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吉州

2000年清明節(jié)前的一天上午，一輛小轎車開進了清河縣石塘鄉(xiāng)政府，從車上下來的是清河縣統(tǒng)戰(zhàn)部副部長程莊和臺辦主任姜明。鄉(xiāng)長羅成見是縣里來的兩位領(lǐng)導(dǎo)，忙起身接待。程莊副部長坐下后，開門見山地說：他們這次專程來，是因為石塘鄉(xiāng)寶石村有位臺胞要回來過清明節(jié)，要求鄉(xiāng)政府和村里做好接待工作。

因為寶石村去臺灣的有六人，羅鄉(xiāng)長就問這次回來過清明節(jié)的是哪一位？程副部長告訴他說：“這次回來的臺胞名叫杜興文?！绷_鄉(xiāng)長一聽傻了眼，問：“杜興文是誰？”因為寶石村六位赴臺人員中沒有叫杜興文的。程副部長說：“杜興文就是杜展鴻的兒子，今年36歲，在臺灣出生的?！?/p>

羅鄉(xiāng)長一聽是杜展鴻的兒子，猛吸了一口冷氣，怔怔地看著身邊的兩位領(lǐng)導(dǎo)，自言自語地說：“杜展鴻的兒子……”他知道杜展鴻當(dāng)年是寶石村的大地主，解放前夕在寶石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如今自己不敢回來，就派他兒子回來，不知玩什么鬼把戲？

當(dāng)年寶石村是個擁有600余戶、3000人口的大村莊。一條寶石河從村中穿過，把寶石村分成東西兩半。河?xùn)|村民姓杜，五十來戶人家，不足300人；河西有500余戶，人口兩千多，清一色姓許。別看河?xùn)|戶少人單，可杜氏官大、錢多。杜興文爺爺?shù)母赣H杜先濤老爺子，是清朝皇宮的禮部尚書；爺爺杜可禧是民國初期教育部的副部長；他父親杜展鴻在市里開一家很具規(guī)模的金銀珠寶首飾商店，還是省聯(lián)勤總部的上校團長。他家官運亨通，良田千畝，獨霸一方。而河西許氏村民雖然人多，卻都是缺田少地的貧下中農(nóng)，還有不少是杜家的佃農(nóng)。

1949年，解放軍打過了長江，杜展鴻驚恐萬分，攜帶金銀財寶和大小姨太太逃往臺灣。他不甘心把帶不走的固定資產(chǎn)留給那些赤貧，便下令一把火燒了學(xué)校、自家的房屋以及山林。風(fēng)助火勢，殃及附近數(shù)十間民宅。因為是深夜失火，村民們還在熟睡中，結(jié)果燒死了16人，燒傷43人，其中不少是住在他家的許姓長工。千頃山林也化為灰燼。

上世紀(jì)80年代后期以來，海峽兩岸民眾恢復(fù)了往來。寶石村六位赴臺人員先后回來了五位，有的還回來多次，而杜展鴻一次也沒回來過，顯然是畏罪心虛。這次派他兒子回來，不知他又要干什么？現(xiàn)在還要接待他兒子，這不是認(rèn)賊為友嗎？羅鄉(xiāng)長就一五一十地向兩位領(lǐng)導(dǎo)匯報了杜展鴻的情況，然后問：“這樣罪大惡極的人，我們還要好好接待他兒子嗎？”

程副部長嚴(yán)肅地說：“他是中國人，中國人回自己的祖國不可以嗎？杜展鴻犯的罪，怎么能扣到他兒子頭上？別說是杜展鴻兒子回來，就是杜展鴻本人回來，我們也理應(yīng)好好接待。黨對赴臺人員的政策是：不管他過去的罪過再大，只要他能痛改前非，不再與人民為敵，我們都?xì)g迎?！?/p>

羅鄉(xiāng)長聽程副部長這么說，只得無條件服從，可心里怪不是滋味，發(fā)牢騷說：“難道我們村燒死了16人、燒傷了43人就這樣算了？不是說‘血債要用血來還嗎？”

“住口！你怎么能這么說?！背谈辈块L生氣了，說：“只要他有悔改的誠意，不再與人民為敵，我們就既往不咎，照樣歡迎。冤冤相報何時了？以和為貴嘛！”

姜主任也開導(dǎo)說：“蔣介石發(fā)動內(nèi)戰(zhàn)，死了多少人？如果蔣介石當(dāng)時停止內(nèi)戰(zhàn)，棄暗投明，黨和人民也會諒解他的?！?/p>

一席話如一碗醒酒湯，使羅鄉(xiāng)長從迷茫中清醒過來，可他仍有顧慮，說：“杜展鴻罪大惡極，很難得到民眾的諒解，有些村民不會放過他的。萬一有部分村民行為過激，出了什么事，我可擔(dān)當(dāng)不起?！?/p>

姜主任聽他這么一說，認(rèn)為事態(tài)嚴(yán)重。個別村民不理解、出現(xiàn)過激行為不是不可能的。為了預(yù)防萬一，當(dāng)天下午就要召開寶石村村組干部會，先做好村組干部及相關(guān)人員的工作，強調(diào)黨對赴臺人員的政策，消除抵觸情緒，這樣才能萬無一失。羅鄉(xiāng)長當(dāng)即帶領(lǐng)鄉(xiāng)干部來到寶石村，召集了村組及群眾代表會議，經(jīng)過講政策、說道理、擺事實，與會人員思想基本通了。

姜主任見達到了預(yù)期的目的，就要村組干部分頭做好群眾工作，特別是對16位死難者的家屬。干部們按會議提出的要求立即分頭行動。

清明節(jié)這天上午10時許，一輛小轎車開到了石塘鄉(xiāng)政府門口。這時鄉(xiāng)政府大坪上已聚集了好多人，多數(shù)是寶石村的村民。車門開了，下車的是縣臺辦秘書長廖中平，還有一位西裝革履，鼻梁上架著太陽鏡。廖中平向民眾介紹說：“鄉(xiāng)親們，這位就是寶石村杜展鴻的兒子杜興文先生……”

杜興文向民眾鞠躬致意：“父老鄉(xiāng)親們，我杜興文為替父親完成贖罪遺愿回來了……”

“有罪的是你父親，你父親怎么不回來？贖罪能代替嗎？”突然有人高叫。

杜興文抹了一把眼淚說：“不是我父親不回來贖罪，父親到臺灣后不久，親眼目睹了臺灣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慘景，就心生悔意了。一次父親外出辦事，被歹徒搶走了身上的錢財，還險些丟了性命。他開始認(rèn)識到自己在家鄉(xiāng)犯下的罪行，就想回老家向鄉(xiāng)親們請罪，可是在那個年代回得了嗎？”

“別聽他的謊言！”又有人喊了起來，“兩岸開放都十五六年了，怎么不回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杜興文頓了頓說：“我說的是實話。兩岸開放探親后的1987年清明節(jié)，父親要回來為無辜燒死的村民掃墓，機票都買好了。因為父親的負(fù)罪感太重，覺得贖罪的機會終于到了，一激動就中風(fēng)了，全身癱瘓?！闭f著就把1987年清明節(jié)前的飛機票遞給了廖中平秘書長，說：“有飛機票為證，請驗證?！?/p>

廖秘書長一看，還真是一張沒有登機用過的機票，他舉起機票向民眾點點頭，示意不假，就把飛機票交回了杜興文。

杜興文接過機票又說：“父親中風(fēng)后，怕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天天嘮叨著要回家贖罪，葉落歸根。他請來名醫(yī)，一心要盡快把病治好回家請罪。這一治就是15年，病不僅沒好轉(zhuǎn)，還日益加重。一天，父親把我叫到床前，說他好不了啦，自己沒法完成回家贖罪的心愿，就要我回家替他向鄉(xiāng)親們請罪，并把請罪的事件寫在紙上交給了我。”說著他淚水滂沱，泣不成聲。

他頓了頓，又拿出父親寫的紙片說：“這就是父親的遺書。”說著把遺書交給廖秘書長，請他給大家念念。在場的人聽了一片寂靜，無不動容。

杜興文接下廖秘書長交回的遺書，舉了起來，說：“鄉(xiāng)親們，我一定會按父親的遺愿一一照辦，請鄉(xiāng)親們相信我?！?/p>

中午，鄉(xiāng)政府設(shè)宴招待杜興文。下午，羅鄉(xiāng)長陪同杜興文回到寶石村。因為他家的房屋都燒了，只留下一間雜物房，羅鄉(xiāng)長就把他安排在村委會的客房睡。杜興文堅持要住雜物房，說住自家的房子親切，有回家的感覺。羅鄉(xiāng)長見他說得那么認(rèn)真，就讓村委會打掃整理屋子，拿來了被席，把杜興文安頓好。

不幾天，杜興文要在西河村建一棟房子，鄉(xiāng)政府一次性批給他6000平方米地基。這下民眾議論開了，說：他怎么要在老家建房子？難道他真的要回老家??？就是要回來，怎么不在縣城買豪華別墅？就是要扎根老家，也不需要6000平方米呀？怎么不建在河?xùn)|杜氏家族地盤上，而建在河西許氏家族地基上？一個個謎團接踵而來，使大家想不通，解不開。

一切就緒后就破土動工。首先沿著6000平方米地基邊緣砌起了高墻，封閉式施工。村民不解，反映到鄉(xiāng)政府說：“杜興文建的是什么房，砌那么高的墻，神秘兮兮的?！绷_鄉(xiāng)長解釋說：杜興文建房是經(jīng)過縣政府同意的。勸村民不要論長道短，總不會是建炸藥庫。

村民們聽了羅鄉(xiāng)長所說，也不好再說什么，就翹首看著房子一層層高起來。五個月后，一座五層樓房拔地而起，村民們見了喜憂參半。喜的是，山旮旯里總算有了高層樓房；憂的是，他建這么大的樓房是不是在村民們面前耍威風(fēng)？

幾天后，杜興文領(lǐng)著6個泥瓦石匠來到石塘村的秦娥大山。秦娥大山是石塘村山嶺中的最高峰，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山勢險峻。那里有他爺爺?shù)淖鎵灪退赣H的墳?zāi)?。工人們來到墳前，按照杜興文的指令開挖祖墳。村民們一看傻了眼，杜興文哪里是回來替父親贖罪的，是來重修杜家的祖墳呀！重整祖墳一定是在臺灣遇到了什么不順心的事，要祖宗保佑杜家，逢兇化吉，后代興旺發(fā)達，重振威風(fēng)。這還了得！村民們想要制止他的行為，就把這事反映到鄉(xiāng)政府，說要戳穿杜興文的陰謀。

羅鄉(xiāng)長知道這事激發(fā)了眾怒，不做好解釋工作將要引發(fā)一場沖突。他勸村民別著急，先觀察幾天，看他究竟想干什么，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不軌行為，抓到把柄再處置他也不遲。村民們認(rèn)為羅鄉(xiāng)長說得在理，便沒有去驚動他。

杜興文見村民非常安靜，沒什么動作，挖開了爺爺?shù)淖鎵灪?，回過頭來又挖開了父親的生墓（人在世為自己修建的墳?zāi)梗＿@是為什么？有人認(rèn)為，這是因為他父親死了，要把骨灰運回來安葬，葉落歸根嘛！這倒沒什么?？墒且苍岣赣H的骨灰，骨灰運回來了再挖也不遲呀？骨灰還在臺灣就挖開“生墓”，有點不可思議。但村民們還是沒去驚動他，暗中注視。

只幾天時間，挖開的祖墳也好，生墓也罷，又照原樣做回去。這是為什么？是向墳?zāi)估锊厥裁礀|西，還是取什么東西？誰也不知道。正在議論時，村里的貢生大叔神秘兮兮地說，前天深夜，他起來上茅坑，見杜興文一個人肩上扛著什么東西回家呢！

“扛的什么？”有人問。

“不知道，那東西扁扁的，約3尺長，用一塊紅布裹著?！必暽笫逭f。

“扁扁的，3尺長，難道是刀？是殺人的大刀？”眾人驚呼。

“他這不是暗藏武器嗎？怪不得他堅持在自家雜物房里住，每日早出晚歸的。不行，一定要把這重要發(fā)現(xiàn)報告縣公安局?！必暽笫寮贝俚卣f。

第二天，貢生大叔和幾位村民走進了縣公安局，把杜興文在老家挖祖墳掏生墓取神秘東西的事說了，并猜測可能是暗藏的武器。

公安局陳局長聽了鄉(xiāng)親們的話說：“你們反映的情況很重要，對杜興文的行動公安部門早就注意上了?！彼朽l(xiāng)親們放心，不要去議論，以免打草驚蛇，到時候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鄉(xiāng)親們聽了陳局長的話，對視一笑，意思是不出他們所料，果然有情況。

不多久，西河村建造的房屋完工了，拆除圍墻后，一棟5層大樓呈現(xiàn)在眼前。樓前是一個大操場，還有籃球架，不像是家庭住房，倒像單位的建筑。

大樓峻工舉行了落成慶典，縣、鄉(xiāng)有關(guān)領(lǐng)導(dǎo)都來了。會場里鮮花艷麗，彩旗飄揚。主席臺上坐著縣統(tǒng)戰(zhàn)部程副部長，臺辦姜明主任和廖中平秘書長，石塘鄉(xiāng)羅成鄉(xiāng)長主持會議，臺下是幾千名寶石村的村民，主席臺兩邊是民樂隊，高音喇叭播放著喜慶歡快的樂曲，一派歡樂氣氛。

上午9時，羅鄉(xiāng)長宣布大樓落成慶典儀式開始，頓時鼓樂喧天，鞭炮齊鳴。隨后由縣統(tǒng)戰(zhàn)部程副部長講話，他掃視了全場一眼說開了：

“鄉(xiāng)親們，這棟大樓是杜興文替父親贖罪的第一件事。”說著掀開大門邊牌子上的紅綢，“寶石村學(xué)?！睅讉€燙金大字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村民們才知道這座大樓是寶石村的校舍，頓時爆發(fā)出一片贊揚聲，掌聲經(jīng)久不息。從這氣氛中可以看出，村民們對杜展鴻的仇恨心理少了許多。

程副部長向民眾擺了擺手，又說：“寶石村學(xué)校是杜展鴻老先生當(dāng)年燒毀的，村民們?yōu)榱撕⒆幽苌蠈W(xué)，重新建起了校舍。那個年頭所建的校舍是土坯結(jié)構(gòu)，到今年近50年了，成了危房。杜興文建起這幢鋼筋水泥校舍，真是雪中送炭呀！這事我就不多說了，等會請杜興文先生作詳細(xì)的介紹?！?/p>

接著是姜主任、廖秘書長及群眾代表講話。最后羅鄉(xiāng)長高聲說：“現(xiàn)在請杜興文先生講話。”

杜興文先生在一片掌聲中走上主席臺，向村民揮手致意，輕咳一聲，清了清嗓門就說開了。他首先把父親當(dāng)年離開大陸時放火燒村犯下大罪，到臺灣后看到民不聊生景象后幡然醒悟，決心贖罪的情況又說了一遍，說自己這次回故鄉(xiāng)就是要替父親完成贖罪的心愿。他拿出父親的遺書說：“這份遺書上贖罪內(nèi)容共有九件，要我不折不扣地落實到位?！庇谑撬迅赣H遺書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

第一件，重建寶石村學(xué)校，并建一棟“農(nóng)民科技館”和一棟“老年活動中心”；第二件，把文物、國寶交還給政府；第三件，建一座寶石山陵園，把燒死的16位鄉(xiāng)親安葬在陵園里，以便祭祀并告誡后人；第四件，給當(dāng)年16位死難村民的家屬每戶發(fā)撫恤金10萬元，給43位燒傷村民每戶補助2萬元；第五件，將寶石河的石板橋改建為公路大橋；第六件，將寶石村到鄉(xiāng)政府6華里的簡易公路拓寬成水泥公路；第七件，號召民眾將燒毀的荒山開墾出來種果茶，讓民眾富起來。每開墾1畝荒山補助2000元；第八件，奉上1000萬元作為寶石村的教育基金，鼓勵農(nóng)家子弟努力學(xué)習(xí)，培養(yǎng)成有用人才；以上八件事完成后，就將他父親杜展鴻的遺骨運回故鄉(xiāng)安葬，完成“葉落歸根”的心愿。這就是第九件。

讀完遺書，臺下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杜興文熱淚盈眶，也跟著鼓掌，再三向村民鞠躬致意。

掌聲停了，杜興文繼續(xù)說：“第一件建校舍、第二件把文物國寶交還給政府都已完成?！贝迕駛円宦犖奈飮鴮毥贿€了政府，一片愕然，怔怔地看著他。杜興文指著主席臺旁邊桌上的一塊紅布，說：“請將紅布掀開。”一位公安人員上前掀開了紅布，大家看見桌上擺著三件東西。

杜興文拿起第一件，是一對金光燦燦的麒麟。他說：“這是一對黃金鑄就的麒麟，每個重750克。是我曾祖父杜先濤在朝廷為官時，趁清朝倒臺混亂之際‘順手牽羊而得。他死后，這對金麒麟就成了老爺子的隨葬品?！?/p>

杜興文又拿起擺在中間的一個托盤，說：“這是一套酒具，酒杯、酒壺全是白玉制造。這套酒具是我爺爺杜可禧在民國初期任教育部副部長時，西安市一位富豪為收買爺爺送的，要爺爺將他兒子收入清華大學(xué)。當(dāng)時那富豪也不知這套酒具的價值。后來才知道，這套酒具是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和皇妃飲酒的專用品。于是也成了我爺爺?shù)碾S葬品。”

最后杜興文拿起一把大刀，說：“這把刀名叫‘飛云刀，鋒利無比，吹發(fā)即斷。說起來這‘飛云刀還有一番趣聞。當(dāng)年乾隆皇帝游江南時，走進一座大山，和隨從走散了，迷失了方向，餓了兩天兩夜。第三天看見對面山腳下有一戶人家，乾隆皇帝走進去，見有一位老婦，就向老婦討要吃的。老婦就把留給兒子吃的一碗熟紅薯端給他吃。乾隆皇帝不知是什么東西，一入口就感覺非常好吃，不一會兒風(fēng)卷殘云般一掃而空，他在皇宮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卻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紅薯，就問老婦：‘那是什么東西？這般好吃。老婦說：‘這東西叫紅薯。不是紅薯好吃，是你餓得慌，饑不擇食呢！正在這時一漢子走了進來，老婦對乾隆皇帝說是她兒子。乾隆皇帝見老婦兒子身背獵槍，手握長矛，知道是以打獵為生的獵手，忙說：“好漢，你母親留給你吃的紅薯被我吃了。”老婦忙接話說：“山上野果子多著呢，他餓不著?！眱鹤右娔赣H這么說，也只好說自己在山上吃過了。

乾隆皇帝很受感動，為答謝老婦就把他隨身帶的‘飛云刀送給老婦的兒子。老婦和兒子不知道帶刀人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刀的價值。其后人將這把刀代代相傳，后來被杜展鴻發(fā)現(xiàn)，就以5塊銀元強行收買了。

杜興文說完這段趣事，就言歸正傳，說：“寶石村后山有塊巨大的石山，顏色烏黑，形如海龜，名叫‘龜石山，據(jù)說是塊風(fēng)水寶地。在那里安葬死人，后人將人財興旺，逢兇化吉。我父親就想霸有這塊風(fēng)水寶地，當(dāng)時局勢混亂，他怕寶物被別人奪去，就造了一座生墓，把‘飛云刀藏在里面，也是將來父親的隨葬之物。”

大家聽得入了迷，一個個驚嘆不已。杜興文按照父親的遺囑開墳挖墓取出文物，本已送交到公安局，為了使民眾相信，今天公安局把三件國寶拿出來展示，證實杜展鴻贖罪的誠意。

貢生大叔問：“你既然是代父親獻國寶，何必偷偷摸摸挖祖墳？只要說一聲，我們都會來幫忙的?！?/p>

杜興文笑了笑說：“正因為三件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國寶，怎能大張旗鼓地開挖？”他問貢生大叔：“你可知道那些幫我挖墳取寶的是什么人？”貢生大叔搖搖頭。杜興文指著身邊的公安人員說：“就是縣公安局的便衣警察呢。”

貢生大叔聽了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陳局長說公安局早就注意他了，并叫他們不要去議論，以免打草驚蛇，原來他們是“一伙”的。

有村民又問：“取寶為了安全，秘密行動可以理解，可是建寶石村學(xué)校為何也神秘兮兮的？”

杜興文說：“因為我父親罪孽深重，怕村民接受不了父親贖罪的誠意，會產(chǎn)生誤解，才和縣政府有關(guān)部門商議，采用封閉式施工，等校舍建成再公開?！?/p>

謎底終于解開了，杜興文又說：“其他幾件事正在進行之中，如‘農(nóng)民科技館和‘老年人活動中心在建完校舍后已動工了；‘寶石山陵園已規(guī)劃了山頭，墳?zāi)故弦巡杉轿?；擴建簡易公路、改石拱橋為公路橋的施工隊，昨夜已到達鄉(xiāng)政府；當(dāng)年死傷者家屬領(lǐng)取死難撫恤金和燒傷補助一事，散會后可到鄉(xiāng)政府財務(wù)辦公室領(lǐng)?。婚_墾荒山的補助，驗收后立即發(fā)放。以上八件事預(yù)計五個月內(nèi)完成，也就是明年春暖花開陽春三月的清明時節(jié)，那時就著手辦理第九件事：將我父親杜展鴻的骨灰運回寶石村老家安葬，葉落歸根。”

羅鄉(xiāng)長宣布校舍峻工慶典結(jié)束，頓時鑼鼓陣陣，鞭炮震天。

校舍峻工慶典結(jié)束后，剩下的其他項目也在緊張地進行。經(jīng)過5個月的運作，所有項目順利完成。

2001年4月1日，也就是清明節(jié)前三天，杜興文父親杜展鴻的骨灰運回來了，要在清明節(jié)這一天將其移葬龜石山的“生墓”里。村民們聽說清明節(jié)上午安葬杜展鴻的骨灰，都自發(fā)地前去送葬，有的送去了香燭，有的送去了花圈，個個手持白色紙花，根本沒把杜展鴻當(dāng)成有罪的人，而是在送一位受人愛戴的友人。從這場面看，已經(jīng)消除了歷史造成的仇恨，化干戈為玉帛，達到了預(yù)期的目的。

送殯隊伍到了龜石山墓前，一看都傻了眼。原來在杜展鴻墳?zāi)棺髠?cè)有尊石像，跪在地上，面向?qū)毷?，低垂著頭，滿臉淚痕，右手虔誠地舉著一塊石板，上面刻著“請罪”二字。不難看出，這正是杜展鴻的雕像。石像旁另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杜展鴻犯下的滔天大罪的條文，一字字、一句句血淚斑斑，扣人心弦。

送葬的村民們個個淚水漣漣，議論開了：

“杜展鴻是有罪，可是他已經(jīng)覺醒了呀！為村里做了這么多件好事，誠心悔改，難能可貴呀！”

“他的錯也有歷史原因，誰不會犯錯，能改就好，既往不咎嘛?！?/p>

大家你一言他一語的，就要把杜展鴻跪著“請罪”的石像搬掉。杜興文說什么也不讓搬，說：“這是父親遺書上寫的第九件事，也是父親的遺愿，我只能無條件照辦，若搬走了，父親在九泉之下會不安的?！?/p>

鄉(xiāng)親們?yōu)榱俗鹬囟耪锅櫟男脑?，沒有搬開石像。幾天后，就在杜展鴻石像前另雕了兩尊石像，一男一女，男的是村里的許正珠，女的是八旬老婦陳庚鳳。因為許正珠的父親和陳庚鳳的丈夫是當(dāng)年被燒死的16人中的兩位。這兩尊石像的造型是俯身伸出雙手要攙扶杜展鴻起來。身邊也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杜展鴻贖罪的誠意，把九件事刻在上面。

一邊石碑上刻的是杜展鴻的罪行，一邊石碑上刻的是杜展鴻贖罪的九件好事，兩塊石碑讓后人看了深受教育，民族要以和為貴。

幾年后，寶石村開墾的荒山上果樹掛果，茶園飄香，過去的窮山溝變成了富饒的山村。每年清明節(jié)，都有不少村民自發(fā)地上山為杜展鴻掃墓?！?/p>

（責(zé)編：何碧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