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健

（河南人民出版社，河南 鄭州 450002）

《聊齋志異》中的胥吏“群丑圖”

王保健

（河南人民出版社，河南 鄭州 450002）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塑造了大量狐仙鬼怪等幻想中的形象，也塑造了現(xiàn)實世界中形形色色的胥吏形象。這些胥吏貪贓枉法、欺上瞞下、魚肉百姓、挾持主官，其性格主要表現(xiàn)為貪、酷、猾等特征。蒲松齡塑造的胥吏形象反映了晚清胥吏腐敗的現(xiàn)實，是作者長期在實際生活中觀察的結(jié)果。蒲松齡關(guān)于胥吏的問題觸及了封建管理體制中的痼疾。

蒲松齡；胥吏；吏治；腐敗

一

所謂胥吏，是對在封建管理體制下服務(wù)于各級政府部門的辦事人員比較寬泛的稱呼，主要包括縣典吏、驛承、河泊所大使，府州縣的醫(yī)學(xué)、陰陽學(xué)、僧道官員以及各衙署的皂隸、馬快、步快、小馬、禁卒、門子、弓兵、仵作、糧差及巡捕營番役等。他們主要經(jīng)辦各類文書、處理技術(shù)性工作以及從事各種雜務(wù)等。這類人社會地位不高，甚至為人鄙視。但他們代表政府行使管理職能，掌管大量實際事務(wù)，是整個政府機(jī)構(gòu)中不可缺少的角色。胥吏與普通百姓直接打交道，對百姓生活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是支撐著整個封建官僚機(jī)器運(yùn)行不可缺少的角色。

清代胥吏有其獨(dú)特性。晚清政治家郭嵩燾就曾說過：“明與宰相、太監(jiān)共天下，本朝則與胥吏共天下?！保?］胥吏的作用由此可略見一斑。晚清政府全面腐敗，吏治腐敗尤為突出，胥吏腐敗也是普遍現(xiàn)象。《聊齋志異》中的胥吏形象就反映了晚清胥吏腐敗的社會現(xiàn)實。蒲松齡早年有過充當(dāng)縣令幕賓的經(jīng)歷，晚年又因苛捐等問題與蠹吏進(jìn)行過堅決的斗爭，這都使他對胥吏群體有深入的了解。與《聊齋志異》中大量或善或惡、或美或丑的狐仙鬼怪等幻想中的人間妖魔不同，蒲松齡筆下的胥吏為非作歹、欺詐百姓、貪贓枉法、欺上瞞下，是一個個現(xiàn)實生活中的惡魔。

二

《聊齋志異》刻畫的胥吏形象鮮明。貪污是這些胥吏的首要特征。究其原因，與清代政治體制和吏胥來源有直接關(guān)系。一般而言，政府想要保證執(zhí)政人員的廉潔，需要有外在（法律）和內(nèi)在（道德）兩個約束機(jī)制，缺少了這兩個約束機(jī)制，則很難保證清廉。從外在（法律）角度看，清朝司法制度完備，官員們要受政府監(jiān)察制度約束；從內(nèi)在（道德）角度看，士人飽讀圣賢之書，具有道德自我約束力。唐代著名政治家劉宴曾經(jīng)用一句非常精辟的話來說明士與吏品格上的差別：“士有爵祿，則名重于利；吏無榮進(jìn)，則利重于名。”［2］但清政府對“官”的這兩種約束在胥吏那里都不存在。他們既缺少法律的約束，又缺少道德自我防線。胥吏沒有品級，不受監(jiān)察制度的約束，為“吏”的直接目的就是錢，所以貪污成為清代胥吏階層的普遍現(xiàn)象。因為貪，才顯得酷。同時，由于長期在政府部門混事，他們養(yǎng)成了敏銳的嗅覺，琢磨出了一套對付上司的“有效”辦法。于是，貪、酷、猾就成為胥吏的典型特征。蒲松齡正是抓住了他們這幾個主要特點進(jìn)行深刻暴露的。

（一）貪

《聊齋志異》大約有20篇以上的文章寫到胥吏的貪婪。他們或者為了蠅頭小利而濫抓無辜，如《梅女》中的典史，為區(qū)區(qū)三百錢，竟誣梅女與盜通奸，還“將拘審驗”，以致“女聞自經(jīng)”［3］；或者借為政府辦事之機(jī)巧立名目，中飽私囊，如《促織》中的胥吏借為皇帝進(jìn)促織的名義私加賦稅，以致“每責(zé)一頭，輒傾數(shù)家之產(chǎn)”［3］；或者為了錢財，執(zhí)法犯法，害人性命，如《云蘿公主》中的安大業(yè)被鄰人誣告被捕，鄰人欲置其于死地，“以重金賂監(jiān)者，使殺諸途”［3］。這個受了賄的解差就在押解安大業(yè)的路上險些將其推墮深谷。面對這些血淋淋事實，蒲松齡在《冤獄》一篇中疾呼：“攝牒者入手未盈，不令消見官之票；承刑者潤筆不飽，不肯懸聽審之牌。蒙蔽因循，動經(jīng)歲月，不及登長吏之庭，而皮骨已將盡矣！……皂隸之所毆罵，胥徒之所需索，皆相良者而施之暴?！蛔阋云飘a(chǎn)傾家，飽蠹役之貪囊?！保?］

（二）酷

為了斂財，胥吏們使出了極端殘忍、骯臟和卑劣的手段。他們?yōu)槔账髻V賂，殘酷地毆打百姓，視生命如草芥。如《席方平》中的獄吏因“悉受賕囑”，對席方平的父親“日夜掠，脛股摧殘甚矣”［3］；又如《細(xì)柳》中的高長怙被抓到牢獄中，因“無資斧，大為獄吏所虐”，被折騰得死去活來［3］。為了斂財，他們甚至泯滅人性，利用某些人的低俗心理，逼女犯表演一場又一場人犬交媾的丑劇。《犬奸》中的兩個差役，本應(yīng)將“引犬與交”的賈婦和“嚙賈人竟死”的犬解往部院，但“有欲觀其合者，共斂錢賂役，役乃牽聚令交。所止處，觀者常百人”，兩役竟“以此網(wǎng)利焉”［3］?？崂舨粌H斂財，還大肆漁色。如《連瑣》中那個“赤帽青衣”的“齷齪隸”，就威逼民女連瑣為媵妾，以滿足淫欲。無辜的平民女子尚不能保持人格尊嚴(yán)，那些落在他們手上的女犯，更成了他們泄欲的對象。《伍秋月》一篇寫差役寡廉鮮恥地調(diào)戲女犯，“撮頤捉履，引以嘲戲，女啼益急。一役挽頸曰：‘既為罪犯，尚守貞耶？’”［3］

（三）猾

奸猾也是蒲松齡筆下胥吏的重要特征。如果說貪、酷是胥吏對付百姓的手段的話，其奸猾主要是用來對付上級官員的。如前所述，由于胥吏經(jīng)辦實際事務(wù)，熟悉民風(fēng)民情，故而地方官員執(zhí)政多依賴胥吏。胥吏則經(jīng)常揣摩主官的愛好和心理，以挾制主官，從中漁利。在這些狡猾的胥吏面前，不要說一般官員容易被其蒙蔽，就是一些較為清明正直的主官也大上其當(dāng)?！读凝S志異》曾塑造過多個欺瞞主官、徇私舞弊的猾吏形象。如《夢狼·附則》中名叫李匡九的官員原本“居官頗廉明”，卻免不了為猾吏愚弄：差役給一位富民羅織罪名后向其索賄銀一百兩，富民不肯，差役便帶富民去見李匡九。差役明知李已戒煙，卻故意到李跟前問“飲煙否”，李搖首，差役卻下堂告訴富民，說大人不同意。差役知道李愛喝茶，又上前去問“飲茶否”，李點頭，差役就告訴富民，說大人已同意。差役兩頭搗鬼，結(jié)果清官富民皆入其彀中［3］?！秹衾恰じ絼t》還講了主官楊公的故事。楊公“性剛鯁”、不徇私情、“尤惡隸皂”，他對隸皂要求嚴(yán)格，“小過不宥”。胥吏就針對他矯枉過正的心理加以利用。他知道楊公對“胥吏之屬”說情非常反感，喜歡“反而用之”，也反其道而行之。一個差役收受了一個重犯的賄賂，答應(yīng)為其開脫。楊公審理此人時，猾吏在楊公開口之前故意說：“不速實供，大人械梏死矣。”［3］楊公果然很生氣，認(rèn)為是猾吏沒收到賄賂故意使壞，就嚴(yán)厲斥責(zé)猾吏，放了邑人，結(jié)果正中差役下懷，真可謂“任你官清似水，難逃吏滑如油”［4］。

這一群貪、酷、猾的胥吏，既掌握著百姓生死，又欺瞞左右主官，常使封建法律形同虛設(shè)。《田七郎》一篇非常具有代表性：武承休的仆人林兒欲奸主婦未遂，逃至某御史家，武索要未果，訴至邑宰，竟然“勾牒雖出，隸不捕，官亦不問”。后御史訟武氏叔侄，邑宰二話不說，欲打承休的侄兒武叔恒，承休上前辯解，而“操杖隸皆紳家走狗”，反把武叔恒“垂斃”［3］。在《夢狼》一篇中，作者用一個白骨如山的場面來象征晚清的社會現(xiàn)實：白翁到兒子白甲的官衙，見衙中堂上、堂下、坐者、臥者皆狼，后白甲化身“牙齒”的老虎。官衙人物要吃飯時，一巨狼銜一死人入內(nèi)“聊充庖廚”，并可看見“墀下白骨如山”。蒲松齡不由得發(fā)出慨嘆：“竊嘆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為虎，而吏且將為狼，況有猛于虎者耶！”［3］

蒲松齡對胥吏階層痛恨至極，曾多次用“貪”、“蠹”、“虐”、“滑”、“狼”、“狨”等詞來形容胥吏，甚至建議：“余欲上言定律：‘凡殺公役者，罪減平人三等’，蓋此輩無有不可殺也。故能誅除蠹役者，即為循良，即稍苛之，不以為虐?！保?］

三

《聊齋志異》中關(guān)于胥吏的描寫，反映了晚清胥吏極端腐敗的社會現(xiàn)實。

晚清吏治腐敗眾所周知，胥吏腐敗尤為人注目。造成胥吏腐敗的原因大致有：首先，晚清社會矛盾重重，官員腐敗（貪污）現(xiàn)象嚴(yán)重，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是對晚清官員腐敗的形象概括。上行下效，官員腐敗蔓延及胥吏腐敗。其次，清各級政府機(jī)構(gòu)中的“官”主要出自不懂實務(wù)、唯知死讀書的“八股”科舉士子，他們承擔(dān)著管理國家行政重任，大多數(shù)人卻缺乏實際執(zhí)政能力。再次，清代官僚體制中的任職回避和定期升轉(zhuǎn)制度（不得在原籍做官，三至五年一任等）使官員們無心或無力圓滿地處理政事。最后，清政府是滿族人的天下，那些實際統(tǒng)治權(quán)的把持者多是些不懂事務(wù)、能力低下的八旗子弟，他們與由科舉產(chǎn)生的官員相比更缺少執(zhí)政能力。以上幾點是造成清政府行政管理特別是地方行政管理“一切操諸胥吏之手”局面的根本原因。

胥吏腐敗現(xiàn)象早引起了清代學(xué)者的注意。名儒顧炎武就痛陳胥吏腐敗危害：“今奪百官之權(quán)，而一切歸之吏胥。是所謂百官者虛名，而柄國者吏胥而已?！保?］紀(jì)昀更是把“吏”作為害民之首來看待：“最為民害者，一曰吏，一曰役，一曰官之親屬，一曰官之仆隸，是四種人，無官之責(zé)，有官之權(quán)?！保?］對胥吏危害，清政府非常清楚，甚至皇帝也心知肚明。雍正曾指出：“各部之弊，多由于書吏之作奸。外省有事到部，必遣人與書吏講求。能飽其欲，則援例準(zhǔn)行；不遂其欲，則借端駁詰。司官庸懦者，往往為其所愚；而不肖者，則不免從中染指。至于堂官，事務(wù)繁多，一時難以覺察目?？h既見駁稿，亦遂不復(fù)生疑。以致事之成否，悉操書吏之手，而若輩肆無忌憚矣?！保?］嘉慶亦言：“自大學(xué)士、尚書、侍郎以及百司庶尹，唯諾成風(fēng)，皆聽命于書吏。舉一例牢不可破，出一言唯令是從?！保?］政府為杜絕胥吏腐敗也曾作了一系列努力，如大量裁減吏額、削減待遇、取消轉(zhuǎn)官等多種措施。與以往朝代相比，清代統(tǒng)治者對胥吏的管理力度是最大的。但實際境況則是，清代胥吏危害社會、魚肉百姓的程度卻遠(yuǎn)甚過以往任何朝代。

應(yīng)該說，是晚清胥吏腐敗的客觀現(xiàn)實為蒲松齡在小說中塑造貪、酷、猾的胥吏形象提供了原型。

蒲松齡對胥吏形象塑造與他個人生活經(jīng)歷也是分不開的。

作為在科舉考試中屢試不中的落魄文人，蒲松齡一生為貧困逼迫，有時幾乎到了衣食無著的境地。他的詩歌真實反映了這樣的生活境遇：“一甕容五斗，積此滿甕麥，兒女啼號未肯舂，留糶數(shù)百添官稅?！保?］“家無四壁婦愁貧?！保?］由于付不出租稅，受到蠹吏催逼的窘態(tài)和所受到的屈辱也經(jīng)常通過詩歌流露出來：“吏到門，怒且呵，寧鬻子，免風(fēng)波?？v不雨，死無他，勿訴公堂長官呵?！保?“］我方踟躕懷百憂，租吏登門如怒牛?？h牒丹書照紅眼，隳哭叫號聲嘍?！保?］由此可見，他對胥吏危害有切身的體驗。取壑之盛，誘官以酷，而后可以濟(jì)虎狼之勢。若加以詞色，則必內(nèi)賣官法，外詐良民，倚勢作威，無所不至。往往官聲之損，半由于衙蠹，良可惜也。但其人近而易親，其言甘而易人；又善窺官長之喜怒，以為逢迎。若居官數(shù)年而無言聽計從之衙役，必神明之宰，廉?dāng)嘀僖??！靡垡坏?，勢無虎狼，羅織鄉(xiāng)村，肆行貪虐，因之挨戶攢錢，迄無寧晷。”［3］

雖深知吏胥之害，但作為一個封建文人，蒲松齡并沒有認(rèn)識到胥吏腐敗的根源在于封建制度本身，所以他提出的治理措施雖有一定道理，卻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读凝S志異》中有不少貪酷的胥吏得到惡報的情節(jié)，顯示了蒲松齡想通過一些因果報應(yīng)的故事來勸導(dǎo)胥吏棄惡從善的意圖。如《梅女》中的典史因受賄誣陷梅女致其死亡而受到冥報：妻子

蒲松齡曾做過江蘇寶應(yīng)縣令孫蕙的幕賓，這使他對胥吏這個群體有更清晰、更準(zhǔn)確、更深刻的了解。他曾在《公門修行錄贅言》中寫道：“君不見城邑廨舍中，一狨在上而群狨隨之呼？每一徭出，或一訟出，即有無數(shù)眈眈者，涎垂嗥叫，則志其頂，則揣其骨，則姑其肉。其懦耶少恐喝之；慷慨耶甘誘之；慳吝耶遍苦之。且大罪可使漏網(wǎng)，而小罪可使彌天。重刑可以無傷，而薄懲可以斃命。蚩蚩者氓，遂不敢不賣兒貼婦，以充無當(dāng)之卮?！保?］他還在給孫蕙的信中說：“邑中人惟蠹役宜懲，下此則雖至賤之人，亦無所施吾系辱。”“每見蠹役貫盈，懼人覆算，遂如中山狼，借我囊以自庇，不惟眾怒難任，目恐豺狼之性，未能忘情于人肉也。”［3］

蒲松齡晚年也曾與蠹吏做過面對面的斗爭。經(jīng)管淄川漕糧的蠹吏康利貞擅自增加稅收，加重百姓負(fù)擔(dān)。為了全縣百姓利益，蒲松齡不但到縣城找康利貞當(dāng)面質(zhì)詢，還寫信給縣官吳堂、王士禎、譚無兢等，揭露康利貞的行為：“小民有盡之血力，縱可取盈，蠹役無底之貪囊，何時填滿？”［3］“敝邑有積蠹康利貞，舊年為漕糧經(jīng)承，欺官害民，以肥私橐，遂使下邑貧民，皮骨皆空?！保?］“康利貞為漕糧經(jīng)承，妄造雜費(fèi)名目，欺官虛民，每石派至二兩一錢零，此亙古所未有，而自彼創(chuàng)之，合縣皆為切齒！四月中，藩臺訪其蠹狀，行文到縣，使不得復(fù)入公門，大眾聞之，無不歡騰！今聞其厚賂顯者，薦使復(fù)其舊任，想一啖人肉而不忘其美，故不惜重金以購之也，聞?wù)吣皇！保?］他不顧自己年老體弱，親自從淄川趕到省城濟(jì)南告狀，終于戰(zhàn)勝康利貞，維護(hù)了全縣百姓的利益。

針對胥吏制度的弊端，蒲松齡也提出過一些治理辦法。如他認(rèn)為，杜絕胥吏危害，主官的責(zé)任非常重要。他建議主官要從自身做起，“擇事而行”、“擇言而聽”、“擇仆而役”，不給那些蠹役可乘之機(jī)；他還建議主官約束手下人，不要為他們的言語所惑，盡量約束他們，避免他們?yōu)榉亲鞔酢Ｔ凇堆颊分?，他明確提出：“一，制衙役。凡為衙役者，人人有舞文弄法之才，人人有欺官害民之志。蓋必誘官以貪，而后可暴卒后在冥間為娼，以償其貪債，他本人亦暴斃。對這類故事產(chǎn)生的教育效果我們固然可以持懷疑態(tài)度，但它們卻無可置疑地反映了作者“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痛苦而無奈的心情和他“第恨無火燒臨民之堂廨耳”的憤懣［3］。

蒲松齡塑造的胥吏形象，其意義并不在于為晚清無可救藥的社會提供一個治病的良方，而在于我們能夠透過這些形象描寫，更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晚清胥吏腐敗的現(xiàn)實。

還需指出的是，蒲松齡塑造的胥吏形象還無意中觸及封建社會后期的一個政治頑癥，一個中國封建社會政治體制中長期存在的痼疾。

胥吏腐敗并不為清政府所獨(dú)有，我們在明代也可以看到大量類似的現(xiàn)象。筆者認(rèn)為，胥吏腐敗這一痼疾的產(chǎn)生，與封建政府體制本身有關(guān)。從宋代開始，科舉考試就成為封建政府選官的主要途徑，這種制度到明清時達(dá)到頂點?？婆e取士制度為政府提供了大量的官，但這些奉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讀書人一向自命清高，不屑于也不擅長從事具體的事務(wù)管理，他們往往把一些具體政務(wù)交與胥吏處理。這樣，胥吏就成為封建機(jī)器上的螺絲釘，缺少他們，龐大的國家機(jī)器就不能順利運(yùn)轉(zhuǎn)。但胥吏的正面作用卻一直沒有得到封建政府的重視。不僅如此，縱觀中國歷史，胥吏沒有品級，地位低下，明清士大夫甚至視他們?yōu)椤芭`”和“盜賊”。如清陸世儀說：“限其出身，卑其流品，使不得并于世人君子者，吏也。”［8］錢大昕更說：“自明中葉以后，士大夫之于胥吏，以奴隸使之，盜賊待之?！保?］清末馮桂芬還說：“后世流品，莫賤于吏，至于今日而等于奴隸矣。”［10］胥吏地位卑下，待遇也菲薄?！睹鳎ㄈf歷）會典》卷三九規(guī)定：“在京各衙門吏胥俸祿，多者每月米二石五斗，少者六斗?！薄霸谕飧餮瞄T吏典（月）俸一石?！保?1］這樣的俸祿僅能勉強(qiáng)過日。清代對胥吏一般只給予微薄的工食銀，根本無法糊口。經(jīng)濟(jì)條件差，缺少入仕途徑，再加之文化道德素質(zhì)低下，使胥吏成為封建統(tǒng)治結(jié)構(gòu)中經(jīng)常遭到詬病的群體。

[1][清]徐珂.清稗類鈔（第11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一四九）[M].北京：中華書局，1989.

[3][清]蒲松齡.聊齋志異[M].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1998.

[4][清]顧炎武.日知錄集釋[M].黃汝成集釋.長沙：岳麓書社，1994.

[5][清]紀(jì)昀.閱微草堂筆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6]清朝文獻(xiàn)通考（卷一九八）[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7]清仁宗實錄（卷一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5.

[8][清]賀長齡.清經(jīng)世文編[M].北京：中華書局，1992.

[9][清]顧炎武.日知錄集釋[M].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1990.

[10][清]盛康.皇朝經(jīng)世文續(xù)編[M].臺北：文海出版社，1973.

[11][清]趙翼.廿二史札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5.

I206.2

A

1007－905X（2011）03－0151－03

2011-02-10

王保健（1956— ），男，河南虞城人，河南人民出版社副編審。

責(zé)任編輯 宋淑芳

（E－mail：hnskssf＠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