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超亞

幾年前，我和同伴在臺南租了一輛吉普車考察當?shù)孛裰{，到了傍晚，準備在一個小街找一家旅館投宿。這條街是臺南比較老的街了，沒有高大的建筑?？油莶黄降氖迓穬蛇呌幸蝗喝豪先司墼谝黄鹭E著身子談話，愈顯出這條老街的安靜。

我們走了很久，終于在不遠處看見一塊發(fā)灰的木板，用毛筆寫著兩個端莊的繁體大字“旅館”。走進這家店，看見一位敗頂?shù)睦项^。老頭好像很邋遢的樣子，他穿著素色襯衣，沒有扣上紐扣，臉上有一道很長的疤，讓人不太舒服。

“老板，上等的客房多少錢一間？”

“四百臺幣?！崩项^豎起四根手指告訴我們。我拿出錢夾，一不小心，我的錢夾掉落在地上，里面的錢散落出來，全部是人民幣。老頭看見這堆錢后似乎來了精神，佝僂著身子彎腰去撿。他撿起這些錢，細看五塊錢背面的泰山圖案，眼里忽然含淚。

他忽然抬頭說：“你是從大陸哪里來的？我是大陸山東人。”

我們對他的話很驚訝，并且告訴他我們也是山東人?！袄掀抛踊啬锛伊?，我給你們做魚?！彼澏吨掷覀兊綇N房非要請我們吃飯不可，我們拗不過他，只好跟著他去。

老頭拿菜刀殺魚的時候把手弄破了，我就讓他上前堂休息，并且接過菜刀做最拿手的魚湯。

不久魚湯就做好了。我去前堂喊老伯回來吃飯，這時前堂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幾乎全是老人。只見老伯哭著站在十幾個老頭前面說：“老家來人了，這就是老家來的人。”老人們一一伸出手要和我握手，我在人群面前有些不知所措。這應該是歡迎我這位“老家來的人”的最高禮節(jié)，我很感動，強忍著淚。

送走了這十幾位老人，老伯回到屋里換了一身整潔的衣服。

老伯端起魚湯，慢吞吞地喝下?！敖裉斓聂~湯有點咸?！崩喜f完這句話后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我和同伴各喝了一口，一點也不咸。

“離開老家?guī)资炅耍乙膊怀韵塘??！崩喜脑挻騽恿宋覀?，我們的眼淚落進了湯里，我喝第二口的時候，那是老伯一生的滋味，咸。

第二天臨走的時候，我和同伴把身上所有的五元錢放在床頭柜上，當是給他們的禮物，一張也沒有帶走。

（余輝摘自《揚子晚報》2011年9月18日圖/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