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年代
過了世紀之交
過了四十之后
我才知道
所謂年代
其實是渺小的
篇末的寫作日期
看起來多么可笑
高速公路連通世界各地
飛機幾小時就繞過了地球
出了國界之后
象形換成了拼音
李白和屈原都活在古代
魯迅和孔子同屬于中國
而你和我,我們大家
都是灰飛煙滅的歷史
所有的年代是一個年代
所有的日子是一個日子
后腦勺
我來到我的后面
看到無數(shù)的后腦勺
影影綽綽,重重疊疊
我的老眼昏花之年
能否把自己看穿――
像一串冰糖葫蘆?
無數(shù)個我的后腦勺
半禿。冷硬。酸或者甜?
我的目光已經嚼不出我的滋味
是我的后腦勺看見
后面的我,目光柔軟
像個害羞的孩子
像害羞一樣茫然地
摸過已經磨平的反骨
我能否把自己看穿?
冷場
朋友們走遠像洪水退去
你被擱在了岸上
像一條魚一樣喘息
像一條魚一樣掙扎著
你并非兩棲,掌聲與鮮花之后
你還是得換一種方式呼吸
你還得努力地長出腳來
你要爬回自己的水域
或者相反,學會在樹上生活
現(xiàn)在你蛻掉閃光的尾巴
筑巢,覓食,夢想著天空
暫時與爬行動物為伍
面對這衰朽的中年
在這水落石出的大地上
你的背脊像頑石一樣拱起
這是冷場的時刻,幕間休息
你把自己打扮成藥劑師模樣
再次亮相就是一劑完美的毒藥
失敗的獻身者
從他人的園子里
借來的革命
壓進胸膛
像子彈壓進了槍膛
盜火者的心
有著自焚的強烈欲望
家鄉(xiāng)滿目瘡痍
獻身并非沖動
把生命交出去
抵押給子夜的黑暗
一線遲疑,分隔開
左邊的革命和右邊的愛情
流產或者背叛
都在他人的衣袋里
從胸前開出玫瑰
從身后摸出手槍
但是黎明的彈孔里
并沒有鮮血涌出
獻身者的悵惘
像霧靄一樣沒有方向
時間的流水
率領著平和的晚境
在他人的園子里
祖國是內心最痛的傷
讀朋友的的詩集
在冬日午后的陽光里
讀朋友的詩集
讀得我氣喘噓噓
讀得我靈魂出竅
我早已知曉
這個世界已經瘋掉
我更加清楚
這個年代的鬼哭狼嚎
能把詩寫好的人
沒剩幾個
能把筆伸進肺腑
攪動溫暖與疼痛的
更少,像冬日的陽光
曬著我的這個下午
合上書本,摘下花鏡
長舒一口氣兒
拍拍后腦勺,還好
我靈魂猶在
老去的老姚
老去的老姚
喜歡在酒后談論往事
記憶中的臉,紛亂
如雨打梨花
潮濕而又燦爛
疊現(xiàn)在同一個夜晚
不同年代的人物
出沒于同一個故事
昨天,前年,三十年
英勇的老姚
指點江山
某某發(fā)跡史,某某風流經
翻云覆雨舊時病
開天辟地少年狂
都是杯中酒
老去的老姚
剪輯時間,涂鴉春秋
起則淡入
承以自慰
轉又長太息兮
合為空鏡——萬事皆空
酒大了之后而小人生
一醉萬年醒
老去了的老姚
血液里
有一種神奇的東方精神
哦病
太白山寫意
上山的路,隱在樹冠的交談中
當我們豎起耳朵,不經意的風
已經摘走了陽光和詩意
將登太白雪暗天?
在流水回旋的地方,一聲偶然的鳥翅
照亮了時間的刻刀
石頭的年齡,需要仰望
而在棧道和銅墻鐵壁的搏斗中
我們的想像,無法還原最初的日子
我們要走斷多少雙腿
才能抵達一切的頂峰?
我們得寫多少字,才能成為
太白潑墨中的一滴墨水?
我們得流多少汗,才能匯成溫泉?
上山的路,在山的哂笑中彎曲
我們必須像山顛的積雪一樣安靜
并且需要加些衣服,才能穩(wěn)住心跳
回頭看看山下,微小而遙遠的
酒廠、旅館、莊稼和人類的勞動
詩的飛行
打開洗塵發(fā)來的乘機名單
12月26日,北京18人,
航班號 CZ6379
我的頭腦里立即
冒出一個默溫式的句子
如果18個人乘坐同一架飛機過來
(這看上去有點特別,像是包機)
如果他們彼此熟悉
如果他們是去干同一件事情
而我能想到的包括:
把一隊士兵空投到作戰(zhàn)前線
皇家芭蕾舞團的天鵝們降落湖面
東城的鴿子被裝箱運到西城
以及上世紀的某年,足球流氓
受迭戈之邀,越洋參加球星的婚禮
我從未和三個以上的熟人同乘過一次航班
我從來以為飛行就像飛機在天上一樣孤單
如果18個人懷揣詩歌的手雷
如果18個人拎著語言的密碼箱
如果18個兄弟
像啤酒瓶一樣排列在思想的登機口
然后被一個一個地壓進詩集的彈夾
在十萬米高空,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如果18個詩人乘坐同一架飛機
降落在新年將至的哈爾濱
天氣會不會變得暖和一些?
如果在北方白紙一樣的雪地上
如果18個啤酒瓶蓋像18支筆帽同時打開
創(chuàng)作短言:在持續(xù)的寫作、閱讀、朗誦中,讓自己的生命享受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