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燕

(廣東行政職業(yè)學院 法律系，廣東 廣州 510800)

根據我國刑法的規(guī)定，正當防衛(wèi)是指為了使國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財產和其他權利免受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采取旨在制止不法侵害而對不法侵害人造成未明顯超過必要限度損害的行為。正當防衛(wèi)的成立有一個重要的時間條件，即正當防衛(wèi)只能在不法侵害正在進行之時實施，不能實行事前防衛(wèi)和事后防衛(wèi)。

盡管在法律規(guī)定和理論研究上，時間條件似乎是十分清楚的，但在社會現(xiàn)實當中對于該時間的之界定的認識和判斷往往會產生一定的困難。正如奧古斯丁關于時間概念的一段名言表達了同樣的窘境: “什么是時間?若無人問我，我便知道;若要我向詢問者解釋，我便不知道?！保?］

一、有關司機防衛(wèi)的相關事件

(一)大巴司機車門夾死劫匪事件

2008年1月1日，在廣州有3名男子躥上大巴持有自制的土槍實施搶劫，在乘客的抵抗下兩名男子從窗戶上跳了下去，剩下一名男子自己強行擠開車門想下車時，大巴司機為了堵截嫌疑人而關閉車門，被夾在了車門口的該名犯罪嫌疑人最終被車門夾死。［2］司機用車門夾住正在逃逸的犯罪嫌疑人，其主觀的主要目的是希望通過控制犯罪嫌疑人的身體防止犯罪嫌疑人逃逸。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一是認為司機是正當防衛(wèi)，甚至有人在網上征詢意見，得到的反饋是90%以上的人贊同司機的行為;［3］二是認為車門有一定的空隙，不可能夾死人，匪徒之死不僅司機無法預見，就連匪徒自己也無法預見，匪徒之死純屬意外事件;三是認為司機已經構成了故意傷害。在本事件中到底犯罪嫌疑人的犯罪行為是否已經終了，這就涉及到正當防衛(wèi)的時間界定問題。如果認定犯罪嫌疑人已經轉入犯罪結束后的逃逸，司機的行為就不可能被認定為正當防衛(wèi)，而是故意傷害甚至可能是被認定為間接故意殺人。

(二)司機駕車追撞劫匪事件

2004年8月14日，成都女子李某某下班回家，兩名男子趁其不備，扯下她的項鏈，騎上摩托車飛速逃去。正在附近的張德軍等人聞訊后，立即駕小汽車追趕劫匪。在追趕過程中張德軍的小汽車和劫匪的摩托車發(fā)生碰撞，最終造成了劫匪的一死一傷。2005年5月，死者家屬狀告張德軍，要求追究張德軍的刑事責任，并給予經濟賠償。2005年12月，成都市成華區(qū)人民法院宣告被告人張德軍無罪，不承擔民事賠償責任?，F(xiàn)場的市民為改正確的判決而鼓掌歡呼。［4］

2006年2月11日晚，營口市的士司機楊友剛搭載客人藺戰(zhàn)強，不料藺上車后，劫走楊60元和手機后下車逃走。被搶劫的楊友剛覺得十分窩囊，于是掉轉車頭，朝藺戰(zhàn)強開了過去，將藺直接撞死。2006年6月楊友剛被法院判決有期徒刑11年，同時需賠償被害人及其家屬共計15萬元。楊友剛上訴。2006年11月，二審法院考慮到被告有自首的情節(jié)，且被害人的行為有誘導其犯罪等因素，對楊友剛做出改判有期徒刑4年的判決。［5］

2008年7月1日傍晚7時左右，一名女司機在順德容桂南區(qū)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時，被埋伏在附件的歹徒敲碎汽車的車窗玻璃而搶走了人民幣20萬元現(xiàn)金。被搶后，這名女司機先是高速追趕，迫使一名劫匪摔下摩托車，之后再逆行撞倒第二名劫匪，當場奪回被搶現(xiàn)金。90%以上的網友都贊成女司機的勇敢行為，其中絕大部分都關心女司機的安危。［6］

2008年7月13日凌晨五時許，廣東佛山市順德區(qū)一位36歲左右的女老板，在自己車庫門口開車出來后，被早已埋伏好的三名劫匪搶去一萬多元現(xiàn)金。劫匪得手后迅速坐上一輛摩托車逃竄，該女士隨即快速啟動汽車追上，一名劫匪先是被卷入車底之后被轎車的巨大沖擊力甩到民居墻腳處當場死亡。追擊的過程中最終致劫匪一死一傷。［7］

以上事件，司機的行為是屬于正當防衛(wèi)還是防衛(wèi)過當或者是故意傷害，在網上引起了激烈的爭論。不僅法律人士發(fā)表了專業(yè)意見，而且很多非法律人士對此次事件也發(fā)表了看法。

二、關于正當防衛(wèi)“正在進行”的相關學說

對于“不法侵害正在進行”，國內刑法理論的觀點各不相同。概括來講可以大體分為“空間說”和“時間說”兩大類。其中占主導地位的是時間說。

(一)空間說

空間說，是指自不法侵害者進入犯罪現(xiàn)場到離開犯罪現(xiàn)場這個區(qū)間即為不法侵害正在進行。只要不法侵害者進入現(xiàn)場，實行侵害的危險性己經存在，被侵害者直接面臨著威脅，即標志著不法侵害己經開始，防衛(wèi)者就可以進行正當防衛(wèi)。但不法侵害者離開了犯罪現(xiàn)場，不論不法侵害的狀態(tài)如何，都標志著不法侵害己經結束，對其則不能再實行防衛(wèi)。

這個觀點表面上是比較明確的，但是在現(xiàn)實中也會存在問題。首先，犯罪現(xiàn)場往往是在犯罪終了才能確定劃分的，在犯罪之前和犯罪過程中均具有不預先確定性。例如，犯罪嫌疑人在汽車停放的地方徘徊準備伺機作案，停車地點是否為犯罪現(xiàn)場是一個不確定的場所。如果有人出入，則犯罪嫌疑人將放棄這次作案;如，司機開車進行掉頭，在短暫的停頓時間內歹徒沖上前去實施搶劫，則停車的車庫于汽車開出來之后的掉頭地點就完全不同。因此，不能要求受害人在明確界定清楚的犯罪現(xiàn)場開展正當防衛(wèi)。其次，不法侵害人沒有離開犯罪現(xiàn)場不等于不法侵害還在進行。尤其是不法侵害人喪失了侵害能力或者在自動終止犯罪的情況下，盡管其仍身處犯罪現(xiàn)場，但卻不能對之實施防衛(wèi)行為。最后，某些犯罪行為可能還是一個連續(xù)的過程，犯罪現(xiàn)場遠不止一個。如果將進入犯罪現(xiàn)場作為正當防衛(wèi)的時間條件，“實際上犯了顛倒二者時間順序的邏輯錯誤”。［8］229

(二)時間說

不法侵害正在進行，可以表述為不法侵害正在實施階段，不法侵害的行為在這個階段己經發(fā)生并且尚未結束。事實上我們都清楚正當防衛(wèi)的起始時間和終止時間必須立足于不法侵害的時間。換而言之，正當防衛(wèi)的時間界定有賴于不法侵害的時間段之界定。

1．正當防衛(wèi)的起始時間

關于不法侵害何謂“己經開始”的認識，有以下幾種判斷的標準。

(1)“著手說”。以不法行為人實際著手實施不法侵害的時間作為不法侵害己經開始的時間。如在搶劫案件中，不法行為人手持菜刀威脅受害人并開始實施搶奪財物的時間即可以認為是不法侵害己經開始。

(2)“臨近說”。對于某些危險性較大尤其是在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時的不法侵害，其己經開始的時間應該提前到預備行為轉入著手的時間。

(3)“現(xiàn)場說”。不法侵害開始的時間應該是在不法行為人進入實際發(fā)生侵害的地點也就是進入現(xiàn)場的時間。

(4)“折衷說”。不法侵害人的侵害行為己經著手實施，開始侵犯合法權益，應開始防衛(wèi)行為。但在侵害者實施某一侵害行為的直接威脅已經十分明顯，合法權益直接面臨危險的狀態(tài)、遭受到現(xiàn)實的威脅，不采取正當防衛(wèi)的手段，就會造成危害社會的后果，在此情況下，可以實施正當防衛(wèi)。目前，法學界以該學說為通說。

以上事件的討論，并非是在于不法侵害是否已經著手實施，問題的討論是在于不法侵害是否已經終了。

2．正當防衛(wèi)的結束時間

(1)排除危險說?！芭懦ｋU說”主張以不法侵害的危險狀態(tài)是否排除為標準。［9］734如果不法侵害的危險狀態(tài)沒有被排除，受侵害人所做的防衛(wèi)行為就是正當防衛(wèi)，但是這種侵害不包括侵害行為的停頓。由于侵害行為停頓時，作為一個連續(xù)的侵害過程，侵害人仍然有可能繼續(xù)實施侵害行為。例如，實施搶劫的犯罪嫌疑人在公共汽車上對某位乘客實施搶劫后，準備繼續(xù)搶劫別的乘客，則其搶劫某甲乘客之后再對某乙乘客實施搶劫之間為暫時的停頓。在此停頓間，別的乘客在危險并未排除的情況下，就可以對之實施正當防衛(wèi)。我國刑法對于正當防衛(wèi)中不法侵害的終止采取排除危險說。

不法侵害尚未結束，是指合法的法益仍處于現(xiàn)實、緊迫的侵害、威脅之中，或者說不法侵害行為還將繼續(xù)或者威脅法益的狀態(tài)持續(xù)著。在侵犯財產性的犯罪狀況下，行為雖然已經既遂，但受害者當場還來得采取措施挽回損失的，應當認為不法侵害尚未結束，可以對侵害財產的行為實行正當防衛(wèi)。不法侵害尚未結束，是指不法侵害行為或其導致的危害狀態(tài)尚在繼續(xù)中，防衛(wèi)人可以用防衛(wèi)手段加以制止或排除。具體來說，不法侵害的尚未結束，可以是不法侵害行為本身正在進行中，也可以是行為已經結束而其導致的危險狀態(tài)尚在繼續(xù)中，這時防衛(wèi)人的防衛(wèi)行為均可有效地制止不法侵害行為或排除不法侵害行為所導致的危險狀態(tài)。正當防衛(wèi)的時間界定絕不是單純從侵害人的不法侵害行為是否繼續(xù)或犯罪行為是否既遂來判斷的，它的認定更注重防衛(wèi)人的行為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還有無可能有效排除不法侵害行為或行為所導致的危害狀態(tài)。

上述大巴司機關門夾死犯罪嫌疑人的事件中，兩名嫌疑人跳窗而出，而另一同伙則通過車門準備逃逸。必須注意到的一個問題是，兩名嫌疑人并未徹底逃離現(xiàn)場，不排除其為幫助同伙而實施內外夾攻之策略對車內乘客再次實施犯罪行為。而被夾之嫌疑人也未離開犯罪場所 (仍處于實施搶劫的空間之內)，其實施的犯罪行為并未徹底停止。之所以說危險并未得以排除，理由在于:第一，犯罪嫌疑人仍處于犯罪場所 (實施搶劫的車輛內);第二，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工具 (自制的手槍)仍在其手中;第三，在群眾的抵抗下犯罪嫌疑人未主動停止犯罪行為。

2004年8月1日晚長沙的士司機黃中權被兩名劫匪假扮乘客持刀搶劫200元和手機。劫匪逃走后，黃中權駕車追擊，先撞倒兩劫匪乘坐的摩托車，當劫匪欲再逃走的時候，黃中權駕車將其中一人撞倒在地致其死亡?；谠摀尳傩袨橐呀浗Y束，危險已經排除，法院對的士司機撞死匪徒做出了有罪的判決，這是符合“排除危險說”理論的。［10］

(2)危險結果形成說。以不法侵害行為的危害結果已經形成的時間，作為不法侵害結束的時間來界定正當防衛(wèi)的結束時間。［11］29

按照這種觀點，當匪徒從龍女士的車上搶走錢財并逃走后，這時危險結果 (被搶劫)已經形成，意味著不法侵害的時間已經結束。如果不法侵害尚未開始，則可以請求公力救濟;如果不法侵害行為己經完成，則無防衛(wèi)之存在的余地。［12］223

危險結果已經形成，是否意味著該危險結果形成后不再發(fā)生。現(xiàn)實生活中，的確存在著不法侵害者在實施一次侵害后，返回繼續(xù)施害的情形。

對于集合性的搶劫犯罪行為，不法行為既侵犯了被害人的人身權也同時侵害了被害人的財產權利。因此，也有人提出了對于搶劫行為的不法侵害，應當區(qū)別看待:搶劫完成對受害者的人身侵害已經結束，但是受害者對于其財產受害盡管在不法侵害者逃離現(xiàn)場的情形下仍有權采取“自救措施”，有權追緝不法分子，并有權奪回被搶劫的財物。這可能轉接到了公民扭送犯罪嫌疑人的權力分析上。從學理上分析，受害者誠然有權對于逃離現(xiàn)場的不法侵害者予以追緝，但是這種追緝已經脫離了對人身受到威脅的正當防衛(wèi)范圍而進入到了另一領域。如果在追緝中不法侵害者時，不法侵害者對受害者實施的拘捕行為進行再一次的人身傷害，則可能產生新情況下的正當防衛(wèi)(受害者又一次受到了人身威脅，對該威脅可以實施正當防衛(wèi))。已經有學者明確指出了在搶劫行為得逞、犯罪人已經取得財物逃逸，不法侵害對人身的高度緊迫性己經喪失，暴力犯罪對防衛(wèi)人人身安全的威脅己經消除。所以，防衛(wèi)人為挽回自己的財產損失而進行防衛(wèi)，致不法侵害人死傷的，仍然要負防衛(wèi)過當?shù)男淌仑熑巍＃?3］97

中國政法大學刑法教授阮齊林向記者發(fā)表了他的看法:［14］第一，根據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對于正在實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后即時被發(fā)覺的、通緝在案的、越獄逃跑的、正在追捕的，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或人民法院。第二，在日本，上述被搶人的行為屬自救行為，在法律上和“正當防衛(wèi)”并列，屬于緊急行為的一種。在我國的制度上可以定位在“正當防衛(wèi)”或者將事件定性為自救行為可能更加貼切。雖然我們國家沒有明文的規(guī)定，但出現(xiàn)這種情況，要么是在法外的正當行為中，要么認為正當防衛(wèi)包括這種自救行為，目前國內法律界很多知名學者支持后者這種觀點。按照我國的法律結構，從法律解釋和適用上來講，并不排除在正當防衛(wèi)的框架下解決，因為它具有緊急性，可以認為正當防衛(wèi)涵蓋了自救行為。第三，行為人的目的和分寸是問題的關鍵。

(3)危害制止說。不法侵害被制止的時間，就是不法侵害的結束，也就是正當防衛(wèi)的終止的時間界定。

正當防衛(wèi)，已經使不法侵害者喪失了繼續(xù)侵害的行為，因此防衛(wèi)之目的已經實現(xiàn)，故而無需繼續(xù)進行所謂的正當防衛(wèi)。

在不法行為人尚未離開犯罪現(xiàn)場的情況下，大巴司機關車門的行為主要表現(xiàn)出兩個方面的心態(tài):一是制止其繼續(xù)實施不法行為;二是以關車門來夾住不法侵害者從而實現(xiàn)有效的緝拿。

通常情況下，被搶劫者在歹徒逃離作案現(xiàn)場、受害人在確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大聲呼救或者通過報警等形式是可以尋求公力救濟的。但是，并不能排除此時不法行為人回頭再此對呼喊的受害者實施第二次的不法侵害甚至從原來的“謀財”轉為“害命”。果真如此，則施害的危險并沒有完全被排除。

(4)無統(tǒng)一標準說。不法侵害不可能、也不應該有一個統(tǒng)一的時間結束之標準，對于不法侵害結束的判斷，應該以正當防衛(wèi)的目的為根本指導，具體情況應當進行具體分析。正常情況下以不法侵害人己經離開侵害現(xiàn)場為判斷標準。［15］397

具有以下情形之一的，通常被認為是不法侵害的結束:第一，侵害者自動中止侵害;第二，侵害者已經被制服或者已經喪失了繼續(xù)侵害的能力;第三，不法侵害已經既遂;第四，不法侵害人已經離開侵害的現(xiàn)場。

以上司機追緝逃犯的事件，關鍵在于如何把握好不法侵害的結束這個時間要件。不法侵害的結束一般不包括不法侵害狀態(tài)的結束，不法侵害狀態(tài)是指犯罪行為實行或結束后，客體持續(xù)遭受侵害的一種狀況。［16］186以上司機追撞事件中劫匪的不法侵害行為已經停止了，作為受害人在不法侵害行為已經造成了危害結果 (搶劫犯罪奪得財產之目的已經實現(xiàn))并且在不可能繼續(xù)造成更嚴重的危害結果的情況下，進行所謂的“正當防衛(wèi)”行為又導出一個新的法律關系，即故意傷害。

在具體的個案中，針對不同的現(xiàn)實情況，適用的理論也應該不同，這需要法官的專業(yè)判斷，法官甚至可以行使一定的自由裁量權。

三、關于正當防衛(wèi)“正在進行”的理性思考

關于正當防衛(wèi)的時間界定似乎是十分清楚的。但是社會現(xiàn)象的復雜多變性與成文法的原則性形成了一個難以化解的矛盾。

(一)道德性認識

普通百姓通常認為:受害人是有權利追捕犯罪人的，而且這種追逐行為也可以考慮是一種防衛(wèi)行為，關鍵的就是行為人的分寸問題。不法行為人本身從事了非常嚴重的犯罪活動，在被追擊中明知受害的對方駕駛之車輛占優(yōu)的情況下，不法犯罪嫌疑人就應該就范而不應該繼續(xù)逃跑。犯罪人的持續(xù)對抗，其不就范才是導致了沖突的發(fā)生和傷亡的結果或意外的出現(xiàn)。所以造成這樣的后果是受害的行為人和犯罪人兩方面的共同原因造成的。出于對社會治安的不滿和對不法侵害者的憤慨，對于撞死搶劫者的結果就不應該追究司機的責任。

正是基于社會治安狀況的擔憂以及人們傳統(tǒng)觀念的認識，也就不難解釋網民們在網上大多支持司機碰撞不法侵害者的行為，甚至將司機尊為“英雄”的言論?！胺ú煌夂跞饲椤?，同時也必須要注意到法律與道德判斷往往存在著一定的差距。

(二)立法目的之考量

正當防衛(wèi)的立法目的是在于保護正當?shù)臋嘁?，對于正當權益受到不法侵害之時，受害者或者第三者可以對不法侵害者人身實施一定的加害行為以制止其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但是當不法侵害已經結束，則正當防衛(wèi)已經失去了必要;受害者將轉入權利受侵害后的救濟階段。

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法制的社會，對權利的保護首先應當是公力的救濟方式。只有在公力救濟無法實現(xiàn)的緊急狀況下，符合相應的條件才可以實施正當防衛(wèi)。“當為保衛(wèi)我而制定的法律不能對當時的強力加以干預以保障我的生命，而生命一經喪失就無法補償時，我就可以進行自衛(wèi)并享有戰(zhàn)爭的權利，即殺死侵犯者的自由，因為侵犯者不容許我有時間訴諸我們共同的裁判者或法律的裁決求助一個無可補償?shù)膿p害?！保?7］14孟德斯鳩也提出:“在公民與公民之間，自衛(wèi)是不需要攻擊的。他們不必攻擊，只要向法院申訴就可以了”，“只有在緊急情況下，如果等待法律的求助，就難免喪失生命，他們才可以行使這種帶有攻擊性的自衛(wèi)權利。”［18］137

對于各個汽車司機碰撞歹徒的事件，我們可以從司機是否仍然還置于匪徒威脅其人身安全的狀態(tài)來分析。顯然，以上諸多的事件當中，主動駕車追撞歹徒都有一個共同點:歹徒逃跑過程中被汽車撞到致死。以上事例當中，并不存在歹徒實施搶劫過程中或者搶劫得手之后，歹徒駕車追擊駕車離開現(xiàn)場的司機企圖實施第二次搶劫之情形。

(三)超越正當防衛(wèi)時間的加害行為之司法認定和處理

凡違反正當防衛(wèi)時間條件的所謂防衛(wèi)行為，理論上被稱之為“防衛(wèi)不適時”［19］337它與正當防衛(wèi)有著本質區(qū)別:一是既不存在正當防衛(wèi)的時間條件，對有過錯的被害人造成的損害并非為了制止不法侵害、保護合法權益所必需，故而不為法律所允許。二是防衛(wèi)不適時的行為人主觀上沒有防衛(wèi)意圖，客觀上對所造成的損害也不具有防衛(wèi)性質。因此，正確認定不法侵害事件的開始和終止，對于判斷正當防衛(wèi)是否適時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私力救濟手段方式靈活多樣，能夠充分調動私人的力量，因而效果明顯，并且私力救濟相比于公力救濟更加及時、成本更低。但私力救濟卻走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因為其處理結果呈現(xiàn)出了被邊緣化的行為特征。私力救濟往往會導致“救濟過度”，可能會加劇矛盾、引發(fā)更大的社會問題。［14］這也許是我們始料不及的另一個更令人擔心的“民間裁判”或者“私人刑罰”等問題。

任何的司法活動都是在一定歷史有條件下的司法活動，其目的在于維護社會的秩序和社會正義?！耙允聦崬楦鶕?，以法律為準繩”是基本的司法原則。每一個個案都有其自身的狀況及特點，在針對具體的個案認定和處理中，在嚴格依照法律規(guī)定的前提下，還要考慮到社會的現(xiàn)實。在社會治安狀況相對較差的時候，對于防衛(wèi)是否過當以及過當?shù)某潭饶酥列塘P處罰的量刑把握方面，應當更多地考慮到合法權利維護的需要和社會正義的伸張之情感。但是，人的生命是所有權利的基礎，生命權是基本的人權，也是作為人格權中最高的一種權利，任何的個人 (包括受害者)均不得進行非法予以剝奪。

世界在不斷地發(fā)展，新事物每時每刻都在出現(xiàn)。所以，判斷正當防衛(wèi)時間的理論也應該與時俱進，在具體的事件處理當中也要視具體情況加以具體的分析。對于司機碰撞歹徒的事件，不應該按照既定的理論死搬硬套，而應該根據當時的具體情景靈活加以處理。只有充分發(fā)揮公力救濟、私力救濟、社會型救濟三者的比較優(yōu)勢，實現(xiàn)良性互動，才能更有利于化解社會矛盾之沖突及緩解司法壓力，以求達到節(jié)省公共資源和維護社會秩序之根本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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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曾毅．女司機駕車追撞兩劫匪續(xù):被網友捧為巾幗英雄 ［EB/OL］．http://news．163．com/08/0704/14/4G107H7J00011229．html，2011－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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