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這么猜
所有人都看到了,許家良是安雅殺的。在馨蘭苑門外的步行街,那個像是剛出浴的清亮的上午,安雅把許家良殺了。那時候,腹部微隆的悅琴正挽著許家良的胳膊在散步,她肚子里的孩子四個月了,這是每天例行一次的鍛煉。
他們從馨蘭苑出來,一路走著說著,兩人和悅的容顏,讓人不得不猜測他們在說一些很甜膩的情話,何況陽光那么凈,鍍在身上,像鍍了一種讓人不得不嫉妒的顏色。
安雅就是這個時候撲上來的,從背后,誰都沒有覺察,那把尖刀就捅進了許家良左肩的部位,不偏不倚,直抵心臟,血像花朵一樣,順著刀背,一朵一朵開出來,后來變得像艷麗的煙花,噴射開來。
悅琴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安雅卻坦然得午夜的燈盞。
后來圍了很多人來看熱鬧,110和120都來了,安雅被帶去警局,許家良被送往醫(yī)院,那時候,他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圍攏的人四散開來,步行街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是街面上多了一攤血跡。步行街有很多林立的店鋪,三三兩兩的店主像約好了一樣,聚在自家門店前或竊竊私語,或激烈爭執(zhí)。
安雅是步行街怡然花店的店主,許家良是馨蘭苑的住戶,小有名氣的企業(yè)家。安雅和許家良的妻子悅琴是好朋友,這誰都知道,一定是安雅奪愛未遂,痛下殺手……
所有人,都這么猜。
她覺得務(wù)必為她準備一份厚禮
事情始于一支龍涎香系列的BIJIAN香水,那也是個清清亮的上午。
那天許家良去上班后,悅琴澆過花吃了早點便去了安雅的花店,她想要一些麝香百合,悅琴喜歡那種香味,尤其是在自覺焦慮的時候。
安雅正坐在一叢花木后面的吊椅里抽煙,見悅琴進店,很優(yōu)雅地起身,夾著半支香煙和悅琴輕輕擁抱,算是打招呼。
悅琴一邊選花,一邊打量安雅,她永遠穿淺白色寬大的棉麻衣衫,黑肌理棉的寬筒褲,淺棕色的卷發(fā)披肩,偶爾會配夸張的腰帶、項鏈或者耳環(huán),有時一件首飾也不戴,總之,無論是從她的睫毛鼻尖還是嘴角,都透著讓悅琴羨之不及的寵辱不驚。
安雅將悅琴選好的花一枝枝修剪,然后包裝起來,遞給悅琴。間或會說一些凌亂得沒邊的事,老朋友了,大都這樣。
臨走前,安雅又叫住了悅琴,從柜子上拿過一個小巧精致的包裝盒遞給悅琴,BIJIAN,恒宇從法國帶回來的,據(jù)說是世界上最名貴的香水,他說覺得適合我,其實你知道的,我從來不用香水。
悅琴接過盒子,說了聲謝謝,然后舉著盒子聞了聞,那種神秘而濃郁的香味讓悅琴有點心悸的感覺。安雅是不用香水,可整日守在花朵間的安雅從來都那么幽香,悅琴想象著赤裸的有著棕色及腰卷發(fā)的安雅在男人面前,會像一朵搖曳的罌粟花。
后來她們在店門口道別,安雅靠在門上,目送悅琴離開。
悅琴在步行街上,悠閑緩慢地行進,像一尾游過時光的魚??伤睦飬s并不安閑,她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剛才應(yīng)該再客氣一下,而不是直接接下香水的,再貴的東西,悅琴都買得起。但對于這瓶香水,悅琴沒有抵抗力。
其實安雅和悅琴經(jīng)?;ニ投Y物,多半是絲巾、背包、首飾,安雅還送過悅琴一支唇彩。悅琴想著笑了笑,再過一個多月,是安雅28歲的生日,她想那時再為悅琴準備一份厚禮吧。
回到家,悅琴把一整瓶香水噴在了屋子的各個角落,那真是一支很不錯的香水,連成捧的麝香百合在那種神秘的香氣里味道都淡了很多。
悅琴被濃郁的香味包圍,蜷縮著身子在沙發(fā)上撥電話,說那支BIJIAN很不錯。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想解釋什么,悅琴合上手機,眼角濕濕的。
此時,安雅也正蜷縮在吊椅里接電話,她說我在想你。
奇異的綁架事件
半個月后,悅琴回了趟娘家,許家良不放心,悅琴撫著微隆的小腹說,還是回去一趟吧,也許以后很長時間都沒有機會了,許家良便不再強求。
悅琴的父母家在江南水鄉(xiāng)的小鎮(zhèn)上,她每天都睡到太陽爬上窗口才起床,臉色慵懶,穿著寬大的睡衣去街邊的店鋪吃家鄉(xiāng)小吃,母親說外面的東西不干凈,悅琴卻說她喜歡這樣。
其間,悅琴給安雅發(fā)過兩條短信,只是簡短的問候,安雅也回了兩條,第一條說很好,第二條說特別好。
其實,安雅那邊的情況,一點也不好。
悅琴回家的第五天,一個陌生的號碼打到了安雅的手機上,電話里陌生的男人對安雅說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告訴安雅這個人被綁架了。安雅問他要多少錢。男人說不要錢,你店內(nèi)西側(cè)左數(shù)第五只花瓶里有一盒藥,三粒,你按說明喝下去后我會再和你聯(lián)系的。
安雅掛了電話,感覺有一種眩暈得想要嘔吐的感覺,她在花瓶里翻到了那盒藥,安雅不用看說明也知道那種藥的服法,這種藥,她已經(jīng)喝過四次了,這次是第五次,如果說和前幾次有所不同,那只能說以前四次是自愿的,這次,是被迫的。
安雅打開藥盒,倒了杯白開水,透過質(zhì)地良好的水杯,安雅看得到花架上開得近乎瘋魔的各色花朵。她含一粒藥,吞下,還有兩粒,是明后天的事情了。
第三天,安雅果然又接到了那個陌生人打來的電話,他說把第三粒藥喝了,把東西收好,一會兒會有車號為635的人來店里買花,把東西交給他。安雅正欲掛電話,對方又狠狠地交待了一聲,不許報警。
怎么可能?被綁架的人對安雅來說,重如生命,安雅怎么可能報警。她服下了第三粒藥,如她在悅琴心里所想那樣,寵辱不驚。
半個小時后,安雅一陣腹疼,她去了趟衛(wèi)生間。后來車號為635的陌生男人來店里買了兩支康乃馨,安雅包了花,又拿了一只廣口的玻璃瓶給他。
恒宇是下午回來的,他說安雅你臉色很差,便帶安雅去了醫(yī)院,安雅因為大出血住了七天院,恒宇一直陪在身邊。整整七天,安雅一言不發(fā),恒宇看著這個一直不肯下決心為自己生孩子的女人,心里還是漫過心疼的感覺。
一切都晚了
許家良是被民警在一間廢棄的廠房里找到的,他身上的財物包括手機被一搶而光,許家良回憶說,綁架他的人一直戴著面罩,他看不清他們的臉。
那時候,聞訊歸來的悅琴也在旁邊,看著一臉倦容的許家良,她滿眼的愛憐,也禁不住流下淚水。悅琴陪許家良去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因為沒有大礙,兩人回了家?;丶液?,悅琴晝夜陪著他,寸步不離,細心周到。
幾天后,精神稍好些的許家良提議想出去走走,悅琴說還是等等吧,明天一起出去,買個新手機給你,許家良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點,悅琴便挽著許家良出了門,許家良提議開車出去,悅琴說,走走吧,對肚子里的孩子有好處,步行街的街尾就有賣手機的店鋪。許家良依了悅琴。
經(jīng)過安雅的店鋪時,悅琴停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盒交給許家良,說你幫我把這個給安雅吧,今天是她生日,她經(jīng)常送禮物給我,所以我也給她準備了一份禮物,但我現(xiàn)在反應(yīng)很厲害,聞不得花香……
許家良接過禮盒走進花店,安雅依舊穿著棉麻的寬大衣衫,蜷縮在吊椅里抽煙,她剛出院,面容疲倦。因為悅琴等在門邊,正看著安雅微笑,許家良只能畢恭畢敬地將禮盒交給安雅,說生日快樂,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悅琴和許家良離開后,安雅懶洋洋地打開了那個禮盒,禮盒里是一個精致的水晶瓶子,瓶子里裝著一個成型的嬰兒胚胎。安雅愣了半晌,將手伸向那只切花泥的尖刀。
安雅走出店門的時候,許家良和悅琴已經(jīng)走出去很遠一段了,安雅握著刀追上去,正對著許家良心臟的位置扎了進去……
安雅可以忍受和恒宇沒有愛情的婚姻,但她不能忍受被自己深愛的男人用這樣卑鄙的方式去逼自己墮胎,又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宣布分手。從最初的勸說,到后來的綁架,到花瓶里的打胎藥,到今天的禮物,這一切安排得這樣天衣無縫,讓安雅不能不相信,自己在與許家良的愛情里,不過充當了一個小丑的角色罷了。同樣是孩子,悅琴可以隆著肚皮,等他出生,而自己的孩子卻要橫遭慘烈的扼殺。
沖動的安雅做了自己當時唯一想做的事情,殺死許家良,但當鮮血從許家良的身體里噴濺出來后,安雅看到了悅琴臉上隱藏很深的從容。
她意識到自己鉆進了一個圈套,但一切都晚了。
她問你愛過我嗎?他不回答
在所有的風波都貌似平息了以后,一個深夜,恒宇打電話給悅琴,他說我后悔了。
之后是很長的沉默,悅琴先開了口,問,你愛過我嗎?
又是很長的沉默,恒宇喝了酒,不回答悅琴的問題,只是一番略帶哭腔的自言自語,他說我后悔了,我不該聽信你的話綁架許家良,逼迫安雅打掉肚里的孩子,是我害了安雅,不,是你害了安雅……
悅琴說,如果我不拿掉安雅肚子里的孩子,她總有一天會讓我一無所有,或者,分走我的家產(chǎn),恒宇,我知道這是你不想看到的,你說你愛我,其實你愛的只是許家良為我掙來的家業(yè)對嗎?我害怕失去錢,害怕失去你??墒呛阌?,如果那次從法國回來,你也帶BIJIAN的香水給我,我或許不會這么做,你不懂女人的嫉妒,比安雅扎進許家良身體里的尖刀還要鋒利,而安雅如果不是嫉妒我肚里的孩子,她可能也不會那么做……
恒宇惡狠狠地問,你那么了解安雅,也預(yù)見到了結(jié)局,為什么不告訴我?
悅琴說,我不是了解安雅,我只是了解女人。
半晌,恒宇一言不發(fā)。悅琴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她說,恒宇,現(xiàn)在一切難題都解決了,我們在一起好嗎?你愛過我嗎?
恒宇依舊不說話,很久很久,悅琴聽到話筒里沉悶壓抑的哭聲。
她終于明白,在與安雅的斗爭里,她輸?shù)靡粺o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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