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奇
(南昌航空大學體育學院,江西南昌330063)
·體育史學·
唐代體育文化的傳播與接受
王俊奇
(南昌航空大學體育學院,江西南昌330063)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鼎盛時期。地主階級結(jié)構的深刻變化使唐朝出現(xiàn)了巨大社會結(jié)構變動,主要是哪些庶族寒士登上了中國文化舞臺,并成為上升的世俗地主階級的精英分子,這些文化精英對自己的前途與未來充滿自信和一瀉千里的熱情。唐代文化因而具有一種明朗、高亢、奔放、熱烈的時代氣質(zhì)。
唐代;體育文化;傳播;文化交流
Abstract:Tang Dynasty is at the peak of China’s feudal socio-economic and cultural development.Some profound changes in the structure of the landlord class in Tang dynasty lead to a dramatic change in social structure.Scholars from impoverished background,confident in and enthusiastic about their own future,board the Chinese cultural stage and become elites of the secular landlord class.Tang Dynasty’s culture thus has a clear,sonorous,flowing,warm temperament of the times.
Key words:Tang Dynasty;Physical Culture;Communication;cultural exchanges
唐朝以強盛的國力為依據(jù),使其文化首先體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無所畏懼、無所顧慮的兼并包容的宏大氣派。唐文化的宏大氣魄還體現(xiàn)在以博大的胸襟廣為吸收外域文化。南亞的佛學、歷法、醫(yī)學、語言學、音樂、美術;中亞的音樂、舞蹈;西亞和西方世界的襖教、景教、摩圣教、伊斯蘭教、醫(yī)術、建筑藝術及至馬球運動等等,如同八面來風,從唐帝國開啟的國門一擁而入;首都長安則是那一時代中外文化匯聚的中心[1]。另外,唐朝西域開邊拓土,勢力最遠時曾與伊朗古國相接。這都可以看出,唐朝對外對內(nèi)的文化交流是空前活躍,一方面大量接受外來文化,另一方面將外來文化吸收,并廣為傳播。
文化傳播,是指從一個群體到另一個群體的散布過程。在很長的時間內(nèi)文化傳播的出現(xiàn)是通過具有這種文化的人們的遷徙,不同區(qū)域、不同民族之間人們的互動而出現(xiàn)的。通過文化特征的直接借用或通過借用這種特征中的原理,即所謂刺激傳播,對于接受一種文化特征具有影響的諸因素包括:傳出文化對于借入文化的實用價值;傳出文化被整合入借入文化的難易程度;傳出文化的聲望;借入文化的保守程度;還有兩種文化之間的對抗性等等[2]。
里弗斯認為:“研究各族相互關系對于了解他們的文化發(fā)展是重要的。各族的聯(lián)系及其文化的融合,是發(fā)動各種導致人類進步力量的主要推動力[3]?!笔裁丛虼俪闪宋幕牧鱾?流傳的過程是什么時間和通過什么方式發(fā)生的?研究民間敘事的本菲認為,戰(zhàn)爭、民族遷徙、文化經(jīng)濟的交流,促成了民間敘事在不同民族中間因襲流傳。拉策爾認為,文化要素是伴隨民族遷徙而分散的,所以他相信這些被分割了的要素,互相之間必定保持著歷史上的聯(lián)系[4]。拉策爾提出:“文化要素只有通過人,同人一道,隨著人,在人身上,特別是在人之中,即在人的心上,作為一種模式的思想萌芽,才能傳播。因此,民族學所研究的文化對象是同它的代表者一道移動的[3]。”
文化傳播是文化發(fā)生、發(fā)展的特征之一,無論何地、何種文化,都有這樣一種傳播過程。文化傳播主要是通過人或群體的遷徙,從一地到另一地,從一群人到另一群人,而且不同的人對文化的傳播也會不同。借入文化對傳入文化有選擇,借入文化會讓傳入文化適合自身的要求,有價值的傳入文化最容易被接受。
針對傳播論對文化要素的機械理解,博厄斯認為文化現(xiàn)象不是處于真空之中,不能把它理解為機械的組合,文化的借用是發(fā)生在各種文化背景下面的具體事實,因此他強調(diào)必須細致地調(diào)查特定文化的所有側(cè)面;特別是作為文化載體的人的心理情況。一個外來文化要想進入新的文化環(huán)境,并生存下來,必須經(jīng)過新的接受群體的選擇、學習和改造。由于人們原來文化傳統(tǒng)的制約,文化的傳播總是要有一個適應新的文化環(huán)境過程,文化歷史的復雜性提醒我們要看到文化是一個衍生體系[5]。
唐朝是封建社會一個文化大交流的時代,它既傳承漢以來的傳統(tǒng)文化又與西域以及東南亞、西亞進行文化交流,并吸取異文化中的精華為自身發(fā)展提供養(yǎng)份。從而出現(xiàn)了盛唐具有宏大文化的氣象,為宋元文化大發(fā)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礎。
唐代也是封建社會體育文化的發(fā)展高峰,無論是城市,還是鄉(xiāng)村,體育活動都觸處可見。從體育項目看,唐代不僅傳承了蹴鞠、緣竿、馬術、摔跤(相撲)、棋類、武藝 ……,而且還出現(xiàn)了馬球、象棋等新的體育項目,在民俗體育方面,如秋千、斗雞、踏春、賽龍舟也在城鄉(xiāng)蓬勃開展,其中有些項目來自西域,也有些項目遠播朝鮮、日本、東亞、西亞,甚至歐洲,出現(xiàn)了以唐朝為文化中心的傳播流。
眾所周知,唐代長安最流行的競技體育是馬球.但馬球并不是起源于長安。據(jù)學者們考證,馬球起源至少有三種說法,如史學家向達、羅香林先生曾對擊鞠(馬球)的起源作過考證:“波羅球,為一種馬上打球游戲,發(fā)源于波斯。向達在1933年出版的《燕京學報》(專號之二)刊載的《長安打球小考[3]》一文就說:“波羅球(即馬球)傳入中國當始于唐太宗時。唐以前書只有蹴鞠,不及打球,至唐太宗,始令人習此?!瘪R球之球藏語謂之“波羅”,唐代所謂之“金頗羅”當時指此而言。馬球在漢地直傳到明代,同時也傳至國外。歐美及阿拉伯語稱“球”為“頗羅”,均源自藏語。馬球后來被唐朝做為訓練騎兵的“軍中常戲”,因而“雖不能廢”。1972年在乾干陵發(fā)掘唐章懷太子李賢的墓,其墓道西壁上即繪有完好的彩色馬球比賽圖,可知吐蕃馬球戲在漢地影響之深了。其后,由土耳其斯坦傳入中國。日本、高麗亦有此戲,則又得自中國者也?!?向達《長安打球小考》)對此,陰法魯教授已于20世紀50年代著文做過詳考,陰法魯先生在《唐代西藏馬球傳入長安》一文中認為馬球始興于吐蕃(現(xiàn)在的西藏)。唐代,吐蕃人興起,其基本民眾主要是羌人,其王室則可能是從喜馬拉雅山另一側(cè)過來的雅利安人。吐蕃和唐王朝的關系是復雜的,對中原文化既有斗爭也有合作,既有威脅也有補益。唐初為了安定邊防,與吐蕃人和好,于是吐蕃商賈云集長安。同樣也帶來本民族的體育活動,如馬球便是其中之一。文獻記載說:“太宗嘗御安福門,謂侍臣曰:聞西蕃人好為打球,此亦令習。”(《封氏聞見記》)。吐蕃另有“騎馬之戲”,在長安也受到皇室官員的贊賞,此“騎馬之戲”似即馬術。桑耶寺落成時舉行過盛典,其間即有精彩馬術表演。據(jù)《全唐詩》載:“景龍四年(公元710年)正月五日,移仗蓬萊宮大明殿,會吐蕃騎馬之戲,因重為柏梁體聯(lián)句?!?可見唐初,吐蕃人已經(jīng)在長安中心廣場文化區(qū)打馬球,并講馬喜引入長安。從太宗說的話來分析,這時長安人還不會打馬球,中原打馬球應是唐太宗之后,主要是西藏人帶進并首先開展起來的。
約從唐中宗開始,馬球至少在宮中盛行開來?!顿Y治通鑒·中宗紀》說:“上(中宗)好擊球,由是通俗相尚?!被实巯矚g打馬球,其產(chǎn)生的社會影響是大的。羅香林先生在《唐代波羅球戲考》中說:唐代馬球風行一時:“國君嗜好于上,武臣效尤于外,而佳人寵佞競相講習,以投時好,百業(yè)寢廢,唯務擊球。”從文化傳播學角度說,馬球文化在唐長安的出現(xiàn)和流行,首先是具有會打球的吐蕃人作為文化的傳播者,而在接受的一方認為該文化有價值。唐朝統(tǒng)治者最初接受馬球并非為了娛樂,而是認為馬球?qū)τ柧汄T兵有實效作用?!耙翐艟现畱蛘?用兵之技也?!?《溫湯御球賦》)。當然,一種文化的進入并被借入文化接受,兩種文化之間的交流之互動是很重要的。僅從文獻記載上看,馬球文化在吐蕃與宮廷球隊之間至少有兩次正規(guī)的交流。如景龍三年(709年)吐蕃派遣使者來迎接金城公主入藏,帶來了一支草原上的馬球隊,宮廷先派內(nèi)園馬球供奉與吐蕃球隊比賽,結(jié)果“決數(shù)都,吐蕃皆勝?!蓖罗蜿犨B勝幾場,把唐中宗急壞了,于是下了一道圣旨,令嗣虢王李邕、駙馬楊慎交、武延秀和臨淄王李隆基四人上場,敵吐蕃十人。賽場上“玄宗(李隆基)東西弛突,風回電激,所向無前,吐蕃功不獲施?!苯K于勝利,為大唐挽回了面子。
唐代來自西域的體育典型的還有百戲中的許多技巧。據(jù)《舊唐書·音樂志》中記載:“苻堅嘗得西域倒舞伎。睿宗時,婆羅門獻樂舞人倒行,而以足舞于極銛,刀鋒倒植于地,低眉就刃,以歷險中。又植于背上,吹篳篥者立其腹上,終曲而亦不傷。又優(yōu)(人)伸其手,兩人躡之,旋身繞手,百轉(zhuǎn)無已?!避迗允乔扒貒?說明唐以前西域技巧已傳入中原。一個外來文化要想進入新的文化環(huán)境并生存下來,必須經(jīng)過新的接受群體的選擇、學習和改造。唐朝是一個十分開放的國家,而且也是敢于冒險和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朝代,對來自西域的樂舞百戲更是喜歡,如唐代設有專門練習與排演舞樂的教坊:“西京,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右多工舞,蓋相因成習?!?《教坊記》)并且對漢以來的各種伎藝動作進行了適合唐朝文化的改造,首先在動作難度上有所改造,如戲馬、高竿伎比之漢晉更為驚險可觀。
其次,唐代伎巧運動趨向女子化發(fā)展。如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千秋節(jié)時,雜技表演的走索、“伎女從繩端躡足而上,往來倏息之間望之如仙?!逼渲信窟€表演“有中路相逢側(cè)身而過者;有著屐而行之,從容俯仰者;或以畫竿接脛,高五六尺;或踏肩蹈頂至三四重,既而翻身擲倒至繩,還往曾無蹉失。皆應金鼓之節(jié),真奇觀者?!边@里提到的雙人走索,穿屐走繩,徒步走索,難度不小。說明唐代在伎巧運動方面對西域文化進行了不少改造。那么為什么漢晉西域技巧在唐代得到如此大的改造與創(chuàng)新呢?一方面是唐代文化開放有關系,另一方面是文化傳播的又一特征。文化傳播學上,把通過文化特征的直接借用或通過借用這種特征中的原理,即所謂刺激傳播。刺激傳播的一個典型例子,是歐洲知道了中國瓷器幾乎200年以后才發(fā)明瓷器。唐代對數(shù)百年前傳入的西域技巧進行改造、創(chuàng)新,也應是這種刺激傳播的道理。
刺激傳播,實際上與文化接受的時間,和借入文化對傳入文化的整合有關系。博厄斯認為,文化現(xiàn)象中蘊涵著歷史,每個文化特質(zhì)的歷史都是復雜的,每個民族文化的整合過程都是獨特的。博厄斯把文化的整合看作是主要發(fā)生在主觀領域里的事件,文化整合于是表現(xiàn)為文化特質(zhì)依照一個群體的某些支配性的概念或態(tài)度被日益修正。文化傳播是無休止的,文化整合就成為運動不止的一種趨勢,在這樣的趨勢中文化整合永遠不可能達到周全和完善。博厄斯注意到,每個民族的文化紋理的確存在無數(shù)迥異的線索,“翔實的材料證明,無論是各種產(chǎn)品還是生活習慣,其形成總是不斷變化著,有時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穩(wěn)定之后,又會發(fā)生迅速的變化。在這種變化過程中,有些文化因素乍看起來屬于某些文化單位,但不久又會各自分離”,有的繼續(xù)存在,有的至此消亡。從客觀來看,文化形式本身就是一幅豐富多彩并且變化無窮的畫面。隨著各個民族變化著的精神背景,許多分散的現(xiàn)象變?yōu)橐粋€有機的整體,并不斷改變著自己的面貌,各種文化因素結(jié)合得越好,這種文化形式本身就越顯得富有價值[6]?!?/p>
在唐代舞蹈中有一種健舞,即敏捷剛健、富有節(jié)奏。這種健舞多來自西域和周邊少數(shù)民族。據(jù)文獻記載,唐代的健舞主要有胡旋、胡騰、達摩支、拓枝、阿遼、竿舞、斤斗舞、繩伎舞、球操等。這些舞蹈對宮女健身起著重要的作用,甚至宮廷專門用這些舞蹈來訓練宮女的身材。這些健舞大多來自西域少數(shù)民族,甚至西亞的一些國家。有的健舞在魏晉時期已引進中國,但在唐代宮廷對這類舞蹈進行利用和改造是以往沒有做到的。據(jù)《舊唐書》記載,武則天曾親自排演了“舞之行列必成字”的“圣壽樂”,又稱“字舞”,“上元圣壽樂,高宗武后所作也。舞者百十人金銅冠,五色畫衣,舞之行列必成字,十六變而畢,有‘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萬年,寶祚彌昌?!岳蘖?雜以龜茲之樂,聲振百里,動蕩山谷?!?《舊唐書·音樂志》)其中“龜茲”,古西域國名,又作鳩茲、屈茨、歸茲、屈支、丘茲等。在今新建庫車縣一帶,自古新疆民族擅長舞蹈、音樂。武則天為了使“字舞”更有氣魄、更美觀,在排練中吸收了各種優(yōu)秀的舞蹈。唐代詩人王建有過描述:“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絲,每遇舞頭分兩項,‘太平萬歲’字當中?!边@種體操是按隊旋轉(zhuǎn),且走且舞排成字,參差高下如龍之宛轉(zhuǎn)的“字舞”,排練時難度是很高的,因其氣勢恢宏,被后人稱作唐代的大型團體操。
由上可見,馬球也好,舞蹈、伎藝也罷,這些西域或別國引進的體育文化,在唐代傳播中都進行了選擇與改造,以適應唐朝自身文化的需要。一種異文化元素進入新的環(huán)境就被塑造來適應新的文化環(huán)境,所以分辯文化歷史的兩個過程——傳播與修正,是解釋文化與闡釋意義的關鍵原則,唐代體育文化蓬勃發(fā)展,一方面是文化內(nèi)部的變化,另一方面是多元文化的碰撞、融合、適應與整合,最終形成獨具特色的唐型體育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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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A·.托卡列夫[前蘇].外國民族學史[M].湯正方,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167.
[4] 綾部恒雄編.文化人類學的十五種理論之克拉克特·彼得:文化傳播主義[M].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社會文化室,譯.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8.
[5] 孟慧英.西方民俗學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118.
[6] 弗朗茲·博厄斯[美].原始藝術[M].金輝,譯.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
On Communication and Recognition of Physical Culture in Tang Dynasty
WANGJun-qi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Nanchang Hangkong University,Nanchang 330063,China)
G812.9
A
1004-3624(2011)02-0110-03
2010-07-27
王俊奇(1956-),男,教授,主要從事體育文化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