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2011年的6月9日 ，已是凌晨4點，我一直枯坐著無所事事。熒屏上，韓劇里的俊男靚女們?nèi)栽诓粎捚錈┑厣涎葜踝雍突夜媚锏某C情故事；現(xiàn)實中，我結(jié)束了殘酷的高考，卻依舊心煩意亂，不知所措。高考結(jié)束的這個晚上，我安安靜靜地待在家里，一切都那么冷清而無趣。想象中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狂歡的場景，一刻也未曾發(fā)生。

我的后高三生活就在這異樣的冷清中悄然開始。

在接下來的數(shù)天里，微妙的緊張感時常如小蟲般冷不丁地叮蜇著我的心——無法擺脫，糾纏不清。單調(diào)而冗長的時間又漸漸將我拉向了虛空的邊緣。有那么一些時候，我甚至完全忘卻了時間和空間，似乎回到了一種原始蒙昧的生活狀態(tài)里。我沒有因為驟然的放松而失重，反而更加精力充沛，只是無處釋放罷了。

母親實在無法容忍我的頹廢與無所事事，硬是強拉著我去了不遠處的一座小城。同行的幾個中年婦女都是信佛之人，提議到當(dāng)?shù)赜忻南⑿乃氯ゾ栊┫慊稹３鲇诤闷?，更是由于某種難言的微妙心理作祟，我便隨她們一起去了。

穿過寺廟幽暗的邊門，忽然覺得別有洞天。母親無向佛之心，但到了這樣的地方，自然也就虔誠起來。她早已花了20元買了一炷所謂的“金榜題名”香，不由分說遞到我手中。穿過大殿的時候，一個生意人拽住我不放，極力推薦一種用來祈福的“幸?？邸?，我有些心動?？僧?dāng)我看見這個女人從腳下抽出一只碩大而丑陋的紙箱子，滿箱的“幸?？邸鄙隙继枚手貙懼白＝鸢耦}名”時，我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那種橫亙在多少家長與學(xué)子心中的愿望，與眼前這些某個低矮作坊里每天批量生產(chǎn)出的粗俗而廉價的物件兒實在難以匹配。但是，我還是心甘情愿地付了錢——我知道，我不過是在為我心中的不安與恐懼買單。

母親則虔誠地在每一座佛像前跪拜，廟里的長明燈發(fā)出溫暖的光暈，一切都那么安寧而祥和。母親并未細說她的愿望，但我知道，每一個都與我有關(guān)，都與高考有關(guān)。后高三時代的生活，不過就是努力讓自己浸泡在夢想和意念之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活著。

公布成績的那天，我一個人在外地。母親打來電話，問我是否想提前知道分數(shù)，我只說一定要等我回來。母親在那頭答應(yīng)著，語氣里卻有顯而易見的急躁——被我故意忽略的急躁。我趕回家時，早已暮色四合，沒有任何好或不好的預(yù)兆，家里平靜得讓人窒息。我撥通查詢電話，只有不合時宜的占線聲。母親坐在我身邊，安靜地看著我。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跻詾槲抑皇窃诼?lián)系一位久未謀面的老朋友罷了。這樣的場景，應(yīng)該在夢里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了，但沒有一次如此刻骨銘心。

這樣的折磨，一輩子一次就夠了，所幸的是結(jié)果遂了人愿。母親早已笑靨如花，眼里噙著時隱時現(xiàn)的淚水，宛如秋水，眼角的魚尾紋如初夏盛開的玫瑰，在那一刻撩動了我年少的心。我突然覺得，那些所有的努力和期盼不過就是為了這一刻，和母親眼里的那一汪秋水。

我對考試的成功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因為我向來是一個對成功缺乏安全感的人。我總以為，這一刻成功的人，在下一刻就會失敗。這種想法釀造的結(jié)果,便是我極力勸說母親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她笑而不語。母親和外人說話時，語氣故作輕描淡寫，但驕傲和喜悅早就欲蓋彌彰，溢滿雙眸，渴盼著所有人的欽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所謂的低調(diào)正在剝奪著母親收獲祝福的權(quán)利以及這一生只有一次的機緣。也許我真的錯了，其實那種人為的低調(diào)，與母親所理應(yīng)獲得的幸福感受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有時候，成功不過就是一種感受罷了。

母親又在廚房里用紅棗蒸著米飯，再將綻開的紅棗仔細地埋進我的碗里，直到溢出甜味來。母親看著我吃完飯，硬是要我把紅棗吃完，我只能照做。此刻，我的唇齒留香，所有的味道在最后都融為一體，只有香甜。那一刻，包括后來的日子里，我都明白，此刻生活的香甜，足以消融過往的所有苦澀；一枚紅棗，串起了我的后高三時代。

“其實，那天我在你之前就知道了結(jié)果?！币估?，母親對我輕聲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