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你過得真得意。有一天狼奔豕突地在淘寶上消耗精力和存款時,仿佛神祗從天的蒼茫處突然發(fā)聲,你說,給我寫一部傳記吧。
我嚇得方寸大亂,在連串的亂碼之中抬起頭,無辜地看著你。
你憂傷且陶醉地說,我來給你口述,你好好寫寫我的一生,也讓它流傳后世。
老爸你經(jīng)常這樣往死里嚇我,然后注意力又迅速移向別處。你從來不在某一處多作停留,又似乎從來就停在原點,沒有離開過,你過得孤獨且多姿多彩。而我居心叵測地,真的開始設(shè)想一部關(guān)于你的傳記。
以多年從事傳媒業(yè)積累的豐富市場經(jīng)驗來看,我覺得這部傳記真的乏善可陳,但誰叫我是你的女兒呢,我如此孝順,一定要促成它的暢銷。所以,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我認為這部傳記里惟一奇峰突起、酣暢淋漓之處,就是我一定要給你做的一個排行榜。我,你的女兒的挨打排行榜。
是你讓我不到三歲就有了記憶。深冬,我不慎失足落水,被人救起之后,暮色時分,我興高采烈地迎接你,并興奮地告訴你我落水的凄涼遭遇。我清楚記得,以我三歲不到的,來自直覺的天然認知,我認為這是撒嬌,博取寵愛以及安慰最天經(jīng)地義的資本。可是你一點過渡都不帶地賞我一個得天獨厚的大巴掌,直接把我打翻在小床上。
這一場災(zāi)難留給我兩處有畫面感的記憶:一是獲救后,我游蕩的意識聽見母親在灰褐色的天空下呼叫我的名字。二是老爸你打翻我的時候,我穿著咖啡色的棉布小襖。
這是TOP1——記憶僅止于此。
另外一個巴掌來自我媽樸素的描述,它居然發(fā)生在我落水之前!據(jù)說很早你就對我進行各種啟蒙教育,你先拿一粒花生,又加上兩粒,問我一共有幾粒。我身手敏捷地瓜分了三粒花生,說,這粒給爸爸,這粒給媽媽,這粒給我。我媽說到這里,我本來聽得驚為天人,這是神童??!
無論是從西方教育還是從中國式傳統(tǒng)教育來看,我的回答都應(yīng)該讓我父親感動到潸然淚下??墒俏覌尯翢o感情地描述著,你爸,一個巴掌把你打翻了。我呆滯。這是TOP2。
TOP3 直接上了小學(xué)。唉,小學(xué)。小學(xué)是我建立記憶,并積極挨打的黃金時期。其實我完全忘記了你為什么打我,只記得我倔強地,以沉默這種無堅不摧的武器和你對抗時,你拿來一只布袋,在里面放上一對碗筷。你將它們放在我的肩膀上,說,你這個樣子,別讀書了,直接去討米算了。
換作現(xiàn)在我肯定會笑起來,因為在漫長的時光中,我用我的智慧早已和你達成和解。你這個沖動的白羊座,終其一生都不會想明白,在你我的關(guān)系上,你毫無退路地將自己置于極端,沒有想過無論你多強勢,都是必然的輸家。
我不像你,連打我,其實你都并不知道是為什么而打。你甚至可以在我中午神采飛揚回家時,堵在家門口,只為早上出門時,你看見我向鄰居炫耀新鞋子,將腳踩進水坑里。
人生那么多事要做,我真想不明白,你怎么能這樣無視時間,一個上午只期待回來打我一頓。上到初中,我輝煌的挨打生涯就戛然而止。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津津有味地緬懷我那走向丐幫的一刻,當(dāng)瓷碗隔著布袋,和地面發(fā)出脆弱的悶響時,老爸啊,記憶真的出千了,我好像真的想要笑。
(千千摘自“新浪博客”刀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