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杯,又稱金蓮杯、雙鳧杯,是因纏足時代女子的繡鞋也稱金蓮、雙鳧之謂也。將一杯酒置于纏足婦女之繡鞋內(nèi),載以行酒,即為鞋杯。中國古代社會的纏足風(fēng)俗大致產(chǎn)生于公元11世紀(jì)。自纏足成為一種風(fēng)俗始,女子之金蓮逐漸產(chǎn)生了越來越強的性的意味,用金蓮載酒杯行酒也成了部分文人的雅事,在宋代即有王深輔寫《雙鳧詩》行于歌詠。
關(guān)于鞋杯,韻事最多者為元代詩壇領(lǐng)袖楊維楨。楊維楨字廉夫,號鐵崖,由于喜歡鐵笛,故又號鐵笛道人,在詩、文和戲曲方面皆有造詣?!肚彘[閣遺稿》有文曰:“楊廉夫耽好聲色。一日與倪元鎮(zhèn)會飲友人家,廉夫脫妓鞋置酒杯其中,使坐客傳飲,名日鞋杯。元鎮(zhèn)素有潔疾,見之大怒,翻案而起,連呼齷齪而去。”可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風(fēng)流倜儻的楊廉夫遇到了有潔癖的倪元鎮(zhèn)(即元代畫家倪瓚),遂使宴會不歡而散;且據(jù)都穆《都公談纂》記載“后二公竟不復(fù)面”,可見因私人愛好引起的小隙竟然成為不可彌合的巨創(chuàng)。楊維楨并不以一次的受挫而改變自己的癖好,而是如上文所引每每于筵宴間脫纏足纖小女子的繡鞋載以行酒,明代馮夢龍《古今譚概》、明蔣一葵《堯山堂外紀(jì)》、明田汝成《西湖游覽志馀》直至清代許多筆記均有傳載。
楊維楨之后,愛好鞋杯行酒而聲名較著者,有何元朗和王世貞?!侗种泯S余談》載明隆慶年間何元朗用南院王賽玉的繡鞋行酒事,文壇領(lǐng)袖王世貞專門撰詩贊賞。作鞋杯詩詞者也代不乏人,明王九思《碧山樂府》有鞋杯詞四首、徐渭《徐文長逸稿》記有《鞋杯嘉則令作》、王同軌《耳談類增》載許少華鞋杯詞、馮夢龍輯《太霞新奏》載王伯良《青樓八詠》等;清代更出現(xiàn)了一些長篇歌行以詠鞋杯者,如林云風(fēng)《鞋杯行》、沈季友《鞋杯歌》等。
區(qū)區(qū)小腳女子褻物,何以引起如此多文人雅士的興趣并見諸詩文記載呢?他們飲鞋杯和歌詠鞋杯詩詞時的心態(tài)又是如何呢?讓我們在他們的詩詞里面尋找答案吧。雙手擎鞋杯時想到的是“瀲滟”的女子春色、柔情和令人不勝的嬌態(tài),這已見之于王深輔的《雙鳧詩》?!靶σ饕魅∠律徎ò?,偷將心事傳,爭把相思咽?!贝司湔酝蹙潘嫉男×?,可以看出,文人墨客在飲鞋杯、詠鞋杯時想到的是傳“心事”、咽的是“相思”,想象的是正在和美妙女子肌膚相親。“神女罷行巫峽雨,西施自脫若耶蓮。應(yīng)知雙鳳留裙底,恨不雙雙入錦筵”(《徐文長佚稿》)一詩更是毫無掩飾,想到神女的巫峽云雨,想到和女子雙雙入筵。使得鞋杯的色情氣息極為濃厚。
與如許文人樂此不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些文士道出了另一種聲音。在元代即有人對楊鐵崖鞋杯事不以為然,上有倪云鎮(zhèn)大呼“齷齪”的引文為證,稍后有“可笑狂生楊鐵崖,風(fēng)流何用飲鞋杯”(《元詩選》)之句來對楊維楨的行為加以批評,把楊維楨自詡的雅事視為大俗。
鞋杯盛行后,有人專制飲酒用的鞋杯以饗同道,故有金鞋杯、玉鞋杯、瓷鞋杯、景泰藍鞋杯和石鞋杯之制。除鞋杯之外,古代也不乏雅致的酒杯,如碧筒杯、解語杯等,前者見于《酉陽雜俎》,后者見于陶宗儀《南村輟耕錄》的記載。它們以荷葉、荷花為酒杯,選材既雅,又加之文人的助興,與穿著于女子小腳上氣味令人掩鼻的金蓮作酒器相比,其雅致自然過鞋杯遠甚。
鞋杯一事在古典小說中也有記載。明代著名世情小說《金瓶梅》第六回有西門慶脫下潘金蓮“一只繡花鞋兒,擎在手內(nèi),放一小杯酒在內(nèi),吃鞋杯耍子”之語。明神魔小說《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中述鄭和在女兒國和女王飲宴:“女王又舉起一對大金杯來,形如女鞋兒的式樣,滿斟了兩杯酒奉到老爺。老爺?shù)溃骸嫴坏昧?。’女王道:‘這是個同諧酒,我陪你一杯?!蠣敳唤馄湟?,老老實實的又飲了他一鞋杯?!痹诖说男?,是用純金制作,專供飲酒用,鞋、諧二字諧音,取男女二人同心諧協(xié)之意。
纏足是社會審美風(fēng)氣畸變的結(jié)果,是對女子肢體的極大摧殘。由纏足而引起的對女子小腳的審美怪癖,也因小腳帶有的色情意味而更加變態(tài),在那個時代形成惡性循環(huán)。隨著小腳風(fēng)氣在世人和普通百姓中的消失,鞋杯之事也成為歷史的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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