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云
一、壽命折算器
老田是做生意起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對生活質(zhì)量的要求越來越高,他的兒子小田看在眼里,很是不以為然。小田是“酷摳族”,堅持富日子窮過是灑脫。他大學(xué)畢業(yè)后也加入了白領(lǐng)的行列,可是追求簡單的生活、自然的幸福,摒棄過度的奢侈和繁瑣?!翱釗缸濉钡拿允恰肮?jié)約光榮,浪費可恥”。人生觀這樣截然不同的父子,矛盾越來越激化,誰也說服不了誰,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老田媳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誰也勸不動。這天她借老田的生日把爺倆弄到酒店,想讓他們緩和一下關(guān)系。沒想到小田還帶了一個女孩子同行,女孩子大大方方地叫了伯父、伯母,說自己叫肖文,是小田的女朋友。老田和媳婦這下可樂了,那眼神就跟看自己家的準(zhǔn)兒媳婦一樣。
肖文雙手奉上送給老田的生日禮物,老田接過來一看,就有點不高興。這是一個老型號的手機,屏幕都發(fā)烏了,鍵子也模糊不清。要知道他用的手機可是最新型剛下線的,這樣的破爛拿在手里太掉價了。見老田皺眉不語,肖文笑了笑說:“伯父,這是壽命折算器,不是手機?!?/p>
“我說呢,是算命用的?”老田恍然大悟,再怎么講肖文第一次來見他們,也不能送個破手機吧。
“不是算命的,是我們研究所最新科研成果,還沒上市,我給伯父拿來一個先用著?!毙の恼f著就拿過壽命折算器一邊操作一邊講解起來:“我們的理論是世間的一切是平衡的。作為高級生物,每個人所應(yīng)享有的資源都是固定的,因為有人浪費,有人珍惜,所以壽命長短千差萬別。這個機器就是幫您算出應(yīng)該占有的資源份額,現(xiàn)在還剩下多少資源能夠使用?!?/p>
老田的好奇心還真給調(diào)動起來了,他忙讓肖文幫自己算一下。肖文輸入老田的生日時辰,就見屏幕上許多數(shù)字跳動起來,過了足有三分鐘,數(shù)字消失了,屏幕上出現(xiàn)幾行字。老田湊上去看,只見上面寫著:實際壽命還有21年,預(yù)測壽命1年。
肖文見老田看得滿頭霧水,就給他講解起來:“現(xiàn)在說的意思就是,按理您應(yīng)該還能活21年,可是按照您現(xiàn)在的消耗水平,1年之內(nèi)您就會把資源浪費一空,沒有人可以不吃不喝不用就能存活,到時只有死路一條了?!?/p>
老田不服氣了:“是不是分配給我的資源比別人少???”
肖文微微一笑:“當(dāng)然不是,是您消耗比別人大,譬如有人不喜歡吃肉,一年吃不下一頭豬,可是您最喜歡的菜就是紅燒肉,一年就能吃五六頭豬。”
上次公司安排體檢,老田的各項指標(biāo)都有點超,當(dāng)時醫(yī)生就嚇唬他要注意身體,不然下次體檢就見不到他了,現(xiàn)在又遇到這樣的事,難道自己真是只能再活一年?老田這下可急了:“那快幫我算算,看我還剩下多少能用的資源?!?/p>
肖文又按了幾下,屏幕上出現(xiàn)一排字:可供消耗資源如下——8頭豬,100只鴨,3畝地6年中出產(chǎn)的蔬菜,40頭羊織成的布料,1000公斤水果……
老田長吁了一口氣,自從查出糖尿病,他已經(jīng)減少吃豬肉了,再補貼100只鴨,生活也蠻滋潤的。這些東西多少年能吃完用完,沒什么好怕的。看這個壽命折算器有點意思,老田就隨手放在公文包中。
二、人算不如天算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這天老田閑著無事,打開公文包看到壽命折算器在里面,就隨手拿出來算了一下,操作還算簡單,很快可用資源報表就出來了,別的項目差別不大,唯一一條就是豬不見了。要知道老田可是離不開豬肉的,他就不信自己一個月吃了8頭豬??墒遣还茉趺此?,都是這樣的結(jié)果。老田沉不住氣了,馬上回家找媳婦商量。
老田媳婦正在給老田做飯,一進(jìn)屋就是撲鼻的香。老田忙問:“在做什么菜?”
“滿口香!你不是自己點的,每天都吃不膩?”老田媳婦又想起一件重要事,“你可要測好血糖再吃啊,醫(yī)生不是說了,你這樣吃肉血糖還會升高的?!?/p>
老田只作聽不見,看看鍋里的肉不過是幾塊,應(yīng)該不算什么,干脆吃了個精光。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就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說是急性胰腺炎發(fā)作。老田在鬼門關(guān)上走了一遭,醒來后怕了。正好小田帶著肖文來看他,就支支吾吾的把8頭豬一下就不見了的事說了。肖文一聽就急了:“怪不得伯父住院了,這是撿條命呢,你吃了不屬于自己的份額,可能把命都送掉?!?/p>
可是老田委屈?。骸拔以趺匆膊荒芤粋€月把8頭豬都吃了吧?”
“你沒吃掉8頭豬,可是糟蹋了不少肉。你愛吃的菜是滿口香,要上好的豬肥肉制成,就是炸肉時用的油都要用上好的豬板油熬成,用一次就丟掉,再做再熬,算算吧,這得多少頭豬……”
老田沒想到還有這細(xì)賬算,登時嚇出一身冷汗來。
打那以后老田處處加了小心,吃喝上都問清楚,不敢輕易下筷。這樣一段時間下來,壽命折算器上的數(shù)據(jù)一直控制得不錯,老田不由得意起來,自己好好保養(yǎng),長壽不是問題。
這天老田正在辦公室玩斗地主,門一開,老同學(xué)蔣龍走了進(jìn)來。前段時間老田幫過他一個忙,估計是來還人情的,老田拭目以待。果然,寒暄幾句,蔣龍直奔主題,把一件高級羊毛衫拿出來,非得逼著老田試試。老田是見過世面的人,可是這件羊毛衫還是令他眼前一亮,做工和樣式自不必說,手感柔滑還不出褶皺。老田盛情難卻,只好把羊毛衫穿在身上。
蔣龍見老田很滿意,這才得意地說起羊毛衫的來歷:“這可是我從澳大利亞專門給你訂制的。最好的羊毛出自小羊或是體壯的羊身上,羊身上最好的毛出自脖子和腰,這樣一件羊毛衫用的材料,是從40頭羊中精選出來的……”
“40頭羊?”老田只覺得頭轟的一下,推開蔣龍撲到桌前,拿出壽命折算器快速輸入,果然,可用資源中已經(jīng)沒有了40頭羊的蹤影。這以后幾十年中不能再添新衣服,讓人怎么活啊。老田跌坐椅中,整個人都呆了。
三、天算不如暗算
老田有了急性胰腺炎的教訓(xùn),可是不敢在衣服上犯錯了,一咬牙就讓媳婦把舊衣服都翻出來,看看哪件能穿。
老田媳婦一會工夫就把衣服都倒出來了,鋪滿了一張三人沙發(fā)。
“這么少?”老田看了直搖頭。
“本來你衣服不少,可是你這人毛病大,有一點污點洗不掉就扔掉,樣式不流行了就送人,這還是你不停地買的結(jié)果,不然這些也沒有呢?!?/p>
老田嘆口氣,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忍吧。
老田心里煩悶,干脆帶著媳婦出去旅游。這次也不找什么大地方了,只撿那深山老林走,別的不說,吃喝上能節(jié)省些,他現(xiàn)在想想被浪費掉的資源就心疼,恨不得一口水都分兩次喝。
這天老田到了一個大客戶的地界,原來都是老田盛情宴請他,這次有機會輪到他一顯身手,自然不肯放過,馬上把老田夫婦拉到飯店,擺上一桌豪宴。老田看著滿桌酒菜,吃得很保守,一共沒動幾筷,請客的主人心里就有點不踏實,勸得更勤了。正推讓中,服務(wù)員上來一盤菜,像是野菜的花,還介紹說吃了敗火。老田一聽就樂了,野菜應(yīng)該不占資源份額的,再說一路上車顛人乏的,沒少上火,多吃點正好。
老田就盯準(zhǔn)這道菜了,風(fēng)卷殘云,一盤子差不多都落進(jìn)他的肚中。主人家這才露出笑臉,贊道:“還是田總識貨啊?!?/p>
老田好奇地問:“吃野菜怎么是識貨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野菜,有時它的價格比黃金還高?!敝魅思屹u了一個關(guān)子,抿口酒,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聽說過黃連吧?這就是黃連的花,黃連這種東西很挑剔,要求很肥沃的土地,并且只在同一塊土地上生長一次。這一點可以說是相當(dāng)奢侈的,在一塊肥沃的土地上黃連生長三到五年后可以收成,但如果繼續(xù)在這塊地栽種黃連,是絕對長不出的。所以必須不斷地在山間開辟新的黃連地?!?/p>
老田聽得心都涼了,忙問:“那這一盤菜得用多少黃連?”
主人家算了算,說:“黃連五年才成熟,剛才這一盤菜用的花,應(yīng)該是三畝以上的黃連才湊得夠數(shù)吧?!?/p>
老田這下可傻了,哆哆嗦嗦掏出壽命折算器,按了一下,果然可用資源中的三畝地六年中出產(chǎn)的蔬菜不見了,老田欲哭無淚。
四、暗算不如不算
老田回到家就病倒了,整天唉聲嘆氣,剩下這幾十年,吃沒得吃,穿沒得穿,這可怎么熬啊。越想越難受,干脆出去喝酒。
老田到了平時去的會所,幾個老朋友正在邊聊邊喝酒。老田見他們喝的酒和往日不同,酒體飽滿、風(fēng)味獨特,一打聽才知道是剛從加拿大進(jìn)口的冰酒。老田嘗一下,味道果然非同一般,加之心里有事,一會就喝掉一瓶,抬手又要,朋友就攔住他,他不滿地說:“你們怕我付不起賬?”此言一出,誰也不管他了。
老田一邊喝酒想心事,一邊聽朋友瞎聊,其中一個正講到冰酒的來歷。
原來這冰酒就是用結(jié)冰葡萄釀造出來的酒,已經(jīng)結(jié)冰的葡萄要榨出汁來非常不容易,因此平均要30磅葡萄才能釀出375ml的葡萄酒,以原料用量來說,大約要比一般葡萄酒多上20倍。
“什么?要多少葡萄釀這些酒?”老田打個激靈猛地醒悟過來,急忙問。
“這可不好說,凍在樹上的葡萄很脆弱,從10月到12月這段等待期間,只要稍有一點風(fēng)吹降大雪,就可能被打下枝頭,無法使用,那是一種跟老天賭運氣的高風(fēng)險。另外冰酒葡萄的采收一旦時間錯過也有可能導(dǎo)致一年心血全部白費。你喝這些酒啊,可能就是整個葡萄酒莊園一年的出產(chǎn),只怕幾千公斤不止。
老田咕咚一聲從椅子上摔到地上。
老田馬上給小田打電話,要求召開家庭會議,并邀請肖文也到會。在會上老田表明了自己當(dāng)“酷摳族”的決心。小田和肖文聽罷都樂了,老田媳婦也長吁一口氣:“你總算聽勸了,醫(yī)生說過多少次,你的身體再這樣下去,真活不了兩年了,總算你能想明白。”
老田說:“這是孩子們的功勞,用壽命折算器讓我認(rèn)清了問題本質(zhì)。其實人真應(yīng)該學(xué)會惜福,有很多東西都是無謂的浪費,從今天起,我就好好珍惜。”
小田笑著說:“爸爸,有您這話我也放心了,你可別罵我們,這個壽命折算器是我們搞的鬼。蔣叔叔和你的朋友都是我們安排的,再有老媽做內(nèi)應(yīng),不怕您不上當(dāng)?!?/p>
“我原來也猜個八九不離十,可是事實由不得你不信啊,你看我多吃多占后的身體越來越壞,教訓(xùn)啊!”
一家人說著就擺桌吃飯,小田伸筷剛要夾菜,被老田打落下來。
“這菜是誰做的?”老田沒好氣地問。
“是我啊?!毙の男ξ卣f。
“別說伯父批評你,這道菜是脆鴨舌,要幾十只鴨才能出這一盤菜,太浪費了?!崩咸飺u頭道。
“爸爸,您吃吧,這是肖文用豆腐仿做的,不要杯弓蛇影了?!毙√锖托の墓笮ζ饋?。
“我這是防微杜漸?!崩咸镆残α恕?/p>
(責(zé)編:錦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