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庚瑤

“癥候式分析是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為原理，以文本的各種悖逆、含混、反常、疑難現(xiàn)象為突破口考察作家創(chuàng)作中的無意識趨向，把作家沒有明確察覺或察覺到了又不便言說的東西闡發(fā)出來，從而越過藝術虛構的屏障，直探作家創(chuàng)作的真實意義或作家創(chuàng)作中的無意識深層動因”，在尋找原因的過程中，尋找這些現(xiàn)象的意義。我運用這一解讀方式探討《家》的詩學敘事和人性問題。

一、詩學敘事

巴金的語言平易直白,但不是不注意藝術形式，他認為最完美的形式就是忘記形式的形式，這無疑一種更高的追求，“藝術的最高境界，是真實，是自然，是無技巧?！卑徒鸩蛔杂X地注重怎樣創(chuàng)作出完美的文體，怎樣用合適的語句，因為深刻的內容更需要高超的技巧才能有效地表達。

結合巴金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對西方藝術的吸收，可以發(fā)現(xiàn)《家》中有不少場景描寫運用了起興、象征等手法達到了情景交融和隱喻的詩化效果。

起興和象征的結合。起興，“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詠之詞也”“風刮得很緊，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樣在空中飛舞，沒有目的地四處飄落…”“風”“雪片”給人寒冷的感覺，預示悲劇將要上演，暗示封建社會世態(tài)炎涼，風象征舊勢力的強勢力量，雪片象征生活在封建時代里苦苦掙扎的人們，在被壓迫中彷徨和茫然，就像被風吹得漫飄的雪片。

街上的“傘”象征對抗封建勢力的盾牌。

高公館象征宗族的威嚴和封建家庭里的至高無上的威嚴勢力。“夜死了”夜已經是黑暗無望的象征，連夜都死了，更體現(xiàn)了希望的渺茫。重復敘事結構。古典小說中的重復多為情節(jié)上的重復，而巴金則重視事件場景、語言和某些象征性意象的重復，這種敘事策略既可以取消讀者對小說內容的陌生感，進一步深化小說主題。例如：花園意象。巴金曾自述“小說里面只有花園是出于我的編造和想象?！泵慨斎宋锍霈F(xiàn)在花園中，都會實現(xiàn)自我靈魂最真實的回歸，或是訴說壓抑許久的真實情感，或躲避外界的殘害。在花園里覺慧對鳴鳳的愛情表白、覺新醉酒后在花園里發(fā)泄內心的苦悶、全家人被迫走進花園躲避戰(zhàn)亂等等。花園始終是美好、靜謐、安全的象征。正是巴金在自己的生活環(huán)境里感受到了苦悶，看到自己愛的人一個個被毀滅，才在《家》里有意設置了一個讓人們可以找到自己的靈魂的歸宿，讓人們在飽受壓迫后在一個美好、靜謐、安全的地方一泄內心之郁結，這反射出作者對于理想未來的無限向往。

二、人性探微

在《觀察人》中巴金寫到:“人是十分復雜的，他的頭腦并不像評論家所想象的那樣簡單，在我非常敬佩的某些人身上我也發(fā)現(xiàn)過正在斗爭著的矛盾，即使在他們身上，也不是每一個細胞都是大公無私的，私的東西偶爾也會占了上風?！卑徒饛娬{在發(fā)展中描寫人，表現(xiàn)人物性格的多樣性、復雜性、矛盾性，且他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也努力遵循這一美學思想。

“巴金的讀文學作品的方式和創(chuàng)作方式都是體驗式的，對于所體驗到的東西，當時未必就能意識到是什么問題”于是癥候式讀解就有了意義。比如：覺慧仍存的等級意識。覺慧是一個接受了“五四”新思想，有人道主義，強烈反抗封建舊禮教的人物，他不坐轎子、對抗高老太爺?shù)闹家?、投入社會革命運動、編進步刊物、支持覺民逃婚、大膽向婢女鳴鳳表示純潔的愛情，最有毅然離家出走。然而他從封建家庭中蛻化出來，不能不帶有一些封建思想影響的痕跡。就覺慧對鳴鳳的愛情，覺慧一開始就曾懷著希望第對自己發(fā)出一個疑問：假如鳴鳳處在琴姐的環(huán)境？他又決斷的自答道：那當然不成問題，這時候他與鳴鳳之間的愛情一切都成了很自然很合理了。可見覺慧雖然愛鳴鳳，但他希望鳴鳳的地位和自己一樣，且在鳴鳳投湖自盡后的日子里，覺慧有一次無意識地走進了夢境，他夢見鳴鳳穿了華麗的衣服，不再是自己的丫頭，變得有錢有地位來找自己，他于是感到很驚喜，這說明覺慧潛意識中仍存有封建的等級意識。

從《家》的詩學敘事中，我們看到了巴金所受中國傳統(tǒng)文學藝術影響的深重，同時也看到了西方藝術手法在小說中的體現(xiàn)，使得這部小說有了很大的思考空間而值得回味思索；《家》中體現(xiàn)的在社會變革的過渡性、逃避性遺忘以及自省等復雜的人性也使得我們不單單看到封建禮教對人們的精神壓迫，也發(fā)現(xiàn)了人固有的種種人性，小說因此便有了更多層的意義。

[1]藍棣之.現(xiàn)代文學經典：征候式分析[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2]馬新國.西方文論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3]賈玉民.論巴金小說的悲劇美.鄭州大學學報（哲社版）.1995（6）.

[4]薛金星.文言文基礎知識手冊[M].北京教育出版社，2007.

[5]巴金.家.時代文藝出版社，2002.

[6]《巴金自述》.大象出版社，2002.

[7]轉引自呂漢東.心靈的旋律.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99.

[9]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十年.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