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人：閃 希 訪談?wù)恚嘿?新 閃 希

一個保潔員的生活

訪談人：閃 希 訪談?wù)恚嘿?新 閃 希

——訪談主持人、評論人：北京大學(xué)中國工人與勞動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佟新

訪談?wù)撸喊⒁蹋?，您看上去很年輕啊，老家哪里的？

被訪者：我是1976年出生的。老家山東農(nóng)村的。

訪談?wù)撸耗悄奈幕潭龋?/p>

被訪者：（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初中。我是1995年出來打工的。

訪談?wù)撸耗刻斓墓ぷ鲿r間？

被訪者：我們的工作時間啊，唉，這事兒沒法說，他們說是讓我們6點工作，但是我們?nèi)狞c就得起來，你得在學(xué)生都起來之前弄完吧？然后上午到11點，去吃飯。然后是下午1點到5點。每天大概衛(wèi)生間、樓梯擦兩遍。有時候看到弄得實在不像話就再擦一遍。

訪談?wù)撸耗悄吭掠袥]有休息日啊？

被訪者：我們沒有，哪有啊，每天都在工作。

訪談?wù)撸耗悄砩闲菹r都干什么？

被訪者：看看電視，上網(wǎng)看看新聞，看看學(xué)校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訪談?wù)撸耗影鄦幔?/p>

被訪者：很少。

訪談?wù)撸阂羌影嗟脑挄屑影噘M嗎？

被訪者：會有，不過很少。

訪談?wù)撸憾嗌伲?/p>

被訪者：就是不論你加多久大概一天十塊錢。

訪談?wù)撸耗悄灈]簽勞動合同？

被訪者：簽了。就是和“學(xué)宿中心”簽的合同。剛開始來的時候是一年一簽，像我干久了就簽幾年，從去年簽了一次就還沒有再簽。

訪談?wù)撸耗菃挝欢继峁┠男└＠?/p>

被訪者：工傷、養(yǎng)老等三險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他們就跟我們說三險，具體哪三險我們也不知道。

訪談?wù)撸憾己灪贤?，您算是正式員工吧？

被訪者：不算。

訪談?wù)撸海ㄅ?，我明白了，阿姨所謂的正式員工應(yīng)該是學(xué)校的職工了）那正式職工都有什么福利？

被訪者：（笑著搖搖頭）這個不知道。

訪談?wù)撸簡挝唤鉀Q食宿問題嗎？

被訪者：怎么說呢，像我們住的房子是學(xué)校提供的，但也是自己掏錢。每人每個月100塊，我們兩口子就是200塊。

訪談?wù)撸耗吭率杖攵嗌馘X？

被訪者：每個月八百多塊錢吧。

訪談?wù)撸哼@些都怎么花的？

被訪者：（低著頭笑笑，開始把對著我的臉往旁邊轉(zhuǎn)了轉(zhuǎn)，讓我覺得阿姨對這類話題有點敏感，不想讓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家底”太多）租房子、吃飯，孩子上學(xué)每個月還一百多塊的飯錢。

訪談?wù)撸耗敲磕昴苡卸嗌馘X剩下？

被訪者：哈哈，沒多少錢的。

訪談?wù)撸耗萌藛挝话l(fā)生過矛盾嗎？

被訪者：沒有。

訪談?wù)撸核麄兺锨饭べY嗎？

被訪者：沒有。

訪談?wù)撸河兄匾虑榘l(fā)生的時候你們會派代表去嗎？

被訪者：唔，沒有過。

訪談?wù)撸簠⒓舆^培訓(xùn)嗎？

訪談?wù)撸簩W(xué)點兒什么？

被訪者：哈哈，什么都有，英語啊、計算機啊什么的。

訪談?wù)撸耗x現(xiàn)在的工作主要是因為什么呢？

被訪者：穩(wěn)定啊。就是工資太少了。

訪談?wù)撸耗菫槭裁催€干？

被訪者：就是圖穩(wěn)定。想著等孩子上完小學(xué)就回老家去上初中，那時候我們再看著換換工作什么的。

訪談?wù)撸簽槭裁椿乩霞疑铣踔校本┎缓脝?？還是太貴了？

想了一會兒，我感到頭暈得厲害，好像要從高空跌下來。我索性不想了。住就住吧，反正有人掏醫(yī)藥費。我記起過去看過一部叫《畫中人》的電影，畫上的仙女走下來給一個窮小子做飯?，F(xiàn)在有個老板替我交醫(yī)藥費也不算太離奇。畢竟，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

被訪者：一個是貴，主要還是教育質(zhì)量問題，在這兒考個300多分我們那里都考500多分的。（明白了，外地的升學(xué)壓力大，抓得緊）

訪談?wù)撸耗蚬み€去過其他地方嗎？

被訪者：去過青島、青州、淄博什么的。

訪談?wù)撸骸拔逡弧睍粫屑伲?/p>

被訪者：哎呀，我們就是太憋屈了。你看啊，按規(guī)定，“五一”等假，上班是要發(fā)加班費的，可是人家不給我們發(fā)，就給我們放半天假，我就覺得我們是太憋屈了。（搖頭）

訪談?wù)撸耗前l(fā)加班費的話比平時每天的工資高是嗎？

被訪者：我們都是按月算，沒有什么每天的工資。

訪談?wù)撸耗掷镉泻贤瑔幔瑑?nèi)容知道嗎？

被訪者：合同沒給我們，具體的內(nèi)容也不太清楚。

訪談?wù)撸河袥]有補貼，就是過年的時候之類的？

被訪者：沒有。除非是那種評獎的，拼命干也獎不了多少錢，幾百塊錢吧。

訪談?wù)撸簩ぷ鳚M意嗎？

被訪者：哎呀，沒法兒說。我們現(xiàn)在就是孩子要上學(xué)，所以暫時也不想動了。每年交保險，時間一長也交了不少錢，走的話錢也不還，沒法兒走了。主要就是孩子。剛來的年輕的都待不住，工資又低，還要交保險什么的。

訪談?wù)撸耗悄煞蚴亲鍪裁吹模?/p>

被訪者：他就是修鎖，你們宿舍的門壞了什么的。

訪談?wù)撸耗切┠贻p同事跳槽以后都干什么？

被訪者：做小生意啊，家政，還有的在餐廳什么的。

訪談?wù)撸耗悄F(xiàn)在手機、電腦都有在用？

被訪者：對，都用。

訪談?wù)撸憾嗑没匾淮卫霞遥?/p>

被訪者：（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年回一次。想的話，就打個電話，差不多一個星期一次吧。

訪談?wù)撸河芯o急的事會找誰幫忙？

被訪者：同事吧，有時候她幫我代一下班。

訪談?wù)撸夯ㄥX最多在哪兒？

被訪者：吃飯啊、租房子啊。

訪談?wù)撸簳o家里人錢嗎？兄弟姐妹有沒需要幫助的？

被訪者：沒有。主要給父母，一千多塊錢吧。

訪談?wù)撸汉⒆釉谀膬荷蠈W(xué)？

被訪者：萬泉河，硅谷后面。

訪談?wù)撸汉⒆由蠈W(xué)花錢嗎？

被訪者：我們進去的時候要交3000塊贊助費，然后就是吃飯、書本費什么的。

訪談?wù)撸汉⒆映煽兒冒桑?/p>

被訪者：（靦腆地笑笑）反正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說她是比較認真的。

訪談?wù)撸撼煽兦笆?/p>

被訪者：前五吧（眼神中閃過一絲驕傲）。

訪談?wù)撸耗且院笞尯⒆涌急贝螅?/p>

被訪者：（笑笑）不考北大，上清華。

訪談?wù)撸簽槭裁?？北大不好嗎?/p>

被訪者：我們剛開始來北大的時候，就覺得特別高級特別氣派，你說怎么著也是……世界知名……是吧?？墒莵砹艘院蟛虐l(fā)現(xiàn)，也就是那樣吧。

訪談?wù)撸菏裁醋屇X得跟想象的不一樣？

被訪者：你看這學(xué)生的素質(zhì)，有時候真是不怎么樣。

訪談?wù)撸涸趺椿厥拢?/p>

被訪者：（有點激動）你就說這上廁所得沖水吧，有人他就不知道。還有夏天吃完的西瓜皮，有好好的垃圾簍他不扔，非得給你從遠處扔過去，有時候就糊在墻上，這對我們來說弄干凈它就很困難了。

訪談?wù)撸赫鎵蚩蓺獾摹?/p>

被訪者：沒錯！就是可氣！你說要是自己的家，他就不這么扔吧。我是負責兩層男生宿舍和一層女生宿舍，女生可能稍微好點，有些男生太不像話，夏天的時候接過一盆涼水就往腳上潑，弄得滿地都是水，你說這不是大家都容易滑倒嗎！就這事我都找樓長反映好幾次了！你說這寢室衛(wèi)生不光是靠我們，也是靠大家吧。

訪談?wù)撸耗鞘遣皇且膊荒芤源司驼f北大不好吧？

被訪者：（搖搖頭笑笑）倒也是。

訪談?wù)撸河袥]有什么開心的事?。?/p>

被訪者：開心的事也有。就是有時候?qū)W生落下手機、電腦什么的，我撿到還給他們，他們說聲謝謝，有時候說話挺可愛的，我就特別開心。

2010年的春季學(xué)期，我在北京大學(xué)新聞與傳播學(xué)院等開設(shè)《社會學(xué)概論》。課堂上，我要求學(xué)生做一篇作業(yè)，就是對校園中的勞動者進行訪談。做這一作業(yè)的初衷是希望讓同學(xué)們關(guān)注身邊的人，關(guān)注身邊人的勞動；同時也讓其了解社會學(xué)研究的第一步是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北京大學(xué)新聞與傳播學(xué)院的閃希同學(xué)因為自己的姑姑曾在深圳做過保潔員，一直想訪談一名保潔員。2010年5月11日晚7點半，她來到北京大學(xué)37樓地下室，遇到了被訪者，被訪者和丈夫都在學(xué)校工作，帶著十歲的女兒。訪談時那個女兒睡著了。閃希和被訪者在院里聊了起來。被訪者相貌清秀，很愛笑。

欄目主持：胡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