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魯劍雯

偉哥變偽哥

文/魯劍雯

發(fā)現(xiàn)終端：小店“偉哥”價廉貨足

2010年12月的一天，剛剛完成了舉世矚目的世博會安保任務后的盧灣公安分局經偵支隊的民警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接到群眾的舉報，說是位于打浦路上的一家名為“神伏保健品經營部”的商家在銷售假冒的“偉哥”、“西力士”等性藥。得知這一線索，支隊領導高度重視，立即決定派偵查員前去摸底調查，并將此列為公安部正在全國部署開展嚴厲打擊侵犯知識產權和制售假冒偽劣商品犯罪的“亮劍”行動中重點排查的線索。

“偉哥”(藥名萬艾可) 是由美國輝瑞制藥公司研制開發(fā)的一種口服藥物，全球每年有超過1.4億人次使用。該藥品自2000年7月在我國上市銷售后，經常出現(xiàn)供不應求的現(xiàn)象，市場上的正規(guī)藥店經常出現(xiàn)斷貨情況。因此，許多不法商家瞄準了這一商機，開始制售假冒藥品。當偵查員喬扮成顧客來到“神伏保健品經營部”時，只見不大的店堂里，圍聚著不少的顧客，一個年約30多歲的女店主正不停地忙碌著。偵查員擠進人群里，問道：“偉哥有嗎？”

“有?。　?/p>

“需要憑醫(yī)院的處方購買嗎？”

“不要?！?/p>

“多少錢一粒？”

“35元?！?/p>

當女營業(yè)員的報價脫口而出時，偵查員不由心中一驚：“這么便宜啊，在正規(guī)的藥店里起碼要賣到100多元?！?/p>

“老板，你要多少？”正當偵查員在沉思時，那女店主追問道。

“我們幾個哥們想多買一點，你貨源能保證嗎？”

“沒問題，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女店主笑吟吟答道，并且熱情地介紹說：“我這里東西絕對是正宗的，質量好，價格公道。所以來買的不僅有全國各地的，還有好多外國人哩！小伙子你買回去吃了后就會知道，保證爽死你！”話音未落，女店主朝偵查員露了個曖昧的笑容。為了取證，偵查員當即掏錢買了幾粒帶回支隊。送到藥監(jiān)部門檢驗后，確認神伏保健品經營部出售的這種偉哥系假冒，并且從工商部門查明負責該經營部的是外地來滬人員閔紅和她的親屬。

與此同時，負責繼續(xù)在神伏保健品經營部附近守候觀察的偵查員發(fā)現(xiàn)經常有騎著摩托車的快遞員送貨到該店。一天傍晚，當一名快遞員前來送貨時，偵查員迅速上前將其攔住，“熱情”地向其咨詢進貨渠道。那名快遞員爽快地從包里翻出送貨單，偵查員一看，那些假冒的偉哥都是從位于本市天目中路上的某著名保健品市場431號店鋪發(fā)出的，發(fā)件人為閔濤。

于是，經偵支隊立即將這一線索向分局領導進行了匯報。通過分析，分局領導判斷位于打浦路上的神伏保健品經營部可能僅是整個假冒偉哥銷售網絡的一個終端，其后面應該還有一個龐大的批發(fā)網絡，分局決定，立即成立專案組展開全面的偵查。

經過兩個多月的縝密偵查，輾轉滬、冀、粵三地，警方終于搗毀了一個特大生產、銷售假藥的犯罪團伙，查獲假冒“偉哥”近10萬余粒，以及假冒“西力士”、“利維他”、AC抗生素等用于治療性病的藥物96萬余粒，并抓獲犯罪嫌疑人12名。此案偵破后，盧灣區(qū)人民檢察院隨即啟動重大案件提前介入機制，配合公安機關在有限的時間內獲取了定案的關鍵證據。同時，還主動走訪市、區(qū)兩級藥監(jiān)部門，咨詢專家意見，為進一步查清案件事實，做到準確定性，提供了有力的法律支撐。

順藤摸瓜：批發(fā)市場摸清制售網

為了進一步摸清那家保健品批發(fā)市場的特點和銷售規(guī)律，第二天下午，偵查員驅車來到了天目中路上的該保健品市場。一進入市場內，映入偵查員眼簾的均是銷售各類眼花繚亂的性器具柜臺，根本就見不到銷售性藥的店家。偵查員接連走了幾戶商家，詢問是否有偉哥等性藥出售，營業(yè)員要么說不知道，要么干脆回答：“沒有，我們這里從來不賣這種東西的?！?/p>

“怎么回事？”偵查員頓感納悶。于是，索性單刀直入，直接到431號店鋪找閔濤“進貨”。當偵查員扮作大老板的模樣，說是要購進一批性藥時，同樣遭到了閉門羹。閔濤眨巴著眼睛，朝偵查員打量了一會兒后說道：“對不起，先生，我這里從來不經營這些藥品的，你們到別的地方去問問看吧。”

這下，偵查員真的傻眼了，難道是我們的身份暴露了？在對整個偵查環(huán)節(jié)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不存在這個可能性后。偵查員分析，問題極有可能是還沒掌握這一行的“道行”，他們極有可能采取的是“不見鬼子不掛弦”的銷售策略，在不了解對方的底細之前，他們是不會輕易地把東西賣給你的。于是，偵查員決定改變偵查思路，靜下心“潛伏”在市場內，盡可能多了解一些“道”上的內幕。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偵查員便擺出一副采購大戶的氣派，輪流不停地奔走在市場內的各個商家的攤位前，和那些做保健品生意的老板們套近乎，交朋友，領行情。隨著彼此之間熟悉程度的增加，偵查員通過“學習和考察”，漸漸地開始掌握了該保健品市場的運作內幕。原來，從表面上看，市場內的各個商家均安分守己，沒有出售任何假冒偽劣的商品，但實際上都在暗中違規(guī)銷售性藥品。為了對付有關部門的檢查和打擊，他們采取“人貨分離”的方法，在市場附近租借民居存放貨物，外包裝上則貼上“配件”等標簽掩人耳目。一旦談妥生意，都到場外進行交易。同時，在這一行里，交易時說的都是行話或暗語。比如，假冒的“偉哥”被稱為“澳版”，假冒的“西力士”被稱為“C20”等。遇有前來買藥的，如果是第一次打交道的陌生人，或者說的不是行話、暗語，他們便不會輕易松口，故作糊涂，唯恐是執(zhí)法部門派來暗查的“倒鉤”。

掌握了這些奧秘后，偵查員便也逐漸開始“入道”。他們試著用行話和暗語再和這些商家談生意時，果然有了起色。這天，偵查員來到閔濤的店鋪前說道：“老板，我們準備自己開個店，到你這里批發(fā)點‘澳版’、‘C20’，你報個價吧。”

這次閔濤一改先前的謹慎，熱情地答道：“你要的量大不大？如果要得多的話，價格嘛好商量哦?！?/p>

果不出所料，閔濤是做這行的。偵查員心中不由一喜。但為了進一步摸清他的老底，獲取到第一手證據，偵查員回答：“我們是開店用的，數量當然是不會少的。不過你先得把東西拿出來讓我們看看質量呀！”

“老板，東西你盡管放心，我也不是第一天在這里做生意。不過你也是知道的，做我們這行是有風險的，經常有工商、公安和藥監(jiān)的人來沖，所以東西我現(xiàn)在手頭沒有，你要看，我就帶你到倉庫里去看，路程不遠，出市場大門，過一條馬路就到。”

“好，你現(xiàn)在就帶我們去吧?！庇谑牵瑐刹閱T跟著閔濤來到附近的一個居民小區(qū)內，在底樓的一套三居室的住宅內，堆滿了一箱箱的大紙包。閔濤從一個紙包里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偵查員說：“這就是‘澳版’，東西絕對正宗。不瞞你說全國各地都有人到我這里來進貨。所以，我是專門做批發(fā)的，不做零售生意?！?/p>

偵查員借口要帶幾盒樣品回去和大老板匯報后再確定具體的批發(fā)量，并向閔濤索要了一張名片，約定改日再來訂購。

緊接著偵查員開始在外圍對閔濤展開深入的調查后，進一步掌握了他除了在天目中路市場附近有一個倉庫外，在本市還有兩個倉庫，一個在寶山區(qū)的共康二村，還有一個在電臺路上。同時，在廣東等地也有一條發(fā)售貨物的渠道，并且還開設了網上的銷售的業(yè)務。其批發(fā)銷售數量十分驚人。而打浦路上神伏保健品經營部，只是由他提供貨源供其親屬開設的一家分銷店。

對此，偵查員經過分析，認為閔濤在上海并沒有制造假藥的窩點，在他的背后肯定還隱藏著一條制造生產假藥的利益鏈。

根據支隊領導的部署，偵查員一方面繼續(xù)與閔濤保持著熱絡聯(lián)系。同時，通過對其經營賬戶、進銷渠道、倉庫堆貨、車輛運輸等物流環(huán)節(jié)的明察暗訪，終于查知其貨物的源頭來自居住本市的張建國父子。

經查，張建國曾經在某制藥廠工作，具有較豐富的制藥知識，后辭職到上海，在天目中路上的那家保健品市場開店經營了十幾年的性保健品商品，而且他和河北廊坊經常有大量可疑貨物往來，張建國顯然具有制造、銷售假冒偉哥等藥品的重大嫌疑。

兵分十路：跨省追緝制假團伙

摸清了該制售假藥團伙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基本脈絡后，偵查員一方面抓緊對在本市的犯罪嫌疑人的調查取證工作。另一方面在市公安局經偵總隊和相關部門的配合下，兵分幾路前往河北、廣東等地排查其他團伙成員的情況。

2011年元旦，當人們還沉浸在辭舊迎新的喜慶氛圍之中時，偵查員卻告別家人踏上了趕赴河北廊坊地區(qū)，調查制造假藥窩點的征程。當他們一下火車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冰天雪地，當地氣溫已驟降至零下15度。偵查員冒著刺骨寒風，馬不停蹄地輾轉多地，歷時數天，終于在廊坊遠郊的一個偏僻小村莊內發(fā)現(xiàn)了由犯罪嫌疑人高俊負責的制造假藥的作坊。與此同時，另一路偵查員則趕赴廣東，排查犯罪嫌疑人閔濤在廣州的作案蹤跡。因為，根據事先掌握的線索，閔濤從張建國那里批進大量假冒性藥后，還操縱他人在互聯(lián)網上開設了網店，通過網絡將假冒偉哥等藥品大量銷售至國外。

偵查員老方雖然剛剛在醫(yī)院動完手術，但在得知支隊警力緊張，亟須派偵查員趕赴外地辦案的消息后，馬上向領導請戰(zhàn)。一開始，支隊領導考慮到老方的身體狀況，沒有答應他。但禁不住老方的軟磨硬泡，最終只得狠下心，同意由他帶隊赴廣州。

到達廣州后，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下，老方很快摸清了閔濤在廣州的下家，一個名叫“小麗”的女子。這個“小麗”在國內知名的阿里巴巴網站上開設了網店，并注冊了一個QQ號專門向境外銷售假“偉哥”等一些性保健藥物。為了能更好地在網上招攬生意，“小麗”還雇傭了數名具有大學本科學歷，英語較好的女性作為網店的銷售業(yè)務員。為躲避執(zhí)法機關的打擊，狡猾的“小麗”采取“躲貓貓”的辦法，經常變換居住地，使得老方等偵查員很難掌握她的行蹤。為了確定小麗開設網店的準確地址，偵查員多次蹲點守候，但往往還是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這時，機靈的偵查員想出了一個利用牙簽來定位嫌疑人窩點的妙計。就是在幾處可疑的住宅門縫里，偵查員悄悄地插進兩根牙簽。第二天，當偵查員再次來到該住宅，看到門縫里的牙簽已落到了地面。頓時明白，這間看似靜悄悄無人居住的房間，其實有人進出過。顯然，此處是她們活動的窩點。

經過幾天緊張的偵查，老方他們基本摸清了“小麗”等人在廣州的行動軌跡和具體的地址。在匯總了上海、河北、廣州等三地情報后，經偵支隊隨即開始制訂圍捕方案，準備收網。

在公安部經偵局的統(tǒng)一指導下，由市局經偵總隊具體指揮，協(xié)調市食品藥品監(jiān)督局、美國輝瑞制藥公司派員介入。1月17日上午，分局從經偵支隊、刑偵支隊、特警支隊、網安支隊抽調70余名精干警力，在專案組領導的帶領下，兵分十路，在上海、河北、廣州三地同步出擊，對犯罪嫌疑人閔濤、張建國父子、“小麗”及高俊同時展開抓捕行動。由于事先偵查工作周密有序，這些嫌疑人毫無察覺，有的正在作坊里埋頭攪拌原料制造假藥；有的在商鋪里和客戶討價還價；也有的則坐在電腦前通過互聯(lián)網和國外的客戶談生意。僅在短短的三個小時內，閔濤等12名犯罪嫌疑人被抓獲歸案。當場查獲各類假藥“偉哥”10萬余粒，“希愛力”、“利維他”、AC抗生素等用于治療性病的藥物96余萬粒，同時還查獲大量制造假藥的機器設備、原材料、仿冒包裝材料以及包裝粗糙、名稱粗俗的諸如“一夜七次郎”、“硬三天”等性藥品。

真相大白：“葫蘆”里賣的是“罪惡”

當這一特大制售假藥犯罪團伙的全部成員被押解到上海后，偵查員立即對他們展開了審訊，隨著一個個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從而揭開了一條制造、銷售假藥利益鏈的重重黑幕。

“現(xiàn)在保健品市場上賣的偉哥，大多數都是從我們這種地方批發(fā)來的，尤其是號稱‘正品’、‘原裝’的，其實全是假的，純粹是騙人的?！睆埥▏沁@起特大制售假藥案中的生產者。他曾經在上海天目中路上的保健品市場從事性保健品銷售10余年。因此，他深知銷售假冒的性藥市場大、利潤高、假貨多。起初，他也是從其他人手上批發(fā)進這類藥物。但隨著在這個行當干久了，他開始不滿足于僅做個零售買賣的下家，萌生了自己生產，然后再銷售給他人的念頭，也就是說他想做一個能夠掌握主動權的上家。可是一直苦于得不到生產制作假藥的核心技術。

2006年春季，張建國去杭州參加一個性保健品交易會，會上偶然從一個交易商那里得到一本產品說明書。在返回上海的路途中，他拿出那本產品說明書翻看，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上面不僅有如何制作假藥詳細的原料配比、生產工藝、制作流程，居然還有原材料供應商的聯(lián)系電話?！霸瓉磉@類假冒性藥品的生產制作工藝并不復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既然制作如此簡單，成本又低，只要能有穩(wěn)定的客戶群，就可以穩(wěn)賺大錢。張建國頓時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

2010年8月，張建國根據交易會上得到的那本產品說明書的電話，找到了制造假藥原材料的供應商。他交代說：“性藥的主要成分是西地那非，我從供應商那里以每公斤500元的價格購買了23公斤，同時在天目中路市場里買了點淀粉、黨參、須粉等輔料。按照說明書上的介紹，嘗試著在自己租住的房子內開始生產假性藥。我先把淀粉、黨參、須粉和西地那非按一定的比例放在塑料袋內攪拌，然后在塑料板上放上膠囊，最后將膠囊拼裝起來后，轉眼間，偽哥就變成了“偉哥”，一粒?！b進口’的假藥就這樣在我的手上生產出來了。不論什么名稱的藥片、膠囊，其實成分配置都是一樣的，只是根據客戶需求再進行度身包裝而已。”

由于“偉哥”、“西力士”等藥品是壓片狀，其生產過程比膠囊藥品復雜得多，單靠張建國的手工操作根本無法生產。于是，張建國找到在河北廊坊的外甥高俊，對他說，你剛結婚，家里的經濟條件也不好，舅舅想讓你幫著干點活，賺點錢補貼補貼。幾天后，張建國便將壓藥片機、壓膠囊機、攪拌機、顆粒機、烘箱、粉碎機以及淀粉、維晶纖體和西地那非等原料托運到了廊坊。

從2010年8月起，他們先后在上海、河北兩地生產假冒“偉哥”、“西力士”、“利維他”、AC抗生素等藥品10多萬粒。殊不知，一粒由美國輝瑞制藥公司生產的“偉哥”，正規(guī)藥店售價128元；而張建國、高俊在家庭作坊生產的一?！鞍陌妗眰ジ?，批發(fā)價僅為0.1-0.3元。通過網絡向海外銷售，大多每粒在0.2美元左右。主要的銷售對象是美國、匈牙利、埃及等一些國家和地區(qū)?？蛻糁Ц兜呢浛?，則直接打進第三方支付平臺。閔濤每個月利潤均都高達1.2萬元左右。

日前，犯罪嫌疑人張建國、閔濤、高俊等人已被盧灣區(qū)人民檢察院以生產、銷售假藥罪提起公訴，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注：犯罪嫌疑人均為化名）

編輯：靳偉華 jinweihua1014@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