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娟
(華東師范大學 中文系,上海 200241)
真實與虛幻:歷史與個體的另類關注
——論《蛙》的敘事藝術
文 娟
(華東師范大學 中文系,上海 200241)
虛實相生形構的張力是《蛙》敘事藝術的核心質素,它包括以下三個向度:跨文體聯(lián)用的虛實張力、平實敘述與魔幻鋪排幷置的現(xiàn)實主義式虛實以及“文史互現(xiàn)”式虛實。三者共同營造的敘事場不僅推動著故事的時序進展,而且演繹出了生命和歷史詮釋的多樣性存在。
《蛙》;敘事 ;真實 ;虛幻 ;張力
以“重述歷史”為風旗的小說創(chuàng)作在新世紀以來的文學版圖中是一個耀目的存在。它代表著一種特殊的美學,即對原有的國家宏大敘事進行顛覆和解構,從而呈現(xiàn)出另類的歷史與個體。莫言是這一文學風尚的領軍人物,2009年推出的《蛙》憑借敘事上的特色,成為這一序列中的特異存在。文本由敘述人蝌蚪寫給日本名作家杉谷義人的五封信建構而成,融書信、小說、話劇體式于一爐,在平實的敘述之中穿插夸張荒誕的場景、神秘的民間傳說、如夢似幻的話劇等魔幻質素,虛實相生的敘述策略彌漫文本的各個肌理層??缥捏w敘述構筑的文學化歷史與史書記載的正史間的張力更生發(fā)了敘事背后的文學性意義。這種階梯式推進的敘述結構摹寫了鄉(xiāng)村婦產(chǎn)科醫(yī)生姑姑幾近六十年的人生經(jīng)歷,并由此勾連出整個高密東北鄉(xiāng)六十年的計劃生育史,在史的回溯延展中鋪排出各色人等的悲歡離合式生活場景,歷史與個體復雜纏繞的本真存在也得到了另類的摹寫。從虛幻與真實所生成的意義場域角度來看,筆者認為《蛙》文本的敘事特色及意義值得深入剖析。
《蛙》是由敘述者蝌蚪寫給日本作家杉谷義人的五封信建構而成的小說文本,可歸入書信體小說的范疇。書信體小說早已有之,而《蛙》的特別之處在于:第五封信的主體內容被巧妙地設置為一部完整的多幕話劇,從而給接受主體造成了強烈的閱讀沖擊。不管是前四部分的書信體故事,還是第五部分的話劇創(chuàng)作都充斥著虛實相生的種種質素,作為兩種不同風格的文體,共同營造了文本肌理表層的虛實相生的敘事結構。
書信體小說的特征之一,即“采取現(xiàn)實生活中使用的書信形式,具有極強的仿真性”,[1](P25)但書信體式亦使寫信人,即敘述者獲得了極大的敘述自由,可以依據(jù)個體喜好進行篩選,隨意講述記憶河流中個體感興趣的人和事,甚至在某些方面會進行人為的加工修飾。獲得解放的敘述者如同全知全能的上帝一樣,不受事件發(fā)生發(fā)展因果鏈的鉗制,自如地對故事進行跳躍式講述,甚或穿插評說。此外,其還可以依據(jù)講述故事的需要,策略地幻化為故事中的其他人物。這不僅使得故事情節(jié)的完整性受到破壞,故事的真實性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質疑。比如父親在第三部分講述“我”缺席時關于姑姑抱病搜捕王膽的事情,王肝在第四部分第三節(jié)講述他和秦河的生活,姑姑在第四部分的第四節(jié)講述嫁給郝大手的原因,他們都在不同的情節(jié)中充當了敘述人。不同人物隨時幻化為敘述者是一把雙刃劍,在提供真實可信的現(xiàn)身說法之外為故事整體性的真實底色又添加了了一份令人起疑的因子。書信作為文體的一種,要求其講述的內容要真實,受此限制,前四封信在以真實的個體經(jīng)歷為資源,講述鄉(xiāng)村婦科醫(yī)生姑姑、劇作家蝌蚪等人的故事時,對于涉及外部世界的尖銳性描述時就不得不有所收斂。
話劇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文類,本身就具有虛構的特質。文本第五部分的話劇體式,不僅對前四部分講述的真實性故事進行了細節(jié)的完善補充,而且還在互文性的比照之中,借用藝術虛構的權利把小說要挖掘的計劃生育政策執(zhí)行史中出現(xiàn)的各種復雜尖銳的問題機智巧妙地傳達出來,更把小說人物貪婪自私而又不缺乏向善的卑微靈魂展示了出來。話劇體式自身的虛實相生質地在此凸顯。
總而言之,書信、話劇這兩種文體的巧妙鏈接,不僅使得故事的真實性和人物的栩栩如生性令人過目難忘而又反思良多,而且使得事件的驚心動魄、問題的復雜尖銳亦有了真實的底色和虛構的保護衣。二者之間虛實相生的張力推動著故事講述的時序進展,而且開啟了文本肌理深層的虛實相生結構。
《蛙》乃書信體小說,其整體的語言風格是娓娓而談的絮語式,整個故事的敘述基調為樸素的現(xiàn)實主義。但敘述人蝌蚪在平實拙樸的敘述之中會閃現(xiàn)式地穿插夸張荒誕的修辭手法,這使得接受主體在人物形象的細節(jié)刻畫和殘酷事件的場景設置中的擬真感受被阻斷,小說的虛構質地自然凸顯。第一部的第六小節(jié)在敘述大哥作為運動健將善擲鐵餅時舉了這樣的例子:吃過肥羊尾巴,回校后有勁沒處用的大哥隨手撈一鐵餅,用力一撇,鐵餅竟然穿過校園圍墻飛到莊稼地,碰巧落在正耕地的牛的牛角上,并把牛角給齊齊斬斷;無獨有偶的是第二部第二小節(jié)在刻畫新娘王仁美的純真憨直時有如此的細節(jié):赤著兩只大腳的王仁美在不足兩平米的小炕上踮起腳尖轉圈、跳躍,腦袋把紙糊的天棚頂?shù)谩班剜亍表?面對婆婆炕塌了哪里睡的挪揄問語嬉笑著回答睡地上。這樣漫畫式夸張的細節(jié)刻畫讓整體敘述中的真實平凡的鄰家大哥、小媳婦形象罩上了一層神奇的面紗,似是生活中的這一個又不是這一個,真實與虛構的張力引逗著讀者繼續(xù)閱讀的興致;在河上追捕耿秀蓮和王膽的兩個血腥場景中同樣運用了荒誕夸張的修辭手法。懷孕五個月的大肚子耿秀蓮能夠借助一塊西瓜皮的屏障在河面寬闊的河流中鳧水前行,企圖躲過被送進鄉(xiāng)衛(wèi)生院流產(chǎn)的命運。開著機動鐵皮船的計劃生育工作者們,在后邊悠閑地觀看說笑著,并用高音喇叭給想要逃脫追捕的孕婦施加心理壓力。這樣的場景與之前的東風村惡斗和隨后的一尸兩命相比是那么的輕飄和怪誕。陰雨連綿、河水暴漲時節(jié)河中追捕王膽的場景與此異曲同工。但夸張荒誕的場景和語言卻無法遮蔽死亡的沉重氣息,真實與虛幻幷置的敘事策略背后是對生命卑微、人心冷酷和生活荒誕的存在式顯現(xiàn)。
文本第二部的第三節(jié)在敘述民間泥塑藝人郝大手出場時插入了他制作泥娃娃販賣泥娃娃的神奇?zhèn)髡f。郝大手的泥娃娃是用手捏出來的,一個一摸樣,絕無重復,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每個人都能在泥娃娃中找到小時候的自己;他賣泥娃娃時眼中含淚,似是賣自己的孩子,在仔細端詳買者后,伸手從蓋著小被子的車簍中朝外摸,摸著那個就賣給你那一個,且拒絕更換;買了他的泥娃娃,用紅繩拴著脖子放在炕頭供奉,生出來的孩子就會跟泥娃娃一個模樣。這樣的神秘傳說在高密東北鄉(xiāng)廣為流傳,其原因頗值得探究。神秘傳說不可能脫胎于日常生活中的真實事件,也不可能是飯后茶余的純粹無稽之談,依據(jù)王仁美對此的篤信、王肝對馬槽中的大師秦河制作泥娃娃的夢境奇遇進行的夸張式講述以及第四部伊始就描述的娘娘廟的繁盛景象,可以判定類似的神秘傳說和求神拜佛是村民們表達他們生子以延續(xù)宗族血脈的一種文化吁求。文本借用平淡、細膩、真實的敘述策略對村民傳宗接代的生育文化心理進行了細致傳神的描摹。但民間傳說、求神拜佛等充滿神秘魔幻色彩的元素的介入,再次刺破真實的幻覺,使讀者意識到這是虛構的小說,并在真實與虛構的張力中恢復思考的能力。讀者會用主體理性來體味中國式生育文化的痛處,思索生育文化的成因、流轉和衍變,甚而拷問自身是否為這一文化痼疾所宰制,在反思之中探索更為健全的人性化的生育觀念。
文本敘述形式上的虛實張力還有許多。如蛙作為一個意象的運用,蛙不僅在寓意上指涉娃,勾連媧,推及生育,還衍生為姑姑害怕青蛙的一個魔幻心象。文本中一系列關于蛙的描述為書信體的平實敘述插上了超現(xiàn)實主義的翅膀;第五部話劇中關于魔幻鋪排的敘述更是數(shù)目頗多:二十一世紀的公安派出所所長說出狀子本官接了一定會轉交包大人的臺詞,電視劇《高夢九》的攝制組竟然假戲真做地開堂審案,未曾生養(yǎng)過孩子絕了經(jīng)的五十多歲的小獅子竟然分泌出旺盛的乳汁等等??傊?這些文本形式層面的虛實敘述在阻斷讀者擬真感受、引發(fā)本體性思考的同時,還為文本內容層面的虛實敘述層面編織了美麗誘人的外衣。
《蛙》是一部小說,就文本體式而言具有虛構性。然而,敘述人卻用了幾近真實自傳的書信來講述故事,刻畫人物,展示鄉(xiāng)村計劃生育史。故而,文本中那些人那些事構筑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六十年生育史便被涂抹上了真實的色彩,這與正史記載的新中國計劃生育史,天然地產(chǎn)生了相互比照勾連的一面,在文本深層蘊指的肌理層形成了一個虛實相生的結構系統(tǒng)。以陳寅恪先生文史互證的治學方法為切口對這兩種同談計劃生育史,而文體迥異的文本進行考量,也許可以洞察出別樣的歷史和個體。
文本用大量的細節(jié)敘寫了高密東北鄉(xiāng)六十年的生育史,可簡略勾勒如下:
1953年至1957年由于國家處于生產(chǎn)發(fā)展、經(jīng)濟繁榮的好時期,高密東北鄉(xiāng)新生兒數(shù)量激增。
1961年春至1962年秋,因為饑餓,全公社沒有一個孩子出生。
1962年秋,高密東北鄉(xiāng)地瓜大豐收,幾近三年的饑餓一去不返,生理機能恢復正常的人們又開始了旺盛的生育。至1963年初冬時,高密東北鄉(xiāng)降生了2868名嬰兒,此地建國后的第一個生育高潮來臨。
1965年底,人口急劇增長,中央意識到人口膨脹的壓力,計劃生育政策提上日程。政府不但提出“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多了”的口號,而且采用多種方式宣傳普及計劃生育知識,批判重男輕女思想,還給育齡婦女免費發(fā)放避孕套和避孕藥。新中國第一個計劃生育高潮掀開了大幕。
1970年夏天,姑姑率領小獅子和黃秋雅乘坐著由秦河駕駛的鐵皮機動船到民風彪悍的東風村動員嚴重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張拳老婆到公社流產(chǎn)。蝌蚪親眼目睹了河上追逮張拳老婆的全過程,最后的結局是耿秀蓮死亡,一尸兩命。此事例可證明文革時期,基層計劃生育政策的執(zhí)行力度并未放松。
1979年,在蝌蚪與王仁美結婚之日,姑姑講的一段義正言辭的話語充分表明高密東北鄉(xiāng)的計劃生育運動依然如火如荼。全國上下貫徹落實一對夫妻一個孩的生育原則,計劃生育政策成為中國的基本國策。
1983或1984年時,忠實于國家計劃生育政策的姑姑,率領計劃生育工作組追捕違規(guī)懷孕的王仁美和王膽。最后的結果依然悲慘,王仁美一尸兩命,王膽則在產(chǎn)下不足月的女兒陳眉后死亡。這兩個悲慘的事例足以證明80年代中期中國計劃生育政策執(zhí)行時的嚴苛和血腥。
政策執(zhí)行的力度雖然很大,但秉持生男孩傳宗接代觀念的廣大民眾偷生超生的行為并未被杜絕,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黑孩子”的數(shù)量肯定相當?shù)捏@人。這批“黑孩子”的戶口問題,在1990年第四次普查人口時終于得到了解決,有“黑孩子”的家庭為此支付了巨額的超生罰款,但這些錢到底有幾成進了國庫,卻是無人能算清楚的糊涂賬。最近十幾年來,又有多少這樣的“黑孩子”出生,估計又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現(xiàn)在的罰款是二十幾年前的十幾倍。由此可窺見整個九十年代高密東北鄉(xiāng)的計劃生育政策依然存在,但似乎已不很嚴苛,其主要靠重罰來節(jié)制超生。
2008年左右的生育現(xiàn)狀則是:有錢的罰著生,沒錢的偷著生,當官的讓二奶生,計劃生育政策僅作為罰款的依據(jù)而存在。[2]
現(xiàn)存史書對于新中國計劃生育史的描述是何模樣,它與小說的歷史敘述有何異同?歷史的原初到底是何模樣?帶著探究這些疑問的執(zhí)著,筆者特意查閱了《當代中國的計劃生育事業(yè)》和《新中國人口五十年》兩書。它們關于中國計劃生育政策的提出衍變、執(zhí)行力度手段及效用的記載基本相同,無任何實質性的差異。關于計劃生育政策的頒布、貫徹執(zhí)行的時序記載與小說文本中的敘述基本一致,從某一層面上來看,這也凸顯出小說文本關于計劃生育史敘述的真實性。但小說與史書對于政策執(zhí)行過程和效績的敘述則大不相同。
小說文本中鋪排的計劃生育政策的施行過程可謂驚心動魄,三個追捕畫面的細致描摹,把計劃生育執(zhí)行過程中的冷血和殘酷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東風村動員張拳老婆去衛(wèi)生院引產(chǎn)時,工作組與張拳的武力沖突,致使姑姑頭部受傷,姑姑威脅張拳坐牢的言論迫使其妻耿秀蓮現(xiàn)身,后河面搜捕以耿秀蓮的一尸兩命而告終;在搜捕王仁美時實行的株連四鄰政策使得肖上唇對王家發(fā)出了惡毒的咒罵,其后來舉報王膽藏匿在王家地窖的告密行為與這次被殃及鏟掉風水樹的場景息息相關。而四鄰對王家大門的拳打腳踢甚至威脅放火燒門之舉,則凸顯出群眾暴力的可怕,善良淳樸的民眾在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而又有所謂領導的支持時,人性中陰暗的惡魔暴力因子伺機而出;追捕王膽時計劃生育政策的執(zhí)行者們不僅再次運用發(fā)動群眾的招數(shù),而且關了陳鼻和他女兒陳耳的禁閉,甚至無視法規(guī),私自動用公民的私有財產(chǎn)去做尋人補助之資。河面追捕的歷史再次重演,王膽當場死亡,產(chǎn)下一不足月女嬰陳眉。結果的些許不同依然無法掩蓋政策執(zhí)行時的濃厚血腥味。然而,史書對于新中國計劃生育過程的記載壓縮到了兩百多字,僅對政策衍變進行了簡短的敘述。對執(zhí)行過程中的陰暗面只字未提,僅用走過了一條曲折而又光輝的道路來概括。史書對真實的無情篩選和簡化記載有效地抹去了事件發(fā)生時的鮮活、殘酷和血腥。兩相對照,歷史的虛幻與真實,吊詭地融為一體。
計劃生育政策在高密東北鄉(xiāng)的實施結果不僅僅是有效地控制住了人口暴增的局面,更為重要的是其還導致了不少農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四處流浪。政策實施的負面效果并不限于此,還應包括:鄉(xiāng)村干群間的緊張關系、鄰居之間的猜疑告密、恐怖的民眾暴力、冷漠的看客等民間的陰暗質素的滋生蔓延。最為嚴重的則是其對正常人性的扭曲,由此給弱勢善良的民眾套上了沉重的心靈枷鎖,使得他們在罪責的掙扎中卑微而又無奈的活著。
史書中關于計劃生育政策取得成就的綜述,一樣經(jīng)不起小說文本的質疑。姑姑作為計劃生育政策在農村實施的執(zhí)行者晚年不斷的反省自己的罪責,供奉泥娃娃,幫助違反政策的人們生育,承認陳眉代孕之子為小獅子所產(chǎn)等行為完全看不到姑姑的生育觀有何變更,小獅子關于孩子的言論和行動再次對這一說法形成了強烈的反諷。蝌蚪、袁腮、李手、金修、父親等等,小說中的人們沒有一個人的生育觀和婚姻觀得到了改變,重男輕女、傳宗接代的生育觀念依然根深蒂固;關于計劃生育政策的世界性好評一樣是我們一廂情愿的說法,西方人對于此政策的批評一直就沒消停過;計劃生育政策在現(xiàn)今的穩(wěn)定和健康發(fā)展在小說文本中該是一個更大的嘲諷。
過程與效績敘述兩相比照充分顯示出史書對歷史事件的化約化、窄化處理質地,在具體的編碼過程中又受統(tǒng)治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宰制,故其記載的歷史事件干枯而又充滿了政治修飾語。正如小說文本中蝌蚪寫給杉谷義人的信中所說:“但那是歷史,歷史是只看結果而忽略手段的,就像人們只看到中國的萬里長城、埃及的金字塔等許多偉大建筑,而看不到這些建筑下面的累累白骨。”[2](P145)但小說文本就不一樣,它不僅寫結果更寫手段,其對歷史事件的敘述細致、完整、鮮活。因此要真正了解歷史的本真時,只看官方史書是遠遠不夠的,對小說文本的適度研讀可為真相的揭示提供有效的資料。
陳寅恪先生“文史互證”的治學方法,本意是用史家的眼光考量詩文,為史尋找新材料,以期把握更加全面真實鮮活的歷史。筆者拿史書中的計劃生育書寫與小說勾勒的生育史比照用意卻不在與此,亦不在于批評歷史文本的失真和冰冷,而在于用新的眼光去閱讀小說和歷史、用學識和睿智去闡釋文本、思考人生。筆者認為與其說是文史互證不如說是文史互現(xiàn),在鮮明的比照中,挖掘史書與小說兩種文體關于虛實的張力性描述,真切地感悟作為文學的小說在建構歷史時的人道主義立場,關注歷史場景中的各色人等如何地生活,體察人在外界環(huán)境形塑過程中如何的順從與抗拒。小說的歷史敘述用虛構的形式講述真實鮮活的歷史,用豐富的細節(jié)彰顯人性在歷史進程中的原初延展,但歷史事件的真實展示不是小說家的職責所在,其對復雜人性的描摹刻寫、剖析拷問才是文學存在的真義,小說文本存在的理由亦源于此,小說的歷史敘述與現(xiàn)實史書記載的正史間的互現(xiàn)性虛實的意義同樣在此。
[1]張鶴.虛構的真跡——書信體小說敘述特征研究[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2]莫言.蛙[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
文娟(1981-),女,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2009級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