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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與狼的魔幻博弈
        ——賈平凹短篇小說《獵戶》賞析

        2011-08-15 00:42:44鞠晨曦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長沙410205
        名作欣賞 2011年20期
        關鍵詞:獵戶太白山獵手

        ⊙鞠晨曦[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 長沙 410205]

        人與狼的魔幻博弈
        ——賈平凹短篇小說《獵戶》賞析

        ⊙鞠晨曦[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 長沙 410205]

        賈平凹的短篇小說有著濃厚的寓言氣息和魔幻色彩,這一點在他的《太白山記》中表現(xiàn)得格外明顯?!东C戶》是《太白山記》的第三篇,小說將人和狼置于博弈與殺戮的情境中,揭示出“人”自身的異化。簡潔而傳神的語言、富有神秘感的象征和隱喻手法,使小說充滿張力。

        賈平凹 魔幻 異化 隱喻

        中國是寓言大國,莊子、韓非子、淮南子、孟子都堪稱寓言大師。先秦以后,寓言退出主流文化,但在民間卻枝繁葉茂。當代作家賈平凹特別鐘情于這些傳統(tǒng)的東西,在他的小說中,我們總是能夠感受到一股濃郁的寓言氣息。

        一、賈平凹小說的寓言化傾向

        賈平凹是以中長篇小說聞名于世的,他的《臘月·正月》《浮躁》《廢都》《懷念狼》《秦腔》都是中國當代小說中的名篇。賈平凹的小說創(chuàng)作最初走的是完全的現(xiàn)實主義路子,《雞窩洼的人家》《臘月·正月》都是典型的改革小說。1985年后的小說則開始表現(xiàn)出與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的分道揚鑣,魔幻情節(jié)和寓言傾向愈來愈濃厚。即使是在《廢都》這樣以現(xiàn)代都市為背景的小說中,寓言和神怪的元素也隨處可見。如果說,以寓言、魔幻情節(jié)入小說還只是作家的初步探索,那么,采用寓言結構來建構中長篇小說,則表現(xiàn)出賈平凹的小說創(chuàng)作向寓言的全面轉軌。他曾經(jīng)說過這么一段話:“我為了使我的作品產(chǎn)生多義性,總是尋找著形而下與形而上的有機結合,一方面為了增加作品的生活實感而引起讀者閱讀的快意,注重生活的細節(jié),寫得實而又實,又一方面為了呈現(xiàn)文學的意義,設計著各種各樣的象征和隱喻……在北京的《高老莊》研討會上,一些批評家的意見使我驀然醒悟,便也就意識到自己熱衷的意象不僅要當做局部細節(jié)來寫,更要變?yōu)榇蟮那楣?jié)來寫,這就是越發(fā)的寫實,而真正地以實寫虛。是的,以實寫虛,我才能證明我是位詩人?!崩纾稇涯罾恰分袑θ死顷P系的隱喻性安排,《高老莊》中四個人物的文化喻指,這些作品可以看成是寓言式小說。

        《太白山記》是賈平凹短篇小說中的代表,這些小說取材于秦中民間傳說,借用傳統(tǒng)筆記小說筆調和西方怪誕理論,將禪道思想與現(xiàn)代理念融合到一起,營造出一種特殊的寓言效果。

        二、寓言性使賈平凹的小說實現(xiàn)了形而上超越

        賈平凹小說的寓言性在他的短篇小說中表現(xiàn)得格外強烈,這些短篇小說摒棄了單純的再現(xiàn)式的敘事方式,使小說實現(xiàn)了對現(xiàn)實的形而下超越,開始了形而上思考?!短咨接洝分械男≌f都可以視為是典型的寓言。《獵戶》是《太白山記》的第三篇。

        賈平凹在總結自己的創(chuàng)作感受時曾經(jīng)說:“我就是要在現(xiàn)實的基礎上建立自己的一個符號系統(tǒng),一個意象世界,不要死死地扣住那個細節(jié)真實不真實。能給你一種啟示,一種審美愉悅就對啦。”由于寓言思維的介入,賈平凹的小說在敘事方式上開始背離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的細節(jié)真實,轉向對現(xiàn)實的宏觀把握和整體思考。也就是說,他不再企圖用一個個的細節(jié)來圖解現(xiàn)實生活的某一個方面,而是在寓言中寄寓對生活的全部思考。這種思考不再是中心思想式的提煉,而是對人生、社會的整體關照下的發(fā)散性思考,使小說具有多元化的主題。

        通讀《獵戶》,我們首先感受到的是簡單的故事情節(jié)與淡定的敘述語言的完美結合,是從《搜神記》到《聊齋志異》等傳統(tǒng)小說一脈相承的那股婉轉、華艷、靈異、含蓄的氣息,這種真正中國化的小說氣息是任何西方小說所不具備的。在這種氣息的包裹之下,我們很快進入一個禪的境界:人因狼名,狼為人傷,人狼鏖戰(zhàn),狼人不辨,此因此果,不知始于何時。這一境界同時也與道家思想相貫通:開篇獵人屠狼一節(jié),將血腥的殺戮過程藝術化、理念化,使人想起莊子《庖丁解?!返墓适?;收尾時惡狼化人的情節(jié),則與“莊周化蝶”的故事產(chǎn)生異曲同工之妙。道耶?佛耶?莫衷一是。

        如果小說的內涵僅此而已,則最多只能算是現(xiàn)代版的《搜神記》或《聊齋》。賈平凹在小說中筆尖所指的還有人的異化這一深刻主題。

        在殺戮的本領上,沒有哪一種生物猛得過人類。猛獸的殺戮只為果腹,這是自然法則,沒有是非對錯之分。唯有人類,將殺戮當成技藝,當成職業(yè),當成樂趣,甚至奉為終極追求——除了殺戮動物,人類對待同類也持有同樣的態(tài)度。在人與狼的較量中,獵人對狼扮鬼臉、掃狼腿、搗狼皮,在殺戮中享受快樂,狼被徹底對象化。直到“矮林中的狼竟被殺盡了”,“沒狼可獵,獵手突然感到空落”。以至于日不安食,夜不安寢,昏昏沉沉,無聊得緊。這時,人實際上已經(jīng)被賦予了狼性,被對象物(狼)所控制。表面上看,是人決定狼的命運,真實的情況是,狼同時決定著人的快樂和命運。

        人狼大戰(zhàn)是人與狼相融合的一個契機。這時狼不再單純是一個被屠殺的對象,而成為了大自然的一個象征物。它“作寐態(tài)”,“見他便遁”,顯示出它的主動性;抱著獵手跌落懸崖,更是預謀的結果。人類以自己的貪婪肆意破壞自然的同時,也破壞了自身;解救之途只能是人的幡然醒悟??上У氖牵@一過程人類無法獨立完成,自然只好以同歸于盡的方式來警醒人類。

        從懸崖跌落的過程展示了自然的脆弱——即使是剽悍如狼者,也不得不依靠天然的屏障來尋求自保。但是,懸崖中的幾個洞穴能夠挽救整個自然嗎?

        最可怕的是,處于死亡邊沿的獵手并沒有醒悟,他仍然在盤算著是否可以直搗狼穴,將狼妻、狼子、狼父、狼母一網(wǎng)打盡。

        最后的結局無疑是最后通牒。與獵人一同摔下來的狼變成一個四十余歲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獵人本人,或者說就是人類本身。人類在屠戮群狼、破壞自然的時候,其實就是在殺死自身。從這個角度看,這篇小說其實就是一篇深刻的寓言。

        三、寓言化使賈平凹的語言獲得了解放

        賈平凹的小說語言在當代作家中可以說是極有特色的,質樸、機智、簡潔、傳神,尤其是文白相間的行文方式與小說中的寓言化傾向結合得天衣無縫,產(chǎn)生了語言的縱深感。這既得力于他從傳統(tǒng)文學中吸取到豐富的營養(yǎng),也因為小說中濃厚的寓言意味為語言提供了廣闊的發(fā)展空間。所以,謝有順稱贊他說:“你的獨特之處,在于你有一個非常強的中國外殼,比如語言,從古白話小說中獲得滋養(yǎng),建立起了自己的個性,不是歐化的,不是翻譯化的,是來自底層的、土氣的語言,它有根,是很有表現(xiàn)力的語言?!敝灰e一個例子,賈平凹小說的語言特色就一目了然了。請看《獵手》中的一些描寫:

        “沒有狼可獵,獵手突然感到空落。他常常在家坐喝悶酒,倏忽聽見一聲嚎叫,提棍奔出來,鳥叫風前,花迷野徑,遠近卻無狼跡。這種現(xiàn)象折磨得他白日不能安然吃酒,夜里也似睡非睡,欲睡乍醒。獵手無聊得緊?!?/p>

        “一抬頭,見前邊三棵樹旁臥有一狼作寐態(tài),見他便遁。獵手立即撲過去,狼的逃路是沒有了,就前爪搭地,后腿拱起,掃帚大尾豎起,尾毛拂動,如一面旗子。獵手一步步向狼走近,瞇眼以手招之,狼莫解其意,連吼三聲,震得樹上落下一層枯葉?!?/p>

        “獵手在跌落到三十米崖壁的一塊凸石上,驚而又發(fā)現(xiàn)了一只狼。此狼皮毛焦黃,肚皮豐滿,一腦殼桃花瓣。獵手看出這是狼的狼妻。有狼妻就有狼家,原來太白山的狼果然并未絕種啊?!?/p>

        “獵手在跌落到六十米,崖壁窩進去有一小小石坪,一只幼狼在那里翻筋斗。這一定是狼的狼子。狼子有一歲吧,已經(jīng)老長的尾巴,老長的白牙。這惡東西是長子還是老二老三?”

        “獵手在跌落到一百米,看見崖壁上有一洞,古藤垂簾中臥一狼,瘦皮包骨,須眉灰白,一右眼瞎了,趴聚了一圈蟻蟲。不用問這是狼的狼父了。狡猾的老家伙,就是你在傳種嗎?狼母呢?”

        “獵手醒來的時候,趕忙看那只狼。但沒有見到狼,和他一塊下來已經(jīng)摔死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男人?!?/p>

        這種小說語言已經(jīng)具有詩歌的特性,除了構建情節(jié),它更能創(chuàng)造意象,創(chuàng)造意境。“見前邊三棵樹旁臥有一狼作寐態(tài)”,狼之狡黠躍然紙上;“鳥叫風前,花迷野徑,遠近卻無狼跡?!绷攘葦?shù)語,把當時的詭秘氛圍渲染得淋漓盡致。如果沒有小說的寓言性作為語言的背景,這種效果也是難以產(chǎn)生的。

        多元的主題、豐富的意象、簡潔而傳神的語言、富有神秘感的象征和隱喻手法,這一切使我們從賈平凹的小說中又讀到了詩的意味,使小說擁有了更多的言外之意、話外之音,這也許算得上是小說向詩學回歸的一條途徑吧。

        [1] 陳蒲清.中國現(xiàn)代寓言史綱[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

        [2] 佚名.賈平凹對話謝有順:無法回避文學史的權力[J].南方都市報,2003-06-10.

        [3] 賈平凹.關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答問[J].當代作家,1993(1).

        作 者:鞠晨曦,湖南師范大學文藝學在讀碩士,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講師。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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