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斌
(廣東青年職業(yè)學院 財經(jīng)系,廣東 廣州 510507)
公司社會責任理論興起于20世紀初的美國,20世紀90年代以后開始傳入我國,并首先進入學術界的研究視野。學者們從多種角度展開對公司社會責任的理論研究。盡管這些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公司社會責任理論的內(nèi)容,拓寬了公司社會責任研究的視閾,但其僅是一個開端,尚處于探索階段,人們對公司社會責任的認識仍局限于一定的范圍,對公司社會責任相關問題的探討和闡釋說服力不強,無法令各方信服。另一方面,在實踐中,我國公司承擔社會責任的狀況并不樂觀,公司社會責任缺失問題相當嚴重。現(xiàn)有的一些研究沒有形成定論,無法為公司社會責任的履行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因此,公司社會責任的理論研究有待于新的突破,對公司社會責任的認識程度還需要進一步提升?;诖耍疚脑噲D對何為公司社會責任,公司是否應承擔社會責任,公司應對誰承擔責任,公司社會責任是道德責任還是法律責任等富有爭議的問題作進一步探究,以期為后續(xù)的研究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鑒。
公司社會責任實現(xiàn)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真正理解公司社會責任的涵義。當下,我國公司社會責任缺失嚴重,原因之一,就是人們對公司社會責任的概念模糊不清。因此,要真正實現(xiàn)公司社會責任,必須弄清楚公司社會責任的基本概念。
那么,什么是公司社會責任?公司應承擔什么樣的責任?對此問題,學者們的爭論可謂由來已久。在國外,自1924年美國學者謝爾頓在其著作《管理哲學》中最早提出公司社會責任的概念以來,公司社會責任一直沒有形成統(tǒng)一定義。1953年,“公司社會責任之父”鮑恩開始構建現(xiàn)代公司社會責任概念,其在著作《商人的社會責任》中,將公司社會責任界定為:公司按照社會的目標和價值,向有關政府靠攏,作出相應的決策,或采取理想的具體行動的義務。[1]5-10鮑恩的這一概念強調(diào)了公司社會責任承擔的主體、實施者和自愿原則,但遺憾的是,在對公司所應承擔的具體義務之界定上較為含糊。在美國,對公司社會責任的界定較有影響的是卡羅爾教授的公司社會責任綜合論??_爾認為,公司社會責任是社會在特定時期對公司所具有的經(jīng)濟的、法律的、倫理的、慈善方面期望之和。[2]158這一界定得到美國內(nèi)外多數(shù)學者的認可。國際上比較流行的是社會責任國際對公司社會責任概念的表述,即公司社會責任區(qū)別于商業(yè)責任,是指公司除創(chuàng)造財富之外,還必須對全體社會承擔責任,一般包括遵守商業(yè)道德、保護勞工權利、保護環(huán)境、發(fā)展慈善事業(yè)、捐贈公益事業(yè)、保護弱勢群體等責任[3]25。國內(nèi)學者基于不同的學科背景和視角,對公司社會責任的界定也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的學者將公司社會責任理解為社會捐贈,認為公司社會責任就是對社會進行捐贈。公司對社會捐贈越多,則其社會責任感就越強。這種看法實際上扭曲了公司社會責任的要義。學者們還從經(jīng)濟學、勞動法、公司設立與存續(xù)、構建公司與社會和諧關系等不同的視角對公司社會責任作出詮釋。其中,劉俊海等學者的觀點比較有代表性。劉俊海認為,公司社會責任是指公司不能僅僅以最大限度地為股東們營利或賺錢作為自己唯一存在的目的,而應當最大限度地增進股東利益之外的其他所有社會利益,包括雇員利益、消費者利益、債權人利益、中小競爭者利益、當?shù)厣鐓^(qū)利益、環(huán)境利益、社會弱者利益以及整個社會公共利益等內(nèi)容。[4]6
以上對于公司社會責任的理解,筆者并不茍同。公司社會責任的界定應符合我國國情,實現(xiàn)本土化。國情不同,公司社會責任的含義應有所區(qū)別。我國的公司社會責任即公司社會義務,是指公司在追求利潤最大化的過程中,所負有的保障利益相關者權益不受損害的義務和違反此種義務所承擔的法律上之不利后果,以及公司自愿履行的較高層次的義務。公司社會責任是對傳統(tǒng)公司理念的一種修正,是構建公司與社會和諧關系的一個范疇。它主要包含兩個方面的含義:其一,公司社會責任具有階段性特點。在不同發(fā)展階段,公司社會責任的所指應有所不同。與階段性相對應,公司社會責任又具有不同層次。公司首要的或者第一位的社會義務是遵守相應的法律法規(guī),履行法定或約定義務,保障利益相關者權益的實現(xiàn)和不受損害;如果公司違反了第一位的義務,就應履行第二位的義務,即承擔法律上的不利后果。[5]目前,第一、二位義務是公司應當履行的主要義務。在此前提下,公司可自主選擇承擔較高層次的道德義務。其二,公司社會責任應主要限定在以下范圍:公司必須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和對利益相關者承擔法定義務、約定義務,如公司重視、保護并實現(xiàn)雇員的勞動權,為消費者提供優(yōu)質(zhì)安全的產(chǎn)品和服務并維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對債權人履行合約義務等,或者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以及在自愿原則下對社會公益事業(yè)的支持。
20世紀30年代,美國公司法學界的多德和貝利對公司社會責任展開了第一場論戰(zhàn)。自此,在公司社會責任承擔的問題上,倡導者與反對者之爭從未中斷過。在國外,以弗里德曼為代表的美國新古典經(jīng)濟學者極力反對公司承擔社會責任。弗里德曼在其文《企業(yè)的社會責任就是增加利潤》中指出,公司承擔社會責任而不為股東謀求更多利益將會徹底動搖自由社會的根基。該文也一度被公司社會責任的反對者們奉為經(jīng)典。韓國也有學者以公司社會責任內(nèi)容模糊,義務對象籠統(tǒng),欠缺操作性,且違背公司乃純粹營利性組織的本質(zhì)為由,否定公司承擔社會責任,如商法學者李哲松等。在國內(nèi),大多數(shù)人贊成公司應承擔社會責任,但也有部分學者持反對意見,如有學者認為,公司作為社會中一個從事經(jīng)濟活動的主體,除了遵紀守法和照章納稅外,追求利潤最大化是公司的唯一經(jīng)營目標,要求公司承擔額外的社會責任是不合理的。[6]在實業(yè)界,多數(shù)公司不愿意承擔社會責任,其經(jīng)營者認為社會責任是公司身外之事,要求公司承擔額外的社會責任會增加公司的成本,使公司利潤最大化目標乃至公司的發(fā)展受到嚴重影響。
那么,公司究竟應否承擔社會責任?答案是肯定的。反對者之所以否定公司承擔社會責任,是因為其對公司承擔社會責任與追求利潤的關系存在認識誤區(qū),過分地強調(diào)了公司對股東負責,最大限度地為股東們賺錢,卻無視公司的行為對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看不到利益相關者的合法權益。固然,公司作為營利性組織,應以獲取利潤為出發(fā)點和基礎,實現(xiàn)股東權益最大化。但公司不應忽視自身是社會的一分子,不能將利潤作為唯一目標,而是應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從短期來看,履行社會責任會增加公司的經(jīng)營成本,對公司追求利潤最大化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但從長遠來看,公司發(fā)展與公司社會責任之間呈正相關的關系。公司履行社會責任不會增加公司成本,公司社會責任與追求利潤最大化之間并非水火不容,公司履行社會責任也不會影響公司利潤最大化目標的實現(xiàn),相反,可以為公司提供良好的發(fā)展機會,帶來較大的社會效益。公司積極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容易在社會公眾中獲得更高的信任度,樹立良好的公司形象,贏得消費者青睞,提高其產(chǎn)品的市場占有率,在市場競爭中獲得更有利的地位,從而增強公司持續(xù)發(fā)展的能力。
公司社會責任是屬于道德責任還是法律責任,一直是令學者們十分糾結、難以厘清的問題。在此問題上,人們各執(zhí)己見,爭論不休。
西方國家的一些學者偏好于將公司社會責任定位于道德范疇。如最早提出公司社會責任概念的謝爾頓曾斷言,公司社會責任包含著道德因素。在國內(nèi),主張公司社會責任歸屬于道德范疇的也不乏其人。如有學者認為,公司社會責任的實質(zhì)是道德責任,是一種新的符合社會公平正義觀念的道德要求。[7]149又如有的學者從西方公司社會責任運動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來詮釋公司社會責任的道德屬性,其認為,公司社會責任從興起之初到現(xiàn)在,其道德責任性質(zhì)的特點十分明顯?,F(xiàn)在對公司社會責任的討論雖然轉向公司社會責任的立法、規(guī)范,并不說明公司社會責任就變成法律責任,其實質(zhì)仍然是道德責任。[8]
另一方面,基于法律的國家強制性和我國《公司法》的規(guī)定,我國一些學者強調(diào)公司社會責任的法律屬性。如有學者從法律性質(zhì)的角度出發(fā),從公司處于法律規(guī)制的狀態(tài)出發(fā),認為公司社會責任是公司在涉及社會利益關系中的法律責任和義務。著名經(jīng)濟學家魏杰主張公司的社會責任是法定的必須承擔的責任,其特點是具有法定性和強制性,這種責任公司是否真正履行,直接涉及到法律問題,因此它屬于法制性責任,和道義責任不應混同。[9]
其實,爭論雙方的觀點均有可取之處。公司社會責任既屬于道德范疇,又屬于法律范疇,兼具法律責任和道德責任屬性,不過因時代不同而有所側重。道德層面的公司社會責任是高層次、高要求的社會責任,法律層面的公司社會責任是低層次、最基本的社會責任。目前,與其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和公司的狀況相適應,西方國家的公司社會責任偏重于道德范疇,而我國當下的公司社會責任應側重于法律責任層面。如果在我國公司現(xiàn)有條件下,公司社會責任被納入道德范疇,成為停留在道德倫理層面的道德責任,則最終因缺乏強制性而難免淪為純粹道德化的訴求。[5]但當我國經(jīng)濟社會和公司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后,公司社會責任最終將演繹、回歸為較高層次的道德義務。
公司應對誰承擔社會責任的問題,其實就是確定公司社會對象的問題。目前,公司應對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即公司社會責任的對象之一是利益相關者,這一點學者們業(yè)已達成共識,毫無懸念。但問題在于,時至今日,學者們?nèi)匀粚τ诠蓶|是否應被納入利益相關者范疇和非股東利益相關者的具體范圍這兩個問題,難以形成一致的看法。對于第一個問題,一部分學者將股東視為利益相關者一分子,主張公司社會責任的對象是包括股東在內(nèi)的利益相關者,如美國的安索夫。安索夫是較早提出“利益相關者”術語的學者之一。他認為要制定出一個理想的企業(yè)目標,必須綜合平衡考慮公司的諸多利益相關者之間相互沖突的索取權,這些利益相關者包括管理者、工人、股東、供應商以及販賣商。[10]我國學者趙瓊也認為,公司社會責任超越了以往公司只對股東負責的范疇,強調(diào)對包括股東、員工、消費者、社區(qū)、客戶、政府等在內(nèi)的利益相關者的社會責任。[11]而大多數(shù)學者則主張將股東排除在利益相關者范疇之外,認為公司社會責任的對象為公司的非股東利益相關者。第二個問題也是學者們論爭的焦點問題之一。一些學者認為利益相關者僅包括雇員、消費者、債權人,這種范圍相對狹窄;一些學者則不以為然,認為利益相關者除了雇員、消費者、債權人外,還應包括交易者 (消費者、供應商等)、公司所在社區(qū)、政府和社會等。利益相關者范圍的不確定性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公司社會責任對象的確定。
縱觀公司社會責任的理論研究和實踐,不難發(fā)現(xiàn),公司社會責任對象的范圍是伴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而不斷發(fā)展擴大的,人們對公司社會責任對象的認識也在不斷深化。早期的公司社會責任理論者基于股東是唯一的公司投資主體,把股東看作是承擔社會責任的唯一對象。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公司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及其所帶來的社會問題日益凸顯,利益相關者理論由此興起,公司社會責任的對象便由股東這唯一對象發(fā)展到公司利益相關者這一群體。通過考量國內(nèi)外利益相關者的定義,筆者認為,利益相關者不應該包括股東在內(nèi),具體是指股東之外的,與公司的存續(xù)具有利害關系的人或自然環(huán)境。利益相關者是公司社會責任對象的主體,公司應對非股東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鑒于公司支持社會公益活動、慈善事業(yè)等社會公益事業(yè)也是其承擔社會責任的表現(xiàn),而公益事業(yè)的對象或受益者又不屬于利益相關者范疇,因此,公司所支持的社會公益事業(yè)的對象理應成為公司社會責任的對象。關于這一點卻鮮有學者論及。綜上所述,公司應當對非股東的利益相關者承擔社會責任,同時也應對社會公益事業(yè)的受益者承擔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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