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看到屋里另有一個我
“傻瓜才愿意做你的徒弟呢?”我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地朝著他,“瞧瞧你那模樣,你那能耐,一會兒被困在蒼蠅的肚子里,一會兒被夾在玻璃鏡子里,要不是我?guī)湍?,你壓根兒就出不來。讓我做你的徒弟,我還不如去做張大伯的徒弟,學(xué)剃頭呢!”
“你真的不愿意做我的徒弟?”他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當(dāng)然,這還有假嗎?不愿意!”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求求你,你就答應(yīng)做我的徒弟吧!”想不到,他竟然對著我這樣苦苦地哀求,眼睛眨巴著,充滿期待地望著我。我感到奇怪,難道讓我做他的徒弟就這么重要嗎?我差點兒就要心軟了,但最后,我還是硬梆梆地給了他一句:“算了吧,你另找他人吧,我不愿意!”
說罷,我就再也不想與他 嗦了,扭頭就走??蓜傋叱鋈撞?,就似乎感到有些不對頭,這怪老頭剛才這么粘乎地纏著我,可這會兒倒這么容易就善甘罷休了,怎么就沒有聲息了?莫非是被我氣得糊涂了?
回頭一看,那怪老頭已經(jīng)不見了。也許,他已經(jīng)走了,從巷子的另一頭走了。
奇怪的是,剛才怪老頭站著的地方,無端地有了一塊拳頭大的圓石頭,記得剛才好像沒有看到這樣一塊圓石頭嘛,而這小巷與這城里的其他小巷一樣,都是用水磨青磚鋪的地,平坦而清潔,也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一塊圓石頭呀!
我疑惑地走了過去,拿起那圓石頭,這是一塊疙疙瘩瘩、灰不溜秋的鵝卵石,只是那石頭怎么看上去有些詭呢!盯住它仔細看,不一會兒,就看出了那石頭隱隱像一張臉,對了,就是那怪老頭諸葛不亮。
“唉!”
這么長長的哀哀的一聲嘆氣,是我手里的石頭發(fā)出來的,換了別人,肯定要像燙手的山芋一樣將它扔了??晌?,接連見識過幾次怪事之后,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怎么了,你又變成石頭了?”我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問道。
“就是么,就因為你沒答應(yīng)做我的徒弟,我那對頭星與我打過一個賭,說我這么丑,別想找到一個好徒弟,我說不可能,她就給我下了一個魔咒,如果我輸了,就讓我變成一塊丑石頭。怎么樣,幫幫忙,答應(yīng)我吧?”他從那石頭里嗡嗡地說道。
“好吧,讓我想想?!闭f著這話,我看到小巷旁邊墻腳處有一個不大的洞,順手就將這石頭往洞里一塞,“你就在這兒呆著,等我想好了,回頭來找你!”
然后,我就心安理得地走了。
就這樣,我終于擺脫掉這個可憐又討厭的怪老頭諸葛不亮了。
然而,事情并沒有我想的這么好。第二天,我就遇上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怪事。
放學(xué)回家時,走過街口的灌湯包子店,店門口熱霧彌漫,香氣撲鼻,是那紅鼻子老王又在出剛蒸好的一籠屜包子了。我忍不住咽了一大口饞水??蓻]想到,老王一看見我,卻趕緊丟下手里的事,屁顛屁顛地跑了出來,一把扯住我:“甜甜,你剛才一下子拿了我八個包子就走,還沒給錢哪!”
對了,我的名字叫甜甜,也不知爸媽為何給我起這么個名字,也許是我爸我媽喜歡吃甜的吧,也許是我媽吃了許多甜的,才有了我。
可我呢,因為終日被人叫著“甜甜”,我就不喜歡吃甜的了。
這個名字還有一個毛病,就在于常常被人當(dāng)作是個女孩子,事實上,男孩子叫這樣的名字,恐怕除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我,拿了你八個包子?”我莫名其妙,急忙分辯道,“不會吧,我這會兒才放學(xué)回家,剛才怎么可能來拿你的包子,王大伯,你肯定是看錯人了!”
“絕對沒錯,我又不是不認識你,你穿開襠褲時,就跟你媽常來買我的灌湯包子,我怎么會認錯人呢?明明是你,你一手抓了四個包子,兩手抓了八個,還對我做了個鬼臉呢!你要是不認賬,我就找你娘老子去!”他氣惱得鼻子更紅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他死活不放我走,因為這八個包子對他來說,也是一筆大數(shù)目呢。我纏不過他,只好將口袋里所有的錢全掏了出來給他。他數(shù)了數(shù),還差三毛錢,沒好氣地嘟囔著說:“算了算了,看在你平日里還是挺乖挺懂事的份兒上,就放你這一遭!”
滿肚子冤屈滿肚子郁悶的我,不禁邊走邊尋思,到底是誰,干了這樣的混賬事,讓紅鼻子老王一口咬定是我#8943;#8943;
“好你個甜甜,你剛才把我一簍子瓜全踢翻了,現(xiàn)在竟然還敢沒事兒人一般地又來了!”
有一個更可怕的聲音在街對面叫了起來,肯定是在喊我,因為我看到擺水果攤的胖大嬸拍打著兩個肥墩墩的手掌,像一頭紅了眼的水牛一樣,直沖我撲來了。
“我,踢翻了你的西瓜簍子?”我目瞪口呆,連連后退。
“平日里瞧你倒是個乖孩子,沒想到骨子里也是一肚子壞水,我那一簍子西瓜被你踢翻,碎了好幾個呢?!?/p>
“我沒有,我剛從學(xué)堂里回來,壓根兒還沒從你鋪子前走過哇!”我一邊拔腿就跑,一邊解釋道。
可她不依不饒,點著我的脊梁骨,喊道:“還狡辯,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一腳踢翻了我擺在門口的西瓜簍子,有一個西瓜滾出去了老遠還沒碎,你又上去加了一腳,硬將它踢得粉身碎骨。真氣死我了!
天哪,我怎么可能做出這般可惡的事來!幸好,胖大嬸肚子大,屁股也大,跑了幾步,就氣喘如牛,跑不動了,我方才安然脫身??墒?,明天,還是要從她攤子前走過的呀,這可如何是好?
現(xiàn)在看來,肯定是有一個與我長得很相像的人確確實實做了這些壞事。
但是,會有誰跟我長得這么相像呢?我沒有哥,也沒有弟,難道我老爸在外面另有一個私生子?我趕緊把這念頭掐滅了,當(dāng)然不會的!
那么,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要是被我逮到了,我一定要把他的屁股揍腫了!
到了家,剛走進院子,就聽見屋子里我媽正在很生氣地嚷嚷:“甜甜,沒見過你饞成這樣的,手也沒洗,就到桌子上來抓菜吃,一點兒沒規(guī)矩,快去洗手!”
我不禁愣住了,媽說的這“甜甜”,除了我還有誰?可我分明還沒進門呢!我走到門口,透過玻璃門往里一看,哇,讓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那屋子里竟然有一個我!
說得準(zhǔn)確一點,是還有另外一個我!
那個頭,那嘴臉,那穿著,與我每天在鏡子里照見的我是一模一樣的,包括臉上的酒窩,左邊的深,右邊的淺,也是完全相同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這世上當(dāng)真還有另外一個我?
不,不可能!只有我才是惟一的真正的甜甜,里面的那個絕對是假冒的。我正準(zhǔn)備沖進去,一把揪住那個“我”,再來分個青紅皂白時,屋子里的那個我,卻一扭頭看見了外面的我。他對我壞壞地一笑,搖頭晃腦地出來了。而我媽,此刻正好到廚房里去忙活了,沒看到這一切。
待他一走出來,我撲上前就狠狠地一把揪住他:“你,你是誰?”
“別,別生氣,別發(fā)火!”他嬉皮笑臉地說道。
天哪,一聽這聲音,我馬上就知道了,這不是別人,就是昨天碰到的那個叫諸葛不亮的怪老頭!
而眨眼之間,他的模樣已經(jīng)恢復(fù)成昨天那個怪老頭的模樣了,變得那么徹底,居然沒有半點兒我的痕跡留下。這正如俗話所說的,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怎么樣,看到我的能耐了吧?”他得意地說。
“這么說來,拿老王鋪子里的包子,踢翻胖大嬸的西瓜簍子,都是你干的嘍?”我氣不打一處來。
“不錯,不過,人家可認定是你甜甜干的呀,你瞧,這多有趣??!”
“你,你到底要想干什么?”我近乎氣急敗壞地問道。
“我不想干別的,還是為了昨天的那件事呀!”他一臉無辜相,卻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說。
“昨天的什么事呀?”我一時沒領(lǐng)悟過來。
“昨天,就是要你答應(yīng)我的那件事?!彼箘诺卣Q劬Π櫛亲樱胍源藖硖嵝盐?。
“噢,是讓我做你的徒弟?”我終于想起來了,并明白他為什么不肯直說出來,他是生怕從他嘴里說出這句話來,萬一再被我拒絕,就又會遭到那個魔咒的懲罰,變成一塊圓而硬的鵝卵石。
“對了,對了,就是這事,我看你還是答應(yīng)了吧。如果你不答應(yīng),哈,我就再變成你的模樣,不光天天在你家這條街上搗亂,還到你學(xué)堂里去搗亂,到那時,一切后果我可是概不負責(zé)?。 彼尤缓軣o賴地說道。
我聽了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他用這樣卑鄙的法子來要挾我,如果真讓他這么去胡鬧去折騰,要不了幾天,我就會聲名狼藉,成為一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我無奈地問道:“你干嗎非要盯著我呢?你可以去找別人嘛?”
“我就看中了你。第一,是咱倆有緣分啊,要不,在石亭里,我怎么沒碰上別人,偏就碰上你了呢?這緣分可是最難得的呀。第二,我喜歡你,你心地好,腦瓜子又挺靈的,從你用蜘蛛絲粘蒼蠅,用小鏡子反射陽光,我就認定了,你就是我最合適的徒弟候選人!”他說得還挺真誠的,讓我有點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