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弓

無神論的中國如今和圣誕節(jié)算是水乳交融、你儂我儂了，這個西方最重要的宗教節(jié)日在神州大地的發(fā)揚光大，估計能讓自利瑪竇開始的西方傳教士瞠目結(jié)舌百思不得其解，教堂倒是零星寥落，而耶穌生日的隆重程度卻遠超基督教世界，全球化和消費時代在中國的最顯著體現(xiàn)，莫過于此。其實再說直接一點，圣誕節(jié)為消費主義青春期的中國，提供了一個彪悍而無須解釋的狂歡理由。然而我并非站在聯(lián)名抵制圣誕節(jié)的那十位博士一邊，我對于任何以不損害他人為前提的享樂不抱有任何偏見，雖然我著實想狠抽那些主要集中在餐飲行業(yè)的、趁圣誕節(jié)猛宰年輕顧客的老板們幾個大耳刮子，但是我一點也不會像博士們那樣擔心本國會被圣誕節(jié)同化成美國的一部分，而且作為一個已婚人士，我以后大可以在這一天心安理得的選擇不去吃那些貴得離譜的“圣誕特餐”，并且嚴令禁止自己在這一天攜家眷開車外出，以免又龜速在馬路上蠕動兩個小時，也嚴禁步行，從而避免被人群踩踏的危險。

至于為什么要過圣誕節(jié)，中國人的理由當然是合理并且荒誕的，而把圣誕節(jié)過成什么樣，則是東西方知識分子共同討伐的社會現(xiàn)實。西方社會近年也大有將圣誕變?yōu)椤跋M日”的趨勢，引發(fā)眾多針砭討論，當傳統(tǒng)節(jié)日只變成消費主義一張皮時，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一件理所應(yīng)當?shù)氖虑椤：迷趯τ谖覀?，這是一個異國節(jié)日，無關(guān)自身歷史傳統(tǒng)，也無須支付版權(quán)費用，因此大可以毫無負擔的把圣誕作為一個拉動內(nèi)需、繁榮市場的經(jīng)濟增長點來“使用”，就連電影業(yè)也有了“圣誕檔”一說。這倒是很恰當?shù)氖虑?，作為“?jié)日消費”絕對主力的年輕人們，在寒冷的冬夜，還有什么是比電影院更合適的去處呢。但是同時有一個必須去面對的尷尬事實是，我們是一直這樣羞羞答答的只是將圣誕節(jié)作為一個為“賀歲檔”預熱的檔期來使用，還是終會有一天放下大國的文化自尊心像沒文化的韓國人一樣拍出自己的圣誕主題電影呢?這似乎是一件很兩難的事情，但是無論如何，這終歸又是一件不以意志為導向的事情，因為納入消費體系的商業(yè)電影最終會化成多位數(shù)的票房數(shù)字，成敗去留的最終結(jié)果，也只能它說了算。

因此我們談?wù)撘允フQ作為主題的電影，只能以國外電影作為范本，特別是西方基督教國家，將自己最重要的節(jié)日作為電影題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事實上西方基督教世界在圣誕檔以圣誕為主題的電影不計其數(shù)是無須我來告知的事實，西方社會早已形成不光從街景和日歷感受到這一天來到習慣，更重要的是從一個全民的基本娛樂傳統(tǒng)——去影院來感受圣誕氣氛的。拋開宗教來由的所謂“圣誕氣氛”，無非和中國的農(nóng)歷新年類似，是充滿美好希冀的、辭舊迎新的歸零點，是一切因果俗務(wù)暫時放下、安逸地享受勞動成果、與親人團聚的時候。遙想在一次大戰(zhàn)，英德雙方的士兵在長時間的對峙中迎來了1914年的圣誕節(jié)，雙方在各自的戰(zhàn)壕里一起合唱起了圣誕頌歌，然后爬出戰(zhàn)壕交換禮物、握手攀談，甚至還舉行了一場足球比賽，英軍以3比2獲勝。雖然圣誕一過，廝殺繼續(xù)，但這短短的不可思議的“圣誕時光”體現(xiàn)了人異于野獸、之所以為“人”的高級特質(zhì)，也體現(xiàn)了“圣誕”是“正日子”，天大的事兒也得擱著，這一天必須幸福。因此正日子的歡樂祥和也決定了圣誕主題的電影一定是歡樂祥和的“助興”之物，不必形而上學、思考自己從哪兒來上哪兒去，也不必國仇家恨百轉(zhuǎn)千腸，正日子里不聊正經(jīng)事，開心安逸是天賦人權(quán)。

基于這個基礎(chǔ)，歡樂、溫馨、愉悅等等正面良好的情緒成了圣誕主題電影的必備素質(zhì)，雖然在這一天里大伙們很可能都是懷著美好和豁然的心情走進影院，但是也并不代表大伙的智商都降低了，快樂幸福的情緒也并不是很輕易的就能夠賦予他人的，請客吃飯飯菜不好尚且會遭致非議，所以球最終就回到了電影作者手上，怎么玩是關(guān)鍵?？v觀西方“圣誕電影史”，多數(shù)以圣誕節(jié)的人民偶像——圣誕老人為題。圣誕老人幾乎是西方圣誕節(jié)期間隨處可見的標識，真人扮的、玻璃鋼做的、門上貼的、商品上印的，所有學齡前兒童睡覺前都會在圣誕樹上掛上一只大號襪子，讓圣誕老人從煙囪進來裝進禮物，因此圣誕老人某種程度上是圣誕經(jīng)濟最得力的“推銷員”，同時也代表著圣誕本身所蘊含的所有歡樂和幸福感。圣誕老人作為主角的最近亮相是出現(xiàn)在2007年的電影《北極的圣誕老人兄弟》中，好萊塢的“表演教師”保羅·吉亞馬提(PaulGiamatti)飾演了這個世界上最受歡迎的白胡子老頭，而喜劇演員文斯·沃恩(VinceVaughn)飾演了圣誕老人那不爭氣的麻煩兄弟，故事是套上了美式家庭喜劇外衣的典型“歡樂頌”圣誕電影，是一部“想當然”的節(jié)日應(yīng)景作品，這樣的作品多上映在圣誕節(jié)前夕，算得上是為圣誕節(jié)作的一個大廣告，是圣誕題材電影的一個多數(shù)派代表。

相對于多數(shù)的“典型產(chǎn)品”，比較“有營養(yǎng)”的圣誕電影我能想到的是08年的《四個圣誕節(jié)》與09年的《圣誕頌歌》?！端膫€圣誕節(jié)》其實是一個有關(guān)美國社會的“社會問題劇”，這個“問題”一定也會讓中國人感同身受，那就是過年時繁重的親友團聚“任務(wù)”。布拉德和凱特這對厭惡圣誕節(jié)的人倫負累的小夫妻在一次圣誕節(jié)之前落跑不成，硬著頭皮回家走親訪友，經(jīng)歷了確實讓人頭疼的“人倫災難”，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相信美國老百姓一定在歡笑之余會有深深的現(xiàn)實認同感，但布拉德和凱特還是在結(jié)尾對他倆一直逃避的親情人倫負累產(chǎn)生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和認同感，從這個意義上說，《四個圣誕節(jié)》固然沒有脫離主流價值觀的道德招安，但是言之有物使他在相同類型中顯得更有嚼頭?！妒フQ頌歌》“有營養(yǎng)”的原因則是改編自狄更斯的同名文學作品，被稱作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圣誕故事，自出版以來被搬上舞臺和熒幕多次，而導演——CG技術(shù)“狂人”羅伯特·贊米基斯(RobertZemeckis)似乎是這個經(jīng)典的時空穿梭故事的不二人選，回顧他的履歷表，不可磨滅的《誰陷害了兔子羅杰》證明了贊米基斯有著純真的童心和將幻想變?yōu)楝F(xiàn)實的能力，更不可磨滅的《阿甘正傳》和《荒島余生》證明了贊米基斯深沉的人文歷史情懷，而《回到未來》系列也證明了他對“穿越”題材得心應(yīng)手，甚至名著改編的“天時”和三維動作捕捉技術(shù)臻于成熟的“地利”還不夠，影片完成后正好撞上了圣誕期間的首映地——倫敦舉辦的紀念狄更斯活動，于是加上完美的“人和”，這部作品完全讓迪士尼過了一個幸福年。超一流小說家狄更斯的現(xiàn)實批判精神自無須贅言，金·凱瑞(JimCarrey)和兩位英國殿堂級演員加里·奧德曼(GaryOldman)，科林·費斯(ColinFirth)擔綱主演，含金量在圣誕電影中堪稱上流。

但如果要影迷們選出最喜愛的圣誕電影，相信占多數(shù)的只會有一個答案——《真愛至上》，這甚至也是主要把時間用來思考人和宇宙的關(guān)系這樣重大命題的我的選擇。這部電影將我喜愛的所有英國電影特質(zhì)輕巧地匯聚在了一起，舉重若輕的演技、高超的敘事技巧、克制而不泛濫的溫情、不同于美式屎尿屁的優(yōu)雅的英式幽默，最終表達了基督教世界的兩大主題——愛與寬容。《真愛至上》在美國票房收益超過5億9千萬美元。在英國獲得收益3千6百多萬英鎊，并獲得2004年英國DVD出租排行榜冠軍。這部作品的大獲成功當然只能歸功于導演理查德-柯蒂斯(RichardCurtls)，這位牛津大學英國文學專業(yè)畢業(yè)的、長的就活像圣誕老人親戚的小個子男人將英式幽默玩成了電影界的“高端品牌”，看看他的履歷表“憨豆”系列、《諾丁山》、《海盜電臺》、“黑爵士”系列等等，特別是拍攝于94年的《四個婚禮和一個葬禮》，這是一個現(xiàn)象級的喜劇電影，我甚至現(xiàn)在腦子里都有當年很多人提到這部作品的清晰印象，它在當年橫掃各大獎項，還為柯蒂斯贏得了當年金球和奧斯卡的雙料最佳編劇獎，從此英式喜劇在電影界風生水起，成為票房保證?？碌偎闺m然是一個正宗學院體系培養(yǎng)出的知識分子，但是與伍迪·艾倫那樣的尖酸刻薄、荒誕不羈不同，他本人似乎就像圣誕老人一樣愛著全人類并把美好的心情帶給人們。這種給予美好的能力背后其實是對生活細致入微的體驗和扎實的文學編排能力，并非用幾個明星和套幾個三流笑話就可以達到的，應(yīng)該說是柯蒂斯的高超成就了英國演員的高超。所以《真愛至上》是柯蒂斯的集大成作品，柯蒂斯用描繪眾生相的方式、用清一色的英國重量級演員，將上至首相下至色情片演員、上至成年人下至小孩的可愛和純真的一面，表現(xiàn)得妙趣橫生，全片帶給觀眾的那種美好愉悅的感受就恰似雪花飄舞、圣誕臨近時莫名的美妙心情。應(yīng)該說，柯蒂斯表達美好和愛的手段值得每一個言不由衷、自以為是、唯利是圖的口水喜劇片導演好好研究一下，片中展現(xiàn)出的美好心靈和眾生視角甚至讓我聯(lián)想起了英國是空想社會主義、自由主義、現(xiàn)代民主制度等等這些純真美好構(gòu)想的發(fā)源地，而《真愛至上》是每一個圣誕節(jié)前夕想擁有美好心情的人，可以反復觀看而不會膩歪的經(jīng)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