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

全世界最想念的人？恐怕非喬布斯莫屬。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辭職，能引發(fā)全世界“地震”；也沒有任何一個外國人的“iQuit”，會讓全中國各地的報紙在那一天不惜拿出整個頭版集體表達“iSad”。

一個叫做王詠剛的中國人，用一本厚厚的《喬布斯傳：神一樣的傳奇》寄托了中國果粉的哀思。這位資深IT工程師兼作家說，老朋友走了，但這個瘋子忘了關機——其實老喬根本就沒想過。

改變世界的美國獨立日

王詠剛不是一般的果粉，Google高級工程師、Linux團隊技術負責人的身份，保證了他的“粉”的技術含量。“很多人‘粉的是這個符號，也有人‘粉產(chǎn)品或喬幫主個人，我‘粉的是他的思維方式?！笨赡苤挥蠭T人了解IT人，就像沃茲為喬布斯的復出高興一樣，“我們不是看見這個人成功，而是他堅持的理念思路成功了”。而王詠剛的“粉史”，要追溯到1997年，王詠剛還在北大信管系讀書時，“那年全球金融危機、香港回歸，同樣回歸的還有喬布斯，歷史的重大風云際會之時，英雄的遭遇尤為耐人追尋”。

1997年7月4日，星期五，美國獨立日。這一天，關心高科技板塊的美國人發(fā)現(xiàn)，一只本來就在低位徘徊的股票從上午一開盤就不斷探底，連續(xù)創(chuàng)造12年來的新低。不足14美元的股價觸目驚心，讓這家叫做蘋果、經(jīng)營20余年的電腦公司市值蒸發(fā)殆盡。事實上，這只股票從1996年初就呈現(xiàn)一潰千里的架勢，從將近50美元狂跌下來。這個時候，許多分析師甚至連預測這家公司何時倒閉的心情都沒有了。

公司的首席財務官弗雷德·安德森直截了當?shù)貙孜欢抡f：“已經(jīng)快降到13塊錢了，再跌一點點，賬面上就要資不抵債，我們恐怕就要謀求破產(chǎn)保護了。你們想眼睜睜地看著公司陷入絕境嗎？想想辦法吧！”

如果這家公司真的因此而倒閉，毫不夸張地說，今后十幾年里，地球人的生活方式將受到嚴重影響。就這樣，一位董事?lián)芡藛滩妓沟碾娫?，勸說他回來重新?lián)翁O果公司的CEO。

電話另一頭，喬布斯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很抱歉，我不覺得我能拯救蘋果。蘋果已經(jīng)快完蛋了?，F(xiàn)在的蘋果，既沒有好的產(chǎn)品，管理也一團糟。除了還剩下一個有點兒影響力的品牌外，蘋果什么都沒有了?！?/p>

“你知道嗎？”這位董事問喬布斯，“如果你不回來，不做一點什么的話，股票還會繼續(xù)下跌，馬上我們就會資不抵債，就不得不考慮申請破產(chǎn)保護了。而且，甲骨文公司的拉里·埃里森一直虎視眈眈，要收購蘋果。想一想吧，這是你親手創(chuàng)建的公司。公司狀況再差，也還算是你的孩子呀。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流離失所嗎？”

喬布斯似乎被說動了，他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我需要想一想?！?/p>

“可是，時間不等人呀?！倍略陔娫捓镏钡卣f，“只要你答應出任CEO，公司的股價就一定能回升，我們就有機會、有時間拯救公司?！?/p>

“我還是要想一想?！眴滩妓挂廊焕潇o，“而且，我需要和太太商量一下。”

時間回到12年前，當蘋果公司的董事會站在當時的CEO約翰·斯卡利一邊，與喬布斯徹底決裂的時候，喬布斯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憤怒、迷茫、失望、痛心，茫茫四顧，不知道該向何處去。從1985年到1996年底，在將近12年的時間里，喬布斯被自己親手創(chuàng)建的公司拋棄，與蘋果斷絕了關系。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無比強烈地渴望“復仇”。至少，他想通過新創(chuàng)建的NeXT公司證明自己的實力，讓蘋果的董事會意識到，當初拋棄自己的決定無比愚蠢，是個天大的錯誤。但是很遺憾，那12年，喬布斯和蘋果的走勢在雙雙一路狂跌，誰也沒能證明自己。

第二天，喬布斯在電話里說：“我太太并不認為我出任蘋果CEO是個好主意。我自己也還是擔心，蘋果是不是真的有未來?！?/p>

“可是，作為你親手創(chuàng)建的公司，至少應該嘗試一下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熱愛蘋果了。也許，哪怕先嘗試一小段時間？或者……我們換個方案如何？就臨時過渡一下？比如，你來當臨時CEO，直到我們找到合適的CEO人選為止，怎樣？”

“臨時CEO？嗯，這個主意可以考慮。”喬布斯又思考了好一陣子才說，“好吧，請給我90天的時間。我想看一看，蘋果是不是還有救。”

1997年8月6日，蘋果公司宣布史蒂夫·喬布斯進入董事會；9月16日，喬布斯被公開任命為蘋果公司的臨時CEO。隨著這一系列消息的公布，蘋果的股價震蕩上揚，公司暫時擺脫了瀕臨破產(chǎn)的尷尬境地。但這更多是出于一種明星效應——當一位曾開創(chuàng)個人電腦黃金時代的昔日明星，在遠離媒體視線和公眾熱點多年后又重新回到舞臺中心，人們自然會心存好奇。期待的眼光不少，但質(zhì)疑的聲音更多。

當時的業(yè)界巨頭，戴爾領導人邁克·戴爾就對喬布斯出任蘋果CEO的做法頗不以為然，他用半憂慮半嘲諷的口吻說：“如果我在蘋果公司，我會關閉這家公司，把錢還給股東?！?/p>

微軟老大比爾·蓋茨則在一次后來才被披露出來的談話中說：“喬布斯想再次掌管公司，這是在浪費時間。我搞不懂他為什么還要出任蘋果的CEO，他知道，他沒可能贏的?！?/p>

假如歷史是場賭局，假如讓1997年的人們對喬布斯能否拯救蘋果下注，有人會把賭注押到喬布斯一邊嗎？假如有人在1997年預言說，回歸后的喬幫主能讓蘋果公司的股價在15年內(nèi)上漲100倍，有人會信嗎？

不過，今天的我們已經(jīng)知道，這場賭局以喬幫主的大勝告終；99%的賭徒都會輸?shù)靡桓啥?。歷史就是這樣善于打啞謎，歷史就是這樣難以預料。

今天，在紐約、舊金山、北京、上海、巴黎、倫敦，在地球上每一個角落，被咬掉一口的蘋果標志隨處可見，滿街都是膝上捧著iPad玩“憤怒的小鳥”、手上拿著iPhone漫游互聯(lián)網(wǎng)、戴著耳機聽iPod音樂的年輕人。

想象一下吧，如果1997年的喬布斯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對蘋果徹底失去了信心，如果沒有喬布斯回歸蘋果后的一系列神來之筆，今天的高科技產(chǎn)業(yè)會不會暗淡無光？今天的生活時尚會不會缺了許多亮點？

喬布斯不但拯救了蘋果，還一手打造了前無古人，估計后面也很難再有來者的產(chǎn)業(yè)神話。蘋果公司在資本市場的市值于2010年5月一舉超過微軟，成為地球上最有價值的科技公司。

暴君還是明主？

在采訪的過程中，好多蘋果員工都對王詠剛毫不掩飾：每個蘋果人都有一個喬布斯是“混蛋（Asshole）”的故事，但每一個受訪的蘋果員工又都告訴他，他們也很愿意在這樣的混蛋領導下工作，原因很簡單——這個混蛋可以改變世界。難道只是因為一個有追求有眼光有人格魅力的領導，缺點是可以被人容忍的？

蘋果人都知道：喬布斯不給車上牌照——理由是，我是名人，萬一被偷了怎么辦？于是經(jīng)常把車停在公司的殘疾人車位。安迪·赫茨菲爾德在Macintosh團隊時就目睹過這一現(xiàn)象。后來，更多的人拍到了喬布斯把無牌大奔停在殘疾人車位的照片。赫茨菲爾德開玩笑說：“喬布斯可能覺得，殘疾人車位上畫的那個坐輪椅小人的符號，是在暗示那是為公司主席（Chairman）專門留的?！?/p>

但當大多數(shù)公眾把喬布斯與員工之間的關系打上“暴君”和“暴政”的標簽時，很少有人注意到，蘋果員工的離職率實際上非常低，即便是在蘋果最困難的時期，單純因為不喜歡喬布斯的管理風格而主動辭職的人也不是很多。在一個暴君的暴政之下，大多數(shù)人都努力工作且樂此不疲，喬布斯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王詠剛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喬布斯既是暴君，又不是暴君。兩種近乎相反的作風在他身上神奇地共存。在很多時候，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待人處事的方式，又完完全全是個聰明、大氣、氣度寬廣的管理者。而這絕不是一面之詞。蘋果前主任工程師、盛大多媒體創(chuàng)新院院長陸堅曾有過這樣的親身經(jīng)歷——

“那時蘋果內(nèi)部每半年舉行一次專利獎勵招待會，半年之內(nèi)有提交新的專利申請的或有新頒發(fā)的專利的員工都會被邀請參加這個招待會。1999年下半年的專利獎勵招待會在11月18日舉行，我因為有一個新頒發(fā)的專利而被邀請參加。

那天我去晚了，在一個叫“車庫（Garage）”的大會議室里面坐在最后一排。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一個人坐在我身邊，我一看是喬布斯。當時名義上他還是蘋果的iCEO（臨時CEO），而公司也還在尋找永久的CEO。不過大家都知道蘋果不可能找到一個能取代這位iCEO的人。

起初我和身邊的iCEO只是相互地‘Hi了一下，沒有更多寒暄。后來我上臺領了專利證書回來，我們的話匣子就打開了。喬布斯看到我領回來了專利證書，就說要瞧一瞧?？粗赖哪鞠?，他連說了幾次‘beautiful。

然后他問我是哪個部門的，做什么的。我告訴他我是QuickTime團隊的，那個新專利是關于QuickTime視頻壓縮技術的。他饒有興趣地又問了幾個技術問題。后來他問那是我的第幾個專利，我說是第一個。他揚起頭，停頓了片刻后輕輕地說：‘我現(xiàn)在還記得拿到第一個專利時的感覺?！?/p>

不僅僅是對蘋果總部的工程師和研究院，即便是對蘋果專賣店的底層員工，喬布斯也會表現(xiàn)出和善的一面。蘋果專賣店的基層員工伊恩·麥多克斯有一次在接待一位顧客時，讓對方非常滿意。那位顧客后來居然給喬布斯發(fā)了一封電子郵件，表揚了麥多克斯的服務。喬布斯當即給麥多克斯發(fā)了一封郵件，同時抄送那位顧客。郵件的全文只有短短一句話：“好樣的（great job）?！闭忄]件全是小寫字母，沒有標點符號，沒有簽名。麥多克斯說：“這就足夠了?！?/p>

看到這里，誰又能說老喬不平易近人呢？

當然，當老喬還是年輕人時，恐怕更桀驁不馴一些。但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這個瘋子的鑰匙就是他太太。王詠剛在采訪中發(fā)現(xiàn)，他的結(jié)婚成家，對他性格改變非常大，“以前是放蕩不羈的游俠，后來生了三個孩子，一心向佛，都有點往郭靖的方向發(fā)展了。像別人告訴我，他被邀請再度出山執(zhí)掌蘋果時，第一反應是‘我要和太太商量一下，你信嗎？我當時都沒信，還是后來了解了更多背景才相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