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月 西南民族教育與心理研究中心 重慶市北碚區(qū) 400715

人死眾人哀，不請自然來
——松桃地區(qū)苗族喪葬儀式中的心理干預(yù)

夏冰月 西南民族教育與心理研究中心 重慶市北碚區(qū) 400715

苗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其文化中仍然殘存著原始的巫文化。他們認為人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在延續(xù)。葬禮不僅是對逝者的悼念，

苗族; 葬禮; 干預(yù)

松桃苗族自治縣位于貴州省東北部，湘、渝、黔三省市交界處，地處武陵山區(qū)腹地，是一個以苗族為主，土家、侗、仡佬、漢等多民族雜居的地區(qū)。這里以往山高水深，交通閉塞，與外界主流文化的交流較少，同時又受到臨近巴、楚文化的影響，因而一些原始的宗教習俗在這里得以保存和延續(xù)。居住在這里的苗族同胞“重神敬鬼”，認為人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以另一種方式在延續(xù)，他們的葬禮隆重且充滿濃郁的宗教色彩。葬禮不僅是對逝者的悼念，同時也是對逝者另外一種生活方式的準備和安排，也是對生者一種精神的支持和思想的慰藉。

1.葬禮的過程及儀式的程序

老人過了六十歲，一般都要準備棺木和壽衣被。棺木選用較好的木材制作，內(nèi)外用桐油和土漆漆好，里面再用紅布裝裹好，隔兩三年就要拿出來重新上漆，上漆的次數(shù)越多，棺木以后的防腐效果就越好。壽衣的樣式為老式的長袍，顏色一般為青、藍。每年農(nóng)歷的六月六，當?shù)乩先硕家褖垡卤荒贸鰰?，俗稱曬老衣。

老人在彌留之際，一定要有兒女在身邊守候接氣，第一是接大氣，即正常的呼吸消失，然后是接小氣，就是常說的氣若游絲，如果大氣小氣都接到了，會被認為是對死者和兒孫都是極大的好事。死者會被認為是善終，兒女們也被認為是孝順并將大富大貴。然后家人為死者洗臉、洗身、更衣，將死者收拾妥當。當?shù)氐牧曀?，人是不能死在床上的，當大氣斷了的時候，要馬上把人抬到木板上去，如果是死在床上是不吉利的。咽氣后，旁邊要有人立即燒紙錢和放鞭炮，紙錢是燒給前來帶死者去陰間的小鬼的，讓他們的黃泉路上不要為難死者，周圍的人聽到鞭炮聲知道有人去世后就要來幫忙。當?shù)亟Y(jié)婚、搬新家等喜事需要提前一段時間邀請他人到時候來幫忙喝喜酒，但喪事聽到鞭炮聲就會趕來幫忙。主事的人還需安排人去請“先生”（就是巫師，能溝通陰陽兩界的人，是整個葬禮的主持人）先生一般由五到十人組成，其中一個是法師，其余則是他的徒弟和跟班。

入殮：將死者從停尸板上抬下來放入棺材之中。在放入棺材之前，棺材中先放入細灰墊底，然后再鋪上壽被單。棺材內(nèi)還要放入燈草（一種用植物制作的，像面條一樣細長的東西）和朱砂。燈草的數(shù)量和死者的年齡一致，一歲一根。燈草的是用來給死者在陰間照明用的，朱砂則是用來防腐。在棺材內(nèi)，包括死者身上千萬不能有金屬的東西，這樣會對后人不利。靈堂都設(shè)在堂屋，棺材和供奉桌子中間有一塊門板隔著，上面寫著死者的姓名，生、卒時辰等資料，桌子上面供奉著祭品。

先生一般都在死者去世的當天趕到，到了之后，其中三、四個先生就坐在靈堂前開始唱經(jīng)文。其他的就開始為晚上的法事做準備，制作些做法事的器具，如引火帆（招魂時用），出殯是用的旗帳等等。重要的法事一般都在晚上進行，因為他們相信鬼魂只有晚上才被允許出來活動。

當?shù)刂两袢詫嵭型猎?，先生要還幫死者尋找一處適宜下葬的風水寶地，俗稱“看地”。一般講究墓地后面靠山，前面視野要開闊。墓地的好壞，可以影響其子孫后代的發(fā)展，所以在選看的時候特別注意

法事活動中比較重要有“打繞棺” 和“招魂”。

繞棺。繞棺，又叫“打繞棺”，廣泛地流傳于武陵山地區(qū)?！按蚶@棺”故名思意，就是圍繞著棺木進行的祭祀活動。老人去世，停靈柩于堂中，請先生行法事祭祀，由一個先生拿著法器在前面帶路，死者的子孫拿著靈牌，跳著竹籃等東西緊跟其后，圍繞著棺木轉(zhuǎn)圈，故稱“繞棺”“繞棺”時，靈堂紅燭高照，香燭香煙裊裊，棺木右角點“長明燈”一盞，并用小竹簍遮著；先生將經(jīng)文一念，召告亡靈，“繞棺”就開始了。一般一次持續(xù)時間為半個小時左后其他的先生則在靈堂前坐唱和念誦經(jīng)文，所唱內(nèi)容廣泛，可唱亡靈人生平，可唱神語傳說，曲調(diào)多變，伴之以鼓、鑼、镲、鈸等打擊樂，氣氛悅而熱鬧，鄉(xiāng)土生活氣息濃郁，承襲了古代“繞尸而歌”的傳統(tǒng)。

招魂。在法事活動中最有神秘色彩的就是招魂，一般在出殯的前一天晚上，由死者生前的子孫在靈堂前跪著，手中握著引火帆（用細竹枝做成 竹枝頂端系著寫滿經(jīng)文的紅紙條），先生在一旁吹打樂器，唱著歌詞。據(jù)說如果子孫很孝順和虔誠，死者的靈魂會回來。當死者的魂魄回來的時候，引火帆會抖動的很厲害，招魂的人則會暈厥，然后與死者在夢中相會。

發(fā)喪，即出殯。出殯是在清晨（拂曉前后）舉行的，一般是在將死者下葬之后才天亮為宜，意即死者平安“上路”。當?shù)厝怂驮幔浊氨仨氁蝗藖G錢紙于送殯的路上，謂之丟“買路錢”，相傳送殯上山，沿途有餓鬼阻路，故丟錢紙于路途，施舍于眾餓鬼。路途中，棺材不能停下，更不能靠地，所以，出殯時，往往需要較多的男子輪流抬。女性親屬一般只送喪到半路，就返回了。所有送葬的人都要回到死者家里，用茶水洗手。據(jù)說是用來去除身上不干凈的東西。留在家里的人則要將死者生前的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具燒掉，以備死者在陰間使用。

送亮。即在死者的前三天，其家人必須用稻草編制一個大的火把，在死者的墳前燒，還需要放鞭炮，現(xiàn)在多用蠟燭代替火把。認為死者在剛到的地方還沒得光亮，需要送火來照亮。

在當?shù)氐牧曀字校挥谐赡杲Y(jié)婚后且正常死亡的人才有資格享用這樣的儀式，這種正常的狀況的前提是死者一定要在家中斷氣。因此當?shù)弥∪艘呀?jīng)無法救治，或者得了絕癥，病人和家人的唯一希望和選擇是回到家里等待死亡的降臨。暴斃的人，如自殺在外溺死，車禍的人是沒有資格為其舉行隆重的葬禮的，。夭折的小孩必須當天下葬，暴斃的人如果是死在外面，尸體是不會運回家中的，只能停放在外面，儀式也很簡單的。

對于苗族這樣一個在歷史上不斷的遷徙、苦難深重且樂觀的民族來說，葬禮和結(jié)婚是一樣，是人生中重要的儀式。死亡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開始另一種生活方式。也可以這樣理解：死亡并不僅僅是一種令人哀痛的事情，它還是更高意思上的快樂。就是，如果認為肉體和靈魂實際上是生死之間的輪回，能夠把新生看成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又何必把死亡看得那么沉重呢?所以老人的喪禮很結(jié)婚一樣都是熱熱鬧鬧的，稱之為紅白喜事。

這些繁瑣而又充滿神秘色彩的儀式，從唯物論是觀點來看，是愚昧無知和多余應(yīng)該舍棄的。所以在新中國成立后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這種喪葬儀式被作為封建迷信是被禁止的。改革開放后才慢慢的恢復。我們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在這些繁瑣而又神秘的儀式中，生者喪失親人的悲痛情緒可以得到最大的的宣泄釋放。特別是其中的哭喪，同時，通過買地，放生等方式為死者在陰間的生活給予了妥善的安排，對生者心理是一種的安慰。

二、其中的心理干預(yù)方式

從松桃地區(qū)苗族對于逝者悼念的喪葬儀式當中，可以找到一些符合心理學觀點的干預(yù)方式

1、認知行為療法，又被稱為情緒合理療法。埃利斯認為：情緒不是由某一誘發(fā)事件引起的，而是由經(jīng)歷這一事件的人對這一事件的解釋和評價引起的，這就是ABC理論的基本觀點。在ABC理論中，A是誘發(fā)事件，B是人們都對于事件的看法，C是人們對于事件的情緒和行為反應(yīng)。要想獲得好的行為結(jié)果C，只用改變B,使人們的觀點合理化?？梢詫φ掌饋砜矗说乃劳鍪鞘录嗀，B就是對于死亡的看法，C則是人們的行為反應(yīng)。如果不能正確的認識死亡，容易產(chǎn)生悲觀、絕望、輕生等心理問題。如何看待死亡問題就成為對待死亡的關(guān)鍵。

苗族的傳統(tǒng)宗教信仰中崇尚祖先和鬼神,認為萬物有靈，人的死亡只是靈魂和肉體的相互轉(zhuǎn)化。人類學學者潘年英在《黔東南村寨的原始圖像》一書中寫道：“人生如生，人死如生，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生是來到了這個世界，生死只是人生的過程。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一個人的生死不會比一棵樹的生死更偉大，也不對比他更渺小。一切都是時間的造化，一切都是虛無，無中生有，有歸于無，但最終的結(jié)局還是無。”死者的靈魂必須得到妥善的安排，才能去他們該去的地方，適當?shù)臅r候靈魂也回家來看看的。據(jù)說，常常以托夢的方式告訴后人應(yīng)該做什么。因而繁瑣的喪葬儀式，其實是對生者的一種安慰，一方面表明死者在另一個世界由于后人安排的很好，他們可以很好的生活，生者可以放心。另一方面生者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對死者盡孝道，如以后的清明、中元節(jié)、除夕等重要節(jié)日都要祭拜逝者。

子女們在為老人準備棺木、縫制壽衣被的過程當中也逐漸接受和認同到父母慢慢老了，終究有一天會他們而去的觀點。對老人的死亡有了一個慢慢接納的過程。

2、情緒的即時合理的宣泄。親人的逝去是極度悲痛的事情，如果得不到即時的情緒宣泄和心理調(diào)節(jié)，容易造成悲觀、抑郁、厭世等心理問題。

在喪葬儀式中，有一個哭喪的環(huán)節(jié)，哭喪是非常講究的，不僅僅是痛哭，而且還有唱。唱內(nèi)容大致為：前面是數(shù)落死者為什么那么狠心要離去，女子那么孝順，生活才開始好起來，后半段是告訴死者你放心的離去等?？迒实呐吭诠啄旧先艘怀蓿榫笆直瘺觯趫龅娜擞H人都紛紛痛哭，旁人也忍不住落淚。

在當?shù)?，苗族長期和土家、漢等民族雜居在一起，其喪葬儀式中除了保留本民族的特色外，也吸收了其他民族的一些方式。所以在當?shù)靥貏e是城鎮(zhèn)的葬禮上，很難去從儀式上去區(qū)分是哪個民族的葬禮。但總的來說，當?shù)氐膯试崃曀字腥藗儗ι赖目捶▽Υ劳鰬B(tài)度，以及對于死者的悼念方式，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從心理學的角度看，也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1]劉芳.枧槽高山苗— 川滇黔交界處民族散居區(qū)社會文化變遷個案研究. 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2006.

[2]潘年英.黔東南山寨的原始圖像 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5.

[3]雷鳴.麻山苗族葬禮：千百年來等來踏上一條回家的路.

[4]王剛.武陵山區(qū)土家族葬禮文化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