說。六年后,即順治三年丙戌(1646)蒲松齡七歲正合蒲家重修滿井廟刊立《重修七圣廟碑》所記,蒲槃與仲子兆專同碑列名之譽時。
以上依蒲槃的實跡推考,自明萬歷四十三年長子兆箕夭亡之后,受了十多年之苦,行善周貧,恤困、建寺修廟、歲兇救人,實現(xiàn)了“災后,累舉四男”。
鄒先生認為“蒲槃究竟生于何年”云:“在蒲先慧先生此文之前,筆者曾在《蒲松齡與趙金人》一文中過作簡考[4]。與蒲先慧先生推考的結(jié)論不同,筆者認為蒲槃應生于明萬歷二十四年丙申(1596)前后?!辈贿^,筆者至今未見鄒先生的簡考一文。鄒先生又以《三續(xù)淄川縣志》察得蒲立德為其曾祖蒲槃所撰小傳云:
蒲槃,字敏吾,器識超遠,淹貫經(jīng)史,不求仕進,明季大亂,蒲氏村當邑東孔道。與弟柷擘畫守村,條理井井。且曰:‘人孰不畏死?非重賞,孰敢與賊戰(zhàn)者!不能戰(zhàn),焉能守?’乃出錢百貫,會眾村南棗樹下,懸貫滿樹,曰:‘殺一賊者予若干。’由是壯者爭出戰(zhàn)。淄邑城守,倚以為援。順治丁亥,屢與謝賊抗城陷而蒲村卒完。時槃已五十余。亂平,出資助修城垣數(shù)十丈,施村東地為關(guān)帝廟膳田。周貧恤困,教三子,皆入泮。其季松齡,尤以文明海內(nèi)。
鄒先生認為:“所見的文獻中惟一一篇言及蒲槃年齡的文字?!庇忠允妨峡嫉昧似蚜⒌聻槠湓嫫褬勑鞯目煽啃耘c可信(此不重述),再依《三續(xù)淄川縣志》中蒲槃小傳論道:“順治四年丁亥‘已五十余’約之,蒲槃當時約為五十一、二歲,或五十二、三歲”“由順治丁亥(1647)向前逆推,則蒲槃當生于明萬歷二十四年丙申(1596)前后?!编u先生認為:“以《考略》推論,則蒲槃至順治四年就不是‘五十余’而是‘六十五歲’,這與《三續(xù)淄川縣志》蒲槃小傳所記載的蒲槃年齡相去甚遠?!庇终摰馈肮P者認為,對蒲槃生年的考察還是應該以文獻為據(jù),定其生于明萬歷二十四年丙申(1596)前后較為接近歷史事實?!?/p>
筆者依明崇禎十三年庚辰(1640)蒲松齡出生到順治四年丁亥(1647)八歲;此時蒲槃已五十一、二歲。減去八歲,蒲槃四十四歲。就是說這年四十四歲的蒲槃敏吾公已有了三位公子,兆專、柏齡與剛出生的松齡留仙。怎么還能說“四十余苦無子”?是《三續(xù)淄川縣志》所載蒲槃小傳有失誤之筆還是蒲立德為其曾祖槃小傳中有誤聞之傳?
若依蒲立德所撰小傳云:“順治丁亥,屢與謝賊抗,城陷而蒲氏村卒完,時槃已五十余?!贝搜跃箤⑵褬劇八氖嗫酂o子”給否定了,變成了蒲槃四十余已有三位公子,即蒲槃四十一歲生兆專,四十二歲生柏齡,四十四歲生松齡留仙,而且兆專大松齡只在三歲之數(shù)?!吧倘丁比绱丝甲C,實難令人信服。
依鄒先生所考察得蒲槃敏吾公兩個小傳史料分析如下:
一個乃蒲松齡為其父蒲槃敏吾公所寫小傳。此傳所述之事屬于蒲槃親自所履歷之事,乃照實所記?!吧倘丁贝蠹s誤于前后的“四十余苦無子”之說。一個是蒲立德為其曾祖槃所撰小傳。其內(nèi)容全是從長輩家傳所聞,因為蒲立德生于康熙二十二年。當時蒲槃已去世十七八年之久??赡苷`在“時槃已五十余”之說。從兩小傳的內(nèi)容看,蒲立德所撰小傳,可能參照其祖柳泉公所寫敏吾公小傳。在撰蒲槃年齡時,不排除估算的“順治丁亥,時槃已五十余”之說。忖其再次撰小傳的目的,似乎增添了“明季大亂蒲槃與弟柷護村與順治丁亥屢抗謝”一節(jié)。此屬聞于上輩之口,是聽之有誤。
鑒于以上難免的歷史原因,應該客觀而審慎地使用文獻資料,不可依有無文獻記載作為考論正確與否的唯一根據(jù);亦不可輕視民間碑刻之記;更不可將所謂無文獻史料為據(jù)而依碑刻為據(jù)的論證表示不可信。
此論并非矯枉過正。重視文獻記載的論證仍不可忽視。筆者以順治三年丙戌(1646)蒲家為重修滿井廟所立《重修七圣廟碑》所記為據(jù),考論蒲兆專年齡及生年,當視之為有實物可查的可靠史料。但是,鄒先生對筆者所依此碑記為史料考論蒲槃父子年齡與生年未給予足夠的重視,似有偏頗于文獻記載以至于斯。
此碑可信,有三條依據(jù):
其一,《重修七圣廟碑》現(xiàn)存在于蒲松齡紀念館前院東墻下,原碑碑刻之文可辨,證之實有不虛。
其二,其碑所立,乃蒲家在清代時為重修滿井廟所辦之重要一事。也就是說,此碑是當時的人,所辦的當時的事。其中,主要經(jīng)辦人蒲世位等人及發(fā)起人均在,著名捐資助修廟者蒲槃和仲子兆專與撰寫碑文的蒲兆臺均在現(xiàn)場。所立碑刻之文與刊捐資者對當時的紀年——順治三年丙戌(1646)應不會有誤。
其三,當年蒲立德與車亮采為滿井廟產(chǎn)訴訟供單,亦取順治三年《重修七圣廟碑》所記,“父子列名”(蒲槃與仲子兆專同碑刊名)為證。
《重修七圣廟碑》所刊文字之記,雖未被錄于文獻之冊,亦是依碑刻作為文獻傳于后代的史料。
鄒先生認為:“蒲槃生于明萬歷十一年癸未的結(jié)論,來自于順治三年其子蒲兆專二十一歲,兆專出生時蒲槃四十四歲兩個方面的推論”。另外,“父子列名同一塊《重修七圣廟碑》上。是不是三百多年前的情況必如今日立碑刊名之風俗,蒲兆專的年齡當年在二十歲以上,且娶妻有了家室,有獨立的經(jīng)濟收入;恐怕還不能輕易地下這樣的結(jié)論?!?/p>
筆者以《重修七圣廟碑》所刊蒲槃、蒲兆專各自捐資助修廟宇而父子同碑列名而論,是年順治三年丙戌(1646)蒲松齡七歲。結(jié)合鄒先生所依《三續(xù)淄川縣志》所載蒲槃小傳云:“順治丁亥(1647年蒲松齡八歲)時槃已五十余”。按五十二歲為據(jù),減去八歲,蒲槃四十四歲時剛生了蒲松齡。如此而論,不僅將蒲槃四十余苦無子變成四十四歲前已生了兆專與柏齡。而且,兆專大松齡只能三歲。到順治三年時,蒲松齡七歲,而兆專也不過十來歲。
筆者認為,無論三百多年前的蒲家莊重修滿井廟立碑刊名,還是三百多年后的現(xiàn)代,即尚未實行新的婚姻法及計劃生育的山東淄博地區(qū)的蒲家莊之戶,家家多子女的時期,蒲家莊重修滿井廟募捐刊名立碑之時,無論貧戶富家,兄弟幾人尚未娶妻、分家之時,絕不會讓一個只有十來歲的兄弟拿家中的積蓄與父各為修廟捐資刊名于同一塊碑上,成其為父子列名之譽。即使是二十幾歲的男兒,一無經(jīng)濟收入,二無錢娶妻成家,且兄弟們尚未分家,要取全家人的積蓄之銀以個人名字捐資助修寺廟,要與父同碑列名,亦決然行不通。
因此,順治三年丙戌(1646)蒲家為重修滿井廟時,為捐資助修廟刊名立碑時,凡捐資夠某數(shù)者可刊碑留名。蒲兆專能與父蒲槃同列名一塊《重修七圣廟碑》,不僅絕非為一個十來歲的兒童,即使是娶妻有了家室,若沒有獨立的經(jīng)濟收入、兄弟們尚未分家,亦難可行。依當年的蒲槃漸落為貧的家境分析,作為長子的蒲兆專,自然會為家貧思謀分憂而較早外出坐館授生。到順治三年丙戌(1646)蒲家為重修滿井廟募捐時,坐館已近二年的兆專受父母行善鄉(xiāng)里、建寺修廟的影響,以自己的名義與父同時捐資助修廟宇當為必然。兆專從明崇禎十六年癸未(1643)完婚,到順治三年已二十一歲,其與父同碑列名之譽,當在情理之中。
依蒲家于清順治三年《重修七圣廟碑》之記(1646)上推二十年,兆專當生于明天啟六年(1626年)。依1626年減去43年(以周歲計)蒲槃當生于明萬歷十一年癸未(1583)。
筆者如此考證,推算蒲槃父子的年齡與生年大概符合依文獻記載為依據(jù)。依順治三年起算,三百多年后的蒲家莊重修滿井廟的情況與三百年前的清代,蒲家重修滿井廟的情形相比,應大體相似?,F(xiàn)將一九九三年三月七日蒲家重修滿井廟募捐委員會的募捐規(guī)定看,沒有什么差別。查其規(guī)定:
其一,凡捐資款不足三十元者,予以張榜公布,造冊入檔。
其二,凡募捐三十元以上者,按捐款多少刻碑立傳。
其三,凡個人或單位捐款五千元以上者,單獨立碑,予以表彰。
所有捐資夠刊碑者,均分別刊于大小碑上,且置于新建的滿井廟前,即柳泉的北坡之上。據(jù)筆者所察,已知刊碑的人名中未發(fā)現(xiàn)父子列名碑者,不知刊碑的人中有無“無經(jīng)濟收入兄弟幾人且未娶妻分家拿家中的積蓄捐資建廟留名的”,也不知有無“十來歲的娃娃與其父各為建廟捐資同碑列名者”。但可以看出建廟募捐的規(guī)定與刊名于碑的做法與三百多年前蒲家莊重修七圣廟的募捐法類似。若愿對新建廟宇及刊碑深入了解,不妨到蒲家莊考察一番。
鑒于以上分析,順治三年丙戌(1646)蒲兆專二十一歲,蒲槃四十四歲生兆專,其生于明萬歷十一年癸未(1583),以及三百多年前的蒲家《重修七圣廟碑》立碑刊名與三百多年后蒲家重修滿井廟募捐刊名大致相同。
商榷云:“對蒲槃生平事跡所作的勾勒多有脫離文獻記載的‘推測’之辭及‘據(jù)說’之論,又依《蒲氏族譜》所載蒲松齡為其父蒲槃所寫小傳及《三續(xù)淄川縣志》所載蒲立德為其曾祖蒲槃所撰的小傳作為文獻史料考辨蒲槃生卒年。”筆者以為,依蒲松齡撰《述劉氏行實》中所述蒲槃主持諸子析箸不公的記載為史料,當無異議。依此考論、推測析箸不公的原因,應是客觀公正的。
析箸不公的細節(jié)無人記錄下來??墒俏鲶绮还氖聦崳阉升g作為當事者卻如實地記錄了殊異不公的結(jié)果。要考論出不公的原因,既要依靠世俗分家的常規(guī)作法和兄弟們思想境界高下不一、孝悌仁義的表現(xiàn)分析,又要依造成不公的事實為依據(jù)分析兄弟們分得不公的結(jié)果推測每個人的實際表現(xiàn)。如此分析推測,“據(jù)說”之論有據(jù)。
依《述劉氏行實》所記亦證“據(jù)說”有據(jù)?!缎袑崱吩疲骸叭?,時以虛舟云觸為姑罪,呶呶者竟長舌無已時,處世公曰:‘此烏可久居哉!’乃析箸授田二十畝。時歲歉。蕎五斗,栗三斗,雜器具,皆棄朽敗,爭完好;而劉氏黙若癡;兄弟皆得廈屋、爨舍間房皆具;松齡獨異;居惟農(nóng)場老屋三間,曠無四壁,小樹叢叢,蓬蒿滿之……”
顯然,財物分配殊異不公,柳泉公所分凄苦孤獨無二。此前,拙文將蒲槃為諸子析箸不公的事實為依據(jù),分析推測兄弟們在分家中如何爭家產(chǎn)的激烈言行;老大、老二、老四所搶占的田地、房屋等,說明筆者的考論及推測是正確的。族中所傳、巷議之言屬實不謬。事實說明族傳口碑之言,分家虧了老三,實在殊異不公;蒲槃敏吾公為子析箸,若沒有柳泉公夫妻的仁義孝悌,敏吾公也難以分成??梢?,筆者之前的文章,并非無據(jù)勾勒。
筆者認為,就文獻資料而言,并非完全“絕對正確無誤”,其中或多或少會有舛誤之說,或筆下有誤,故需作認真分析考察正之。若依某一文獻記載作為絕對唯一可靠的證據(jù),而排斥重要的傳承之說,實乃非客觀的古板行為。對待“據(jù)說”、“推測”、“分析”、“判斷”諸如此類之詞,亦不可不加分析地采取一律否認的做法。否則,會出現(xiàn)脫離事實求是的后果。
就筆者《考略》一文中,共涉及八十余年的時間。但是,大約只有四十余年記錄了事出有源(即有據(jù)史料),所余四十來年只有三、五年所記之事用了“族傳”二字,也并非所傳系無理之談。其余三十余年即以“無事,或無大事可記”略過。如此之略,只因未作有關(guān)史料考察而無據(jù)可記。[5]
另外,筆者在《析箸》一文中兩次用了“據(jù)說”之詞。[6]其一,依“據(jù)說”將康熙二年癸未(1663)大年初一、二兩天中用兩件事說明八十一歲的敏吾公落為貧的實情。第一件,無錢給全家換新衣過年。第二件無錢給孫子換新衣支壓歲錢。董夫人背人處讓家人將自己的手鐲去當鋪當了換衣,支了壓歲錢。此言并非無理虛構(gòu)。其二,“支援城防”一節(jié)。據(jù)說“明末戰(zhàn)亂之事”錄用了《蒲松齡志》(17頁末四行)所錄的蒲槃與弟柷護村的事與支援城防助修城墻數(shù)十丈的公事,說明了巨富之家的蒲槃漸落為貧的原因。筆者所錄與《蒲松齡志》全同,與《縣志》載蒲立德為其曾祖小傳只有護村與助修城防義同。所以此“據(jù)說”有史料可依。
鄒先生指出:
蒲槃主持諸子析箸……。在近三十年前,王枝忠先生就作過詳細考證,“析箸”事在康熙三年的秋冬……理由如下:一、蒲松齡的《述劉氏行實》記載……分家時,只有長子蒲箬已生。(生于康熙元年八月三十日)故“析箸”的具體時間應在康熙元年到康熙五年之間。二、分家的當年值“歲歉”即正逢災年。據(jù)《縣志》所載當時成災的年份分別為康熙元年、康熙三年和康熙四年。王枝忠先生將“析箸”的時間定于康熙三年。
宗良先生又云:
筆者同意王枝忠先生提出的蒲槃主持諸子“析箸”在康熙三年秋冬時節(jié)的說法,并為其補充兩條證據(jù):一、蒲箬此年三歲與《述劉氏行實》中“時僅生大男箬,攜子伏鼪鼯之徑,聞跫然者而喜焉”相符。二、《述劉氏行實》載松齡分家分得“時歲歉,蕎五斗,栗三斗”故分家不會早于這年的秋天。反觀予的“析箸”在康熙二年之說……但蒲箬生于康熙元年的八月三十日,至康熙二年秋天恰在始學步的年齡,似乎還沒有“伏鼪鼯之徑,聞跫然者而喜焉”的那份從容。并指出這年(康熙二年)淄川縣沒有災情發(fā)生……(又以)筆者認為如果舉不出過硬的證據(jù),蒲槃于康熙三年主持諸子“析箸”的結(jié)論是難以推翻的。
鄒先生“以近三十年前王枝忠先生對‘析箸’就作過詳細考證事在康熙三年秋冬”和兩條理由及為“王枝忠先生補充的兩條佐證和《淄川縣志》所載三個災年輔證”以“反觀”之說否認了筆者康熙二年季春“析箸”之論,并認為這年淄川沒有災情與“歲歉”的記載。
予雖無專家之才,但迫于商榷好意難辭,只得依“商榷”所提:“非康熙二年析箸”分析內(nèi)在的實情,以證康熙二年析箸正確無誤。
康熙元年八十歲的蒲槃面對四個兒子已成家,且老大、老二的長子已定婚事。這年的八月三十日,老三柳泉公的媳婦劉氏已生了長子蒲箬(見《蒲松齡年譜》第14頁),只有老四鶴齡的媳婦張氏尚無懷孕的預兆。加之這年遇災,即康熙元年有災,大秋歉收?!蹲痛h志》與《述劉氏行實》皆有記載。蒲槃想乘此年災情析箸,讓諸子各自謀劃度災過冬。但是,老大老二的人口較多,認為災荒秋糧歉收,兄弟四人平分,人口多的,即難以度冬,希望合伙一齊過冬,明年麥收前分家。蒲槃理解老大老二的心意,即應翌年季春析箸(即康熙二年癸卯,1663)。據(jù)《述劉氏行實》所載:“時歲歉”各兄弟分得“蕎五斗,栗三斗”,“時僅生大男箬”。正合康熙元年遇災歉收的實情,到康熙二年季春析箸時,由于康熙元年的災情,秋糧歉收,加之合伙吃了一冬,自然所余無幾,且所分糧種,實是所剩度荒的雜糧。因此筆者對蒲槃于康熙二年季春為諸子析箸的論證合于實情。亦合鄒先生所據(jù)《淄川縣志》所云:“當時成災的年份分別為康熙元年,康熙三年和康熙四年?!币才c王枝忠先生的兩條理由所言相合,與鄒先生為王枝忠先生補充的兩條佐證相合。對鄒先生的第一條佐證,筆者有不同的分析:
第一,蒲松齡為夫人劉孺人撰的《述劉氏行實》一文,是寫于析箸多年以后(甚或更遠的時年),是回憶之作。其中,記述了分家以后多年艱苦生活的實況。蒲松齡常年在外,只有節(jié)日才能回家住幾天。依“劉氏攜子伏鼪鼯之徑聞跫然而喜焉”分析,二、三年后的節(jié)日時節(jié)蒲松齡回家正遇見“劉氏攜子伏鼪鼯之徑”的情形。鼯是一種鼠類哺乳動物,多于晚間出入,時有晝中出,故有小孩聽到出入之聲而高興地嘻笑,其實與鄒先生所述相同。
第二,依《縣志》載康熙元年有災,筆者論康熙二年“析箸”,所以論述的結(jié)論不同。
筆者前兩篇拙論中,既沒有專題探討“蒲槃何年為諸子析箸”,也沒有關(guān)注加深考論“蒲槃卒于何年”的論證。只顧論述重點,對“析箸”與“卒年”簡述了幾句而過,忽略了筆者考論的內(nèi)容。
蒲槃病卒的原因,筆者依世理論之,認為有以下兩個原因:
其一,失措于公平對待“蒲松齡與夫人劉氏,一對孝悌有加的夫妻”,于心內(nèi)疚。依蒲箬祭父云:“先父天性慧,經(jīng)史皆過目能了,處士公最鐘愛之。十九歲弁冕童科,大為文宗師施愚山先生之稱賞(見《蒲松齡年譜》第5頁)”;《述劉氏行實》云:“(劉氏)入門最溫謹,樸納寡言,不及諸宛若慧黠,亦不似他者與姑誖謑也。姑董謂其有赤子之心,頗加憐愛,到處逢人稱道之”??梢娖阉升g夫婦的孝悌仁愛之心。《述劉氏行實》又云:“……授田二十畝,時歲歉,蕎五斗,栗三斗,雜器具,皆棄朽敗爭完好,而劉氏黙若癡;兄弟皆得廈屋、爨舍閑房皆具;松齡獨異;居惟農(nóng)場老屋三間,曠無四壁,小樹叢叢,蓬蒿滿之”??梢娖褬劽粑峁谖鲶缰刑澚死先尷先芰耸猱惒还拇?。父母都希望兒女過得好,而敏吾公卻虧待了如此仁愛的一對夫妻,因此而內(nèi)疚,合情合理。
其二、病弱難負心勞。分家時劇烈爭家產(chǎn)的事態(tài),使蒲槃難以控制,何況當時已是病體難支的八十余歲的老敏吾公?!拔鲶纭焙笃褬?,未幾病倒于床,病體加郁悶,結(jié)果竟于康熙三年甲辰(1664)的正月初五與世長辭,享年八十二歲。此正合《聊齋文集》中《醒軒日課序》云:“李子希梅,與余有范張之雅。甲辰春,邀我共筆硯,余攜術(shù)就之……”說明這年正月初五蒲槃病故后,剛分家僅一年的艱難之時的蒲松齡夫妻,艱難地維持日常生活,忙于修補老屋,覓人耕種田地,根本沒有靜坐讀書之處。好友東關(guān)的李希梅出于救助之心,邀幾好友同蒲松齡一塊去其府中攻讀。因為蒲松齡無入仕的秀才,不需父故丁憂三年,只守百日內(nèi)不剃頭的懷念之情。此亦證蒲松齡剛分家后的逾年之初,父逝于初春后的艱難度日之時。
[1] 鄒宗良.蒲槃生平考辨——兼與蒲先慧商榷[J].蒲松齡研究,2010,(2).
[2] 蒲先慧.蒲槃生平考略[J].淄博師專學報,2008,(1);蒲先慧.蒲槃為子析箸初探——分家虧了老三松齡之析[J].2009,(3).
[3] 山東淄博市淄川區(qū)區(qū)志編撰委員會編.新修淄川區(qū)志[M].濟南:齊魯出版社,1990.
[4] 鄒宗良.蒲松齡與趙金人[J].蒲松齡研究,2007,(1).
[5] 蒲先慧.蒲槃生平考略[J].淄博師專學報,2008,(1).
[6] 蒲先慧.蒲槃為子析箸初探——分家虧了老三松齡之析[J].2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