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起章用這個名字,現(xiàn)在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如果說到章士釗,熟悉中國歷史的人大概都知道。出生于1881年的章士釗,是一位反清斗士,著名的政治活動家、學者和律師,與同為湖南人的毛澤東私交甚密。而章用,則是他的二公子。
章用,字俊之,湖南長沙人。1911年出生于蘇格蘭阿伯丁,不久后隨其母吳弱男回國。章士釗回憶說:“近年寒家教育,愚無暇及之,俱是拙妻一手董理。諸子為文,粗能成章?!?920年,章士釗也曾將其膝下的3個兒子一并交給友人李大釗,請其為之教授政治學,當時李大釗每周赴章宅授課二三次,章用因此也在他短促的一生中與李大釗有過一段近距離的接觸。
17歲那年,章用隨父母再游英倫,后轉德國讀書,以全德中學會考第二的成績考入哥廷根大學,攻讀數(shù)學與哲學課程。章用對中國舊文學很有根底,對哲學的興趣更大。據(jù)其自述:“弱冠負笈德國哥廷根大學,識Neugebauer教授,見其攻巴比倫、埃及數(shù)學,用力之勤,方法之嚴,肅然起敬。然既得他石攻錯,修治中國算學史夙知益堅。”因深通英、法、德、拉丁、希臘文,章用研治中算史及西方哲學,得心應手,博采歐美古今史料,多所創(chuàng)獲。
在一般人眼中,章用孤高,沉默寡言,是一個怪人,能與他合得來的朋友不多,但他淵博的學識卻讓人羨慕。同在哥廷根留學的季羨林是他唯一的好友,他們常在一起談哲學,談宗教,談詩歌。一天,章用興奮地告訴好友:到哥廷根8年,先是拼命念德文,后來入大學鉆研數(shù)學與哲學,沒有余裕和興致寫詩了。但自從結識季羨林,詩興仿佛又開始洶涌起來。不久,章用將一張硬紙片送給季羨林,上面工整地寫著一首詩:
空谷足音一識君,相期詩伯苦相薰。體裁新舊同嘗試,胎息中西沐見聞。
胸宿賦才徠物與,氣噓史筆發(fā)清芬。千金敝帚孰輕重,后世憑猜定小文。
“把黑板掛在我胸前”
章用于1936年回國,先在山東大學任數(shù)學講師,第二年秋起,轉任浙江大學數(shù)學系教授。
1937年9月,國難深重,浙江大學準備西遷,一年級新生已遷至西天目山上課。此時,章用坐火車由上海來杭州,火車剛行至松江,8架日軍飛機在松江站連續(xù)投彈,傷亡慘重,他只得在車中臥伏不動,手里緊緊抱著從數(shù)學家俞大維那里借來的一部1607年版《幾何原本》。事后才知道自己非常幸運,全車共有8節(jié)車廂,只有二節(jié)未被炸。章用寫了《松江遇險》詩,記錄下那驚心動魄的場景:
目擊讎來逃已非,膽寒鷹隼俯臨威。戴盆尺五杞人墜,斫地周三禹壤飛。
溝壑骨收尸待斃,云山鹿夢鬼先歸。無端銃響連珠發(fā),猿鶴蟲沙任一揮。
就是這樣,章用來到了浙江大學。數(shù)學系為他的加盟,特別召開歡迎會。系主任蘇步青回憶說:“正當搬家期中,我們的歡迎會是在警報聲中進行的?!贝撕?,章用便加入浙大西遷的行列。10月20日,浙大校方成立了特種教育委員會,由蘇步青等主持,率領學生前往建德,并且在校務會議上力主“炸彈臨頭亦須上課”。章用積極響應,據(jù)蘇步青回憶:“在建德時,有一次學生問章用:‘警報響了,老百姓都躲飛機去了,還上課嗎?’章答道:‘怎么不上課?’‘那么,黑板掛在哪里?’‘可掛在我的胸前!’”浙大隨后再遷江西吉安、泰和,1938年9月抵達廣西宜山。在宜山時,日機空襲警報頻仍,章用課上非常鎮(zhèn)靜,告訴學生:“予不怕死,設須走避,予為諸同學殿?!彼且磺粺嵫?、報效國家的熱情令浙大師生難以忘懷。
章用在此之前向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肩上從未負過重擔。然而,患有肺病的他義無反顧地隨浙大西遷,自挑行李與學生一起步行,過著室無窗、地無板、食糲粢的艱苦日子。此時的他非常樂觀,說要以尼采為榜樣,從困苦中始識學術之真諦,“誠所謂士志于學,而不計惡衣惡食者也”。他也賦詩表達自己的精神世界:
身分鯨鯢天獨赦,絕纓子路予何人;是非今昨殊疑信,夷險存亡迷幻真。
親舊夢前無定骨,驛亭鏡里亂離身;動心忍性猶應及,斫鼻揮斤好斂神。
“常歌建德非吾土,豈意祁門來看山”,這是西遷途中,章用給仍在德國留學的好友季羨林的詩句,流露出自己抗戰(zhàn)軍興及顛沛流離的真實情感。
研討天算史
歷史學教授向達回憶說:“在香港第一次見到章用。不過,對于這位同鄉(xiāng)和民國政要的公子,并不陌生?!辈荒吧脑颍⒎钦掠檬瞧渫l(xiāng)以及民國政要章士釗的公子,而是章用的“博學好古”。向達心目中的章用,以為一定是一位40歲以上的老先生——在中國,年輕人學數(shù)學的就不多,學數(shù)學而留心到中國數(shù)學史,注意到金尼閣的書,并且有很名貴的收藏的,更是少之又少?!八晕夷菚r的推測,他一定是40歲以上,孤潔自好,不求知于世的一位老先生。等到1938年9月在香港才知道他不僅不到40,而且還是30歲以下的一位翩翩少年?!?br/> 在德國留學期間,章用就開始與中國數(shù)學、天文學史研究前輩李儼、錢寶琮有書信往來。李儼在《章用君修治中國算學史遺事》一文中說:“章君治學深入,不避煩瑣。其研討中算史事,亦究極精微?!闭掠谩霸鴧⒓有i喿局吨袊銓W史》、《中算史論叢》(四)內《近代中算著述記》及《二十五年來中算史論文目錄》,對于中算書尤加收集……”。章用在1936年7月28日給李儼的信中寫道:“用于客歲曾草《陽歷甲子考》(比較歷學叢考之一)輾轉托人呈錢寶琮先生就正,并請其介紹《學藝》登載,頗承嘉賞。乃迄今一年余,未見《學藝》登錄。用雖無似自負,此文頗有一得,乃見摒棄實用不平,其開宗‘史引’涉及明清之際中外天算史恨不令。先生見之夙知,先生亦學藝社中人,但未有門戶之見,蒂芥于胸。不恥下問,齒及下走,故隨筆言之耳?!闭掠眠€在為該文的發(fā)表犯愁時,浙江大學數(shù)學系教授、《數(shù)學雜志》編輯的錢寶琮,已將《陽歷甲子考》收錄于1936年8月出版的《數(shù)學雜志》創(chuàng)刊號,這大大鼓勵了這位年輕學者。之后,他的《僰夷佛歷解》、《垛積比類疏證》、《越歷朔閏考》、《敦煌殘歷疑年舉例(附表)》等論著先后在《科學》和《西南研究》等刊物上發(fā)表,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浙江大學竺可楨校長閱讀了《僰夷佛歷解》,在日記中稱道:“駁董彥堂《僰夷奉秦正朔之說》體無完膚。”章用還有一篇數(shù)學史論文《朱世杰垛積術廣義》是以學生方淑姝的名義在《數(shù)學雜志》第二卷一期上發(fā)表的。
《名理探考》
天主教的東傳,也伴隨了西學的輸入,如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就是通過葡萄牙傳教士傅汎際(Fu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