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慈

(西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地理研究所，蘭州 730070)

漢北地郡泥陽縣考

李宗慈

(西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地理研究所，蘭州 730070)

漢代北地郡泥陽縣在今甘肅省寧縣附近，而《后漢書》以后史籍中記載北地郡泥陽縣皆在今陜西省耀縣境。由于漢末魏晉戰(zhàn)亂，北地郡內(nèi)徙并寄居于馮翊之地，泥陽縣也遷至陜西耀縣附近，并封有實土。由于縣名相同，所屬郡也相同，故后人常將兩者混淆。

漢代;泥陽縣;故城

《漢書·地理志》云:“北地郡，秦置。莽曰威成。戶六萬四千四百六十一，口二十一萬六百八十八?？h十九:馬領(lǐng)，直路，靈武，富平，靈州，昫衍，方渠，除道，五街，鶉孤，歸德，回獲，略畔道，泥陽，郁郅，義渠道，弋居，大要，廉?！保?］1616由此可知泥陽為北地郡所領(lǐng)之一縣，因處泥水之陽 (泥水之北)而得名。王莽始以經(jīng)義更州縣之名，曰泥陰。應(yīng)劭曰:“泥水出郁郅北蠻夷中?！保?］1616清汪遠(yuǎn)孫撰《漢書地理志校本》曰:“泥陽，莽曰泥陰。案泥即下郁郅之泥水也?！保?］可知泥水即今甘肅省寧縣東南之馬蓮河，漢泥陽縣當(dāng)離之不遠(yuǎn)?！吨袊鴼v史地圖集》［3］將漢泥陽故城標(biāo)在今寧縣馬蓮河?xùn)|北方向亦是基本正確的。

《后漢書·郡國志》［4］3520“北地郡”條僅記其所轄六城，泥陽為其一，有五柞亭。《晉書·地理志》［5］也僅列其名，泥陽依舊屬北地郡管轄。至《魏書·地形志》“雍州北地郡”條:“北地郡，領(lǐng)縣七。富平，泥陽，弋居，云陽，銅官，土門，宜君?！保?］2609泥陽條?？庇?“有慈城山。溫校:《太平御覽》卷四四，二〇九頁引《四夷郡國縣道記》:截薛山在云陽縣東北十里，一名慈峨山，俗云嵯峨山。疑‘城’字當(dāng)為‘峨’字，形相涉而誤。按《寰宇記》卷三一耀州云陽縣嶻薛條與御覽同，為多王褒云陽宮記:東有慈峨山，今土人謂之嵯峨山。”［6］2644此處北地郡泥陽縣當(dāng)在耀州 (今陜西耀縣)境。那么同是泥陽縣，同為北地郡所轄，為何處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呢?問題與兩漢魏晉北地郡之內(nèi)徙有關(guān)。王茂福［7］、趙以武［8］兩位先生對此問題曾有相關(guān)論述。

一、泥陽縣辨析

關(guān)于西北邊郡在兩漢內(nèi)徙的問題，學(xué)界多有爭議，趙以武和王茂福對北地郡內(nèi)徙看法不盡相同。趙以武先生認(rèn)為，北地郡三次內(nèi)徙的時間:西漢末，東漢安帝永初五年 (111年)，東漢順帝永和六年 (141年)［8］。王茂福先生則認(rèn)為，北地郡在順帝永和六年 (141年)遷入，順帝漢安二年(143年)遷回 (或此次并未實際實行)，之后又于建安末年再次遷入［7］。兩文旁征博引，然而均是旁證，并無直接的佐證。史書關(guān)于此次內(nèi)徙之后何時遷回，再無記載，本文因此持北地郡內(nèi)徒兩次之說。

永初五年三月 (111年)，“羌既轉(zhuǎn)盛，而二千石、令、長多內(nèi)郡人，并無守戰(zhàn)意，皆爭上徙郡縣以避寇難。朝廷從之，遂移隴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陽，北地徙池陽，上郡徙衙。百姓戀土，不樂去舊，遂乃刈其禾稼，發(fā)徹室屋，夷營壁，破積聚。時連旱蝗饑荒，而驅(qū)蹙劫略，流離分散，隨道死亡，或棄捐老弱，或為人仆妾，喪其大半”［4］2887-2888?！懊髂晗?，度遼將軍鄧遵率南單于及左鹿蠡王須沈萬騎，擊零昌于靈州，斬首八百余級，封須沈為破虜侯，金印紫綬，賜金帛各有差。任尚遣兵擊破先零羌于丁奚城。秋，筑馮翊北界候塢五百所。任尚又遣假司馬募陷陳士，擊零昌于北地，殺其妻子，得牛馬羊二萬頭，燒其廬落，斬首七百余級，得僭號文書及所沒諸將印綬?！保?］2890至順帝永建四年 (129年)，尚書仆射虞詡上疏曰:“臣聞子孫以奉祖為孝，君上以安民為明，此高宗、周宣所以上配湯、武也?！队碡暋酚褐葜?，厥田惟上。且沃野千里，谷稼殷積，又有龜茲鹽池以為民利。水草豐美，土宜產(chǎn)牧，牛馬銜尾，群羊塞道。北阻山河，乘厄據(jù)險。因渠以溉，水舂河漕。用功省少，而軍糧饒足。故孝武皇帝及光武筑朔方，開西河，置上郡，皆為此也。而遭元元無妄之災(zāi)，眾羌內(nèi)潰，郡縣兵荒二十余年。夫棄沃壤之饒，損自然之財，不可謂利;離河山之阻，守?zé)o險之處，難以為固。今三郡未復(fù)，園陵單外，而公卿選懦，容頭過身，張解設(shè)難，但計所費，不圖其安。宜開圣德，考行所長。書奏，帝乃復(fù)三郡。使謁者郭璜督促徙者，各歸舊縣，繕城郭，置候驛。既而激河浚渠為屯田，省內(nèi)郡費歲一億計。遂令安定、北地、上郡及隴西、金城常儲谷粟，令周數(shù)年?！保?］2893《后漢書·順帝紀(jì)》亦載:永建四年(129 年)，“九月復(fù)安定、北地、上郡歸舊土”［4］251。此次內(nèi)徙寄治三輔之地長達(dá)18年之久。

永和六年 (141年)，羌亂再起，北地、安定再次內(nèi)徙，寄居三輔?！坝谑菛|西羌遂大合。鞏唐種三千余騎寇隴西，又燒園陵，掠關(guān)中，殺傷長吏，郃陽令任頵追擊，戰(zhàn)死。遣中郎將龐浚募勇士千五百人頓美陽，為涼州援。武威太守趙沖追擊鞏唐羌，斬首四百余級，得馬牛羊驢萬八千余頭，羌二千余人降。詔沖督河西四郡兵為節(jié)度。罕種羌千余寇北地，北地太守賈福與趙沖擊之，不利。秋，諸種八九千騎寇武威，涼部震恐。于是復(fù)徙安定居扶風(fēng)，北地居馮翊，遣行車騎將軍執(zhí)金吾張喬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內(nèi)、南陽、汝南兵萬五千屯三輔。漢安元年，以趙沖為護(hù)羌校尉。沖招懷叛羌，罕種乃率邑落五千余戶詣沖降。于是罷張喬軍屯。唯燒何種三千余落據(jù)參亦北界?！保?］2896自此之后，北地再無復(fù)歸之載。 《后漢書集解》: “先謙曰:……是北地郡自永和六年以后不復(fù)歸舊土也?！保?］

正因北地郡此次內(nèi)徙馮翊之地且“以北地寄治祋祤 (陜西耀縣東南)遂改祋祤為泥陽”。從此，泥陽在馮翊有實土。至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年)廢，景明元年 (500年)復(fù)置，隋開皇六年 (586年)改為華原縣，為通川郡管轄。自此泥陽縣之名退出史籍 (與隋代河池郡之泥陽縣有別，隋泥陽縣為甘肅徽縣泥陽鎮(zhèn))。

《魏書·地形志》所記載的泥陽縣已是內(nèi)徙馮翊后的泥陽縣了， “二漢、晉屬，真君七年并富平，景明元年復(fù)，有慈城山”［6］2609。清代學(xué)者補兩漢后之輿地著作中，所指皆為內(nèi)徙后之泥陽縣。如:

《三國郡縣表附考證》:“泥陽，漢書屬北地，《方輿紀(jì)要》:魏以北地寄治祋祤遂改祋祤為泥陽?！跺居钣洝?漢末北地但有泥陽、富平二縣?！保?0］2893

《三國疆域表》:“泥陽縣，今西安府耀縣東北一里?！保?0］2980

《補三國疆域志補注》:“泥陽兩漢屬北地，魏晉傅嘏北地泥陽人?！跺居钣洝份d:故城在華原縣東北一里。 《方輿紀(jì)要》載:今西安耀州東北一里。”［10］3072

《魏書地形志校錄》:“北地郡”條:“泥陽，有慈城山(《太平御覽》引《四夷郡國縣道記》:嶻祋祤山在云陽縣東北十里，一名慈峨山，俗云嵯峨山。疑‘城’字當(dāng)為‘峨’字，形相涉而誤。云陽有云陽宮……)?！保?0］4633同書 “豳州”條:“西北地郡……泥陽城(《史記正義》:泥陽故城在羅川縣北三十一里)，秋水(《史記正義》:正寧縣東北四十里有泥陽湫疑即此)?！保?0］4636

這些都說明清代學(xué)者將漢泥陽故城跟北地郡內(nèi)徙馮翊后的新城是分開的，但由于名稱一樣、所屬郡一樣，加之后代學(xué)者給新泥陽城做注時常言“兩漢、晉屬”，所以后人往往將兩者混淆，甚至將北地郡泥陽縣跟隋代河池郡泥陽縣 (甘肅省徽縣泥陽鎮(zhèn))混為一談。那么兩漢北地郡所轄泥陽縣城址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中國歷史地圖集》將泥陽故城標(biāo)在今甘肅省寧縣早勝原是基本正確的。《中國古今地名大詞典》［11］、 《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12］、《中國歷史大辭典》［13］《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14］都只言其大概方位，并無具體城址說明。

二、泥陽縣故城考證

清吳卓信《漢書·地理志補注》“北地郡泥陽縣”條:“《史記·酈商傳》:破章邯別將周駔于泥陽，應(yīng)劭曰:在泥水之陽，《魏書·地形志》:陽周縣有泥源城，《史記正義》:泥陽故城在寧州羅川縣北三十一里，《通典》:今邠州定平縣本漢泥陽縣地?！对椭尽?今寧州郭下定安縣本漢之泥陽縣，故城在縣東南十五里又州北七十里定平縣，亦泥陽縣地。《方輿紀(jì)要》:泥陽以近泥上流而名也，《魏收志》云陽周縣有泥源城即此矣?！洞笄逡唤y(tǒng)志》:泥陽故城在今慶陽府寧州東南?！吨葜尽吩?州東五十里有泥陽里，莽曰泥陰。”［10］911《讀史方輿紀(jì)要》卷五七:“寧州安定廢縣，今州治。秦義渠縣地，漢為北地郡泥陽縣地，后漢因之?！薄侗敝堋さ乩碇尽?“趙興郡定安縣”條: “安定(今甘肅寧縣西北三里)后魏置。 《魏書·地形志》:定安真君二年置?！对涂たh志》:定安縣，本漢泥陽縣，在今縣理東南十五里泥陽故城是也?！保?5］《元和郡縣志》:“寧縣，緊。西北至州七十里。本漢陽周縣地，屬上郡?！稘h書·陳余與章邯書》曰: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shù)千里，竟斬陽周。謂此縣也。后魏置泥陽、惠涉二護(hù)軍。孝文帝太和十一年復(fù)置陽周縣，隋開皇十八年改為羅川，因縣南羅水為名，屬寧州。皇朝因之，天寶元年改為真寧縣?！保?6］《史記正義》:“故城在寧州羅川縣 (隋縣名，今甘肅省正寧縣羅川鄉(xiāng))北三十一里。泥谷水源出羅川縣東北泥陽。源側(cè)有泉，于泥中潛流二十余步而流入泥谷。又有泥陽湫，在縣東北四十里?！保?7］《甘肅通志》載:“泥陽故城在縣東南五十里……州志有泥陽里，即此?！保?8］依據(jù)上述文獻(xiàn)記載可知， 《史記正義》記泥陽故城在羅川縣 (今正寧縣羅川鄉(xiāng))北三十一里，折合今公里數(shù)為16.74公里;《大清一統(tǒng)志》記泥陽故城在寧州東南五十里，折合今公里數(shù)約30.78公里。今寧縣與正寧 (現(xiàn)治山河鎮(zhèn))幾乎處于同一緯度，直線距離約42.5公里，羅川鄉(xiāng)位于寧縣東南，正寧的西南，至寧縣的直線距離約35公里，至正寧 (山河鎮(zhèn))的直線距離約27.5公里，寧縣平子鎮(zhèn)位于羅川鄉(xiāng)正北，直線距離約15公里，寧縣米橋鄉(xiāng)位于正寧山河鎮(zhèn)正西約6公里，距羅川鄉(xiāng)的直線距離約20公里，因此依據(jù)現(xiàn)代實際距離推測漢北地郡泥陽故城當(dāng)在今寧縣米橋鄉(xiāng)至平子鎮(zhèn)界，筆者曾于寧縣實地考察，寧縣平子鎮(zhèn)碾嘴子村和米橋鄉(xiāng)孟家村兩村交界處確實有一座故城遺跡，位于西溝畔嶺臺地之上，城址內(nèi)農(nóng)田到處散布著繩紋或素面灰陶片，內(nèi)緣為菱形紋飾的殘瓦片。從地形上看，此處位于寧州東南約25公里，即早勝塬偏東南中心地帶，塬面被南北兩條溝切割成一處窄的峴子，故道西可去寧縣 (寧州)，東可去正寧，地形十分險要，可以說是早勝塬東南部的關(guān)隘要塞，關(guān)于此故城學(xué)界并無確切說法。根據(jù)地望等因素，此故城可以確定為漢北地郡泥陽故城的遺跡。現(xiàn)存東城墻長100米，其中的0.5米殘高2.7米，墻基厚度約0.065米。該段和南城墻墻底部分，均有夯筑痕跡，其余全部毀壞。然就城墻夯筑形態(tài)來說乃后代所另筑。由于此區(qū)黃土疏松，夏季多暴雨，百千年來不斷沖刷，古城遺跡遭到毀壞，加之20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此區(qū)曾大搞平田整地，當(dāng)?shù)卮迕褚嘣诖颂幦⊥龄伮罚怨食沁z址已基本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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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Evidential Study on Niyang County in Beidi Prefecture of Han Dynasty

LI Zong-ci

(Institute of Historical Geography Research，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Lanzhou 730070，China)

Niyang county in Beidi prefecture of Han dynasty is near Ning county of Gansu province，but the historical record of HouHanShu shows that Niyang county of Beidi prefecture should be the territory of Yao county，Shanxi province.Based on the comparison between two versions of Niyang counties，we can conclude that Niyang county migrated to Yao county of Shanxi pronvince after the invasion of Qiang ethnic minority during Wei-Jin dynasty，then，Niyang county had its own territory in Yao county，which makes people confuse them.

Han Dynasty;Niyang county;original place

K234

A

1673-9779(2011)04-0482-04

2011-06-03

李宗慈 (1983—)，男，甘肅正寧人，從事中國歷史地理的學(xué)習(xí)與研究。

E-mail:lizongci0523@126.com

［責(zé)任編輯 位雪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