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詩選
我用這張紙觸摸你
上面寫滿我不能說出的話語
這是我的方式,靜悄悄
穿白衣的熱情
我,艾米莉·迪金森,一朵
雛菊?;騼H僅是一只伯勞鳥
在我父親的家里(他有一副清教徒表情)
這扇窗子后面(為一棵巨大的栗樹
蔭護(hù)——)世界顯得安寧。
像在孩子們中間
我手上沾滿面粉的時候
心正在云上旅行
噢,請別前來拜訪。我喜愛適度的
陌生,如同一封筆跡優(yōu)美、永不拆閱的信簡
是的。有過一場突如其來的
霜降——我從來閉口不談
先生們,對于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那只
上了鎖的箱子,試圖窺探是失禮的
但心靈有自己的頻道
即使我是一串省略號
在這些藤本植物、蕨類和茉莉之間
我度過了愉快的又一天
日記已經(jīng)藏好。以免它驚嚇了某人
詩稿沉睡在櫻木柜中
很抱歉,它將有綿綿不斷的回音——
像掬起一捧陽光,現(xiàn)在
我已能伸出手去承接
死亡那安靜的水滴……
薊根草和苦艾
守護(hù)的心啊,不知何時我習(xí)慣了,從你的
想哭,辨認(rèn)
愛之來臨
穿著雪的靴子,它來臨
而再一次地
冥王星那億萬年前的光芒,幽藍(lán)
筆直——
“我很乖
在你熾熱的
水床上”
她去衛(wèi)生間洗手。
不大的衛(wèi)生間,水和瓷磚的涼意。
高處的欄桿懸掛著一些晾干的衣物
她認(rèn)出其中一件
上面有細(xì)細(xì)的藍(lán)條紋
一件白色男式襯衫。
她認(rèn)出那件襯衫。她鼻子里充滿
穿它的那個人身上特有的
白皙、溫雅的氣息
她安靜地注視了一會兒
(鐘表的幾聲滴答)
那件男式襯衫——
在那個安靜的下午。在多年前
她面頰上攀爬著
輕微的犯禁的熱度。
她安靜地離開。
什么也不曾發(fā)生。
而世上有過多少
發(fā)生,如同
從未發(fā)生。
在夜里
有時,她會把手
輕輕放在乳房上
那兒肌膚的柔嫩和白皙
有如珍藏的月光
她一個人睡在床上。
她總是一個人睡著。
她的月光很少展露。偶爾
在她戀愛的時候,當(dāng)她的愛人睡在身邊
她喜歡牽起那只骨骼寬大的手
把它帶往自己的乳房。這愛的
器官禽鳥一樣微微地翕動;這愛的
豐盈的器官還在滿月一樣慢慢地脹大
它在期盼——
那手傘一樣張開。那手,帳篷一樣
捂著她的月光
用它的溫柔體會那月光
哦,手與月光悄悄地談話……
但不是為了喚起情欲,而是為了撫慰
愛的久遠(yuǎn)的渴意——她肌膚里那一顆永遠(yuǎn)
敏感、不安的心。
銀手指的
雨啊,你纖細(xì)微涼的指尖如何觸摸
那些光禿禿的黑色枝條
它們?nèi)绾沃匦麻L出嫩綠的奶牙
燕子,如何把它們的呀呀兒語
銜去做窩
池塘如何在夜里悄悄漲滿,這水的乳房
又如何綴起一片片浮萍
為自己遮掩
說吧,銀手指的雨啊
你如何把遠(yuǎn)山上逶迤的積雪
安放在那些孤獨(dú)人兒的心中
你又如何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