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5·12”汶川特大地震的幸存者，創(chuàng)造了123個小時的生命奇跡；他被上海消防官兵從廢墟下營救出來時，與從千里之外趕來尋找自己的母親緊緊相擁，成為地震中心靈相通的母子，感動了億萬觀眾；他后來被選為2008年中國奧運會火炬手、2008年貴州十大都市人物……他便是蔣雨航，在19歲的生命里經(jīng)歷生死，感悟到了人生的意義，懷著一顆感恩之心，毅然從軍，來到那支營救過他的消防部隊當(dāng)了一名普通消防戰(zhàn)士……

地震遇險

1989年1月6日，蔣雨航出生在貴州凱里市。凱里是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首府，這里有苗、侗、漢等民族。蔣雨航是苗族人，從小就生活在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形成了淳樸善良的個性。

2006年，蔣雨航高中畢業(yè)，母親龍金玉希望他去當(dāng)兵，但他覺得當(dāng)兵太苦，死活不愿意。蔣雨航考上了四川交通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到四川讀了兩年書，來到都汶公路映秀收費站工作。他和幾名同事被安排住在映秀電廠賓館（以下簡稱“映電賓館”）一個30平方米的房間，閑時喜歡玩《魔獸世界》之類的網(wǎng)絡(luò)游戲，或者和同事們聚在一起喝酒唱歌。

2008年5月12日早上9點，蔣雨航下了夜班，沒有直接回去睡覺，而是轉(zhuǎn)身進了網(wǎng)吧。中午1點左右，他感覺有點累，便回宿舍補覺。兩名同事此時正在宿舍熟睡，他怕吵醒他們，沒有洗漱便直接倒在床上，習(xí)慣性地用藍色被子蒙住頭沉沉睡去。

下午2點28分，一聲驚天巨響伴隨著強烈震動，狠狠地將熟睡中的蔣雨航甩翻在地，原來睡在上鋪的他隨床翻動了180度。他醒來后發(fā)現(xiàn)四周一片漆黑，自己仰面躺著，想翻過身來，但是根本不行，灰塵幾乎讓他窒息。樓房坍塌的轟隆聲不斷傳來，他覺得詫異，伸手摸到了硬邦邦的預(yù)制板，這才恍然大悟：地震了！好在手腳沒有被壓住，他使勁兒為自己擠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我是在做夢嗎？”同事蒲建昆哭了起來，恐懼與疼痛折磨著他?！皼]有，是地震！”同事徐朝峰答道。這兩位同事中，一位睡在蔣雨航的下鋪，一位睡在另一張床上。他們都被墻壁緊緊夾住，受了重傷，不停喊著救命。蔣雨航用手推了推旁邊的石塊，探出一個洞，摸到了徐朝峰的手。余震還在不斷襲來，大地還在抖動?！安灰ε?，有人會來救我們的！”平時言語不多的蔣雨航此時非常鎮(zhèn)定，不斷為同伴打氣。

不知過了多久，蔣雨航開始感到呼吸困難，他用力蹬開幾個大石塊，匍匐著換了個位置，立刻感到呼吸順暢些了。3人在黑暗中靜靜等了一夜后，蔣雨航聽到外面有人不停地呼喊他們的名字。他們試著一遍遍地回答，但由于呼救聲太微弱了，始終無人回應(yīng)。外面的喊叫聲漸漸停了下來，意味著搜尋的人們走遠了。蔣雨航安靜下來，蜷縮著一動不動，他知道只有保存體力才能贏得營救的時間。

饑餓和干渴一次次襲來。5月12日下夜班后，蔣雨航只喝了點水就上床睡覺，此時已是饑腸轆轆。他努力將尿液控制在體內(nèi)，渴了吞口水，讓冒煙的嗓子滋潤一些。

蔣雨航萬萬沒有想到，噩夢般的煎熬才剛剛起頭……

一開始，蒲建昆和徐朝峰都還清醒，蔣雨航安慰他們不要害怕。大約過了一天多時間，蒲建昆和徐朝峰開始絕望地哭泣，說他們?nèi)绻霾蝗ィＭY雨航給他們父母帶句話。接下來，他的這兩名同事就再沒發(fā)出聲音了。蔣雨航十分悲痛，以前朝夕相處的同事就這樣走了。他一個人躺在廢墟里，冷時把被子裹緊，熱了就掀到一邊。他開始想家人，地震前幾天是母親節(jié)，他還打電話回家祝媽媽節(jié)日快樂。此刻，能活著見到媽媽成了他最大的信念……

蔣雨航在廢墟下忍耐著煎熬，堅強地告訴自己：“我一定能活著出去，媽媽一定會來找我?！?/p>

千里尋子慈母情

“……你的一絲希望是我全部的動力，搭起雙手筑成你回家的路基，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血脈能創(chuàng)造奇跡……”每當(dāng)蔣雨航的母親龍金玉聽到這首為“5·12”汶川特大地震所譜寫的抗震救災(zāi)歌曲《生死不離》時，都會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她說，這分明就是她千里尋子的真實寫照。

“5·12”汶川特大地震發(fā)生后，身處地震重災(zāi)區(qū)映秀鎮(zhèn)的兒子音訊全無，龍金玉心急如焚，如坐針氈。她給兒子打電話打不通，托人打聽，仍然杳無音信。她每天以淚洗面，等候在電視機前，希望看到兒子平安的畫面，但她看到的全是地震災(zāi)區(qū)房屋倒塌、群眾被埋的消息，這讓她萬分焦急和悲痛。

“死的活的都要看到人！”龍金玉哭了兩天后，決定千里赴川尋找兒子。丈夫勸她說：“那里還有余震，很危險！再等等吧？”龍金玉卻說：“不行，一定要看到兒子，哪怕是埋葬他的廢墟！”

2008年5月16日，龍金玉不顧家人勸阻，懷著“見兒子最后一面”的最壞念頭，帶上給兒子辦理后事的9000多元錢，只身出發(fā)前往四川。她一到成都，就包了一輛出租車趕到都江堰，再換乘“摩的”（摩托車）到了前往映秀鎮(zhèn)的必經(jīng)之路紫坪鋪水庫。一路上，所有司機都不愿收取她的路費。由于通往映秀的公路在地震中被毀中斷了，龍金玉只得沿著山道徒步前往映秀。她沿途遇到了很多救災(zāi)的解放軍戰(zhàn)士，戰(zhàn)士們告訴她說抗震救災(zāi)的部隊正在打通外界通往映秀鎮(zhèn)的“生命通道”，前面的路還沒有修好，隨時可能因余震塌方，太危險了，勸她最好不要再往里面走了。龍金玉禮貌地道了聲謝，卻繼續(xù)前行。

這位52歲的母親，滿面灰塵，胳膊上被碎石劃出了好幾道血痕。當(dāng)時，通往映秀鎮(zhèn)的公路大面積滑坡，滾落的巨石擋在路中間，她只能從巨石間的縫隙處爬過去。她的頭頂懸著松動的山體，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垮塌，腳下是十幾米深的懸崖，崖下的岷江濁浪翻滾。加上連日降雨，遍地泥濘，路的最窄處僅能容下一只腳。思兒心切的龍金玉幾天沒有睡好吃好，憑著堅強意志獨自走完了十幾公里山路。

5月17日下午兩點過，龍金玉踉踉蹌蹌地到達映秀鎮(zhèn)的映電賓館。她手持兒子以映電賓館為背景的照片，尋找兒子的住處。這里已是一片廢墟，她哭喊著撲到廢墟上：“雨航，媽媽來晚了，等媽媽退休了就到映秀來陪你……”

此時距汶川特大地震發(fā)生已過去了近120個小時，凡在廢墟中被掩埋超過100個小時的幸存者都屬于奇跡。上海消防總隊的救援官兵站在坍塌得像一座小山似的廢墟下，一邊借助儀器判斷幸存者的位置，一邊緊張地挖掘，利用切割機和無齒鋸在廢墟上打出一個通道。救援人員最初還能時不時聽到廢墟下傳來的微弱聲音，漸漸地便聽不到任何聲響了，在場所有人都萬分緊張。

這時，龍金玉趕到救援現(xiàn)場的警戒線外，說她是從貴州凱里來找兒子蔣宇航的。消防官兵讓她爬上廢墟大聲叫一下兒子的名字，她攀上廢墟高喊兒子的乳名：“二哥、二哥……”奇跡發(fā)生了，廢墟里突然傳來虛弱的回應(yīng)，這也確定了被困者正是龍金玉的兒子蔣雨航。

為了一個鮮活生命的歸來，上海消防官兵拼命加快挖掘速度。有一塊水泥板橫臥在蔣宇航頭上，必須把水泥板拿掉才能把人從廢墟下救出來。救援人員從廢墟上方鑿開水泥板，透過鑿開的小孔，蔣宇航看到了被埋后的第一抹色彩——消防戰(zhàn)士身上救援服的橘紅色。

持續(xù)9個多小時的救援后，最為激動人心的情景出現(xiàn)了：被困123個小時的蔣雨航獲救了，當(dāng)他被抬出廢墟的那一刻，龍金玉嚎啕大哭起來。消防隊員急忙為蔣宇航蒙上眼睛，把他抱上擔(dān)架，龍金玉不顧一切地高喊：“那是我兒子！”她撲向兒子，親吻著兒子，把兒子抱在懷里久久不肯放手。絕望、焦灼、勞累和悲痛瞬間釋放，化作延綿不絕的淚水，龍金玉激動地握住救援總指揮陳飛少將的手說：“是上海消防總隊給了我兒子第二次生命。”

有愛就有奇跡。蔣雨航從廢墟下獲救后，不僅神志清醒，而且體表基本沒有外傷。躺在去醫(yī)院的擔(dān)架上，蒙著雙眼的蔣雨航突然悄悄對媽媽說：“我要去當(dāng)兵?！?/p>

兒子獲救當(dāng)天，龍金玉把隨身所帶的9000多元錢全部捐給了災(zāi)區(qū)，并成了一名抗震救災(zāi)志愿者，在紫坪鋪幫著搬運救災(zāi)物資，照顧獲救傷員，一連干了5天才回到貴州凱里市。

結(jié)緣消防去當(dāng)兵

蔣雨航創(chuàng)造了汶川特大地震中的“生命奇跡”，媒體爭相報道這名在廢墟下堅持了123個小時的苗族小伙子。他從醫(yī)院康復(fù)出院后，像許多“5·12”特大地震中涌現(xiàn)的新聞人物那樣，被邀請參加抗震賑災(zāi)義演，出席各種晚會，回答記者提問，講述被埋經(jīng)歷，許多官員、明星、軍人都熱情地與他合影。

北京奧運會火炬?zhèn)鬟f到貴州凱里的前兩天，蔣雨航被選為奧運火炬手。他說：“堅強挺住、絕不放棄是奧運精神，我的生命奇跡不是我一人創(chuàng)造的，今天，我要把這種精神傳遞下去?！?/p>

6個月后，痊愈的蔣雨航重返四川，原來的收費站已在地震中被毀，他被安排到新的收費站工作。這個經(jīng)歷過生死的小伙子，突然有了報恩的迫切愿望。當(dāng)年征兵工作即將開始時，他匆匆結(jié)束了在四川的工作，毅然回家鄉(xiāng)報名參軍。蔣雨航說：“是消防官兵把我從黑暗中救出，我也要像他們那樣去救人。”征兵之前，他向當(dāng)?shù)厝宋洳窟f交了《決心書》，在《決心書》中他寫道：“我的生命是黨和人民子弟兵給予的。我現(xiàn)在最強烈的愿望就是參軍，在祖國和人民需要的時候奉獻我的一切?！笨吹缴虾Ｏ赖恼鞅婧?，蔣雨航立即報了名。

經(jīng)過嚴(yán)格的體檢和政審，蔣雨航被凱里市征兵辦優(yōu)先征集。2008年12月11日，他穿上軍裝，回到映電賓館廢墟前，向這個傷心和重生之地告別，也向兩位不幸遇難的同事告別。

蔣雨航來到上海消防特警支隊彭浦中隊，成為這支隊伍中的一員。湊巧的是，這支部隊正是當(dāng)初把他從地震廢墟下營救出來的部隊，那些把他從廢墟里抬出來的消防戰(zhàn)士，有的擔(dān)任了他的班長，有的成了他的連長和指導(dǎo)員。

彭浦中隊是個優(yōu)秀的團隊，一年平均出警1000多次。蔣雨航和4名新兵被分配到搶險班，這個班遇到重大搶險總是沖在最前面。蔣雨航每天早晨5點半起床跑步，進行體能訓(xùn)練。短短幾天，他已跟隨隊伍完成十幾次任務(wù)。

第一次出警是2009年5月2日上午，上海一棟居民樓的6樓著火，蔣雨航的任務(wù)是負(fù)責(zé)疏散樓內(nèi)的居民?；饎蓦m然不大，但不斷冒出的濃煙仍有危險性，蔣雨航冒著濃煙挨家挨戶通知居民疏散。他敲開一家住戶家門，里面住著一對老夫妻，因害怕不敢出門，見到穿著防護服的蔣雨航后大喊“救命”。蔣雨航安慰他們不要緊張，然后攙扶著他們下樓。20分鐘內(nèi)，蔣雨航和兩名戰(zhàn)友共從著火的居民樓里疏散出來45人。

2009年5月7日16時，突然警鈴大作，蔣雨航和戰(zhàn)友們迅速登車出警，參加搜救打撈遇險者的任務(wù)。據(jù)目擊者報告，一名男子下午在水閘附近的岸邊為金屬護網(wǎng)做油漆工作時，一轉(zhuǎn)眼工夫便不見了蹤影，可能是掉進河里了。蔣雨航和戰(zhàn)友們趕到時，警方已在河邊拉起了警戒線，打撈船正在水閘邊的河面上進行搜救，但一無所獲?！氨仨毐M快將人打撈上來！”蔣雨航穿上救生衣，和其他消防隊員一起來到河邊，在河水中拉開了滾鉤。

大約經(jīng)過半個小時的搜尋，隊員們終于確定了落水者的方位。蔣雨航和戰(zhàn)友們合力將滾鉤的繩索往上拉，一名消防隊員拉住了落水者的腳，蔣雨航和隊員們一起奮力把落水者拉出水面。落水者是一名50多歲的男子，已經(jīng)身亡。蔣雨航心里很難受，他用雨布將落水者遺體包起來放到岸邊，垂頭默哀。

經(jīng)歷過大地震的驚魂、創(chuàng)造生命奇跡的喜悅以及成為奧運火炬手的激動之后，蔣雨航成熟了很多。他永遠忘不了那些將他拉出黑暗的手，如愿當(dāng)上了一名消防兵后，他說得最多的是：“壓在廢墟下，想爬都爬不動，是黨和人民把我救了出來，現(xiàn)在別人有需要，就算爬也要爬去幫助他們?！?/p>

（壓題圖：蔣雨航成為2008年奧運會火炬手傳遞火炬）

（責(zé)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