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代最具創(chuàng)新精神的藝術家,吳冠中先生不僅在繪畫創(chuàng)作和藝術理論上影響深遠,還樹立了中國近現(xiàn)代美術史的一座豐碑。
吳冠中和繪畫的關系,可以說是生命里的基因,前生投緣的關系。繪畫不是他的學業(yè)、專業(yè)、職業(yè)、事業(yè)、偉業(yè),而是他的呼吸、他的生長、他的身家性命、他的存世意義。有三個細節(jié)給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一是抗戰(zhàn)時期在昆明,敵機來轟炸,全校師生都上山去躲避,只有吳冠中苦苦懇求圖書館管理員,讓他將自己反鎖在館內,臨摹古人畫冊。那獨自對話經(jīng)典的自在滋味,一輩子都在他心頭暢快地蕩漾著。
二是上世紀60年代,一次南下廣東寫生回京,吳冠中將他畫的一包畫立在座位上,自己則站在旁邊以手相扶。站了三天三夜,下火車時,他的腿腳都腫了,可是他心里高興,慶幸作品終于平安到家了。
三是上世紀70年代,吳冠中的岳母在貴陽病危。他好不容易請下假來,偕妻前往探視。途經(jīng)陽朔時,他太想畫桂林了,遂中途下車,盤桓一天。誰知雨下個不停,他叫夫人打傘遮住畫板,兩人則站在雨中,任雨絲打濕衣衫。后來,刮起大風,畫架實在支不住,怎么努力也畫不成了,極度失望之下,吳冠中竟哭了起來!
這是他一生當中,我唯一聽到吳先生說起他的哭。一輩子的大風大浪都經(jīng)歷過,他全用那瘦弱的肩膀扛了過來,不承想,卻在陽朔的風雨中流下眼淚。我理解,當時,他渾身的血液已被藝術的激情點燃,陷入“不能畫,毋寧死”的沖動中。這種欲罷不能,連他自己也不能控制了。
(摘自《光明日報》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