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委員會曾上書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指出目前的公車制度存在四大弊端:公務用車費用高造成財政負擔沉重;公車私用現(xiàn)象嚴重;超編制超標準配備使用轎車問題屢禁不止;公車使用效率低浪費驚人。
今年11月21日的新聞:國家發(fā)改委正抓緊啟動中央國家機關公務用車制度改革。消息甫出,引來社會普遍關注。雖然,發(fā)改委的方案尚未出臺,眼前就預測它的有無成功希望似乎言之過早,至少頗為武斷;但根據(jù)對社會現(xiàn)實的判斷、國家管理體制的考量和中國文化的理解,筆者對這次公車改革成功的可能性不看好。
早在2006年,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下令將所有配警燈和警笛的公務車數(shù)量從7500輛減少到997輛,迫使內(nèi)務部和聯(lián)邦保衛(wèi)局都分別取消了31輛和30輛“特權車”。強力總統(tǒng)通過強制行政手段進行指標明確的公車改革,最終也死灰復燃,不了了之。
我國近幾年各地也有過一些車改試點,改革模式大致為三類:公車貨幣化、公車集中管理及以上兩種模式的結合。但試點單位和地市大多并未取得實質(zhì)上的成功。
在西方,公車沒有太多內(nèi)涵,因此有些小國甚至除總理以外概不配車。而在中國,座騎賦予了太多意義:福利、待遇、權力、身份、尊重和關系等等。
20年前,筆者在一大型國有企業(yè)工作,當時事業(yè)單位特征還很明顯,雖然給一把手當秘書,但還兼管了機關的小車班。小車一共六部,黨政兩大頭各有一部,基本上專用了,即使空著也得詢問頭兒本人能否暫時用一下,也就是說真正能調(diào)用的車只有四部:豐田面包、伏爾加、北京吉普和130半截箱貨各一輛。但每天早晨為這么四臺車疲于應付一小時以上:20多個正副處級部門,下二級單位、去駐地政府、上市里主管部門、去省城、來了貴客等等,因公因私、假公濟私都申請用車。更為頭疼的是在“官本位”的傳統(tǒng)理念深入人心的首腦機關,黨政副職出門要車,幾乎不能拒絕,有年紀大的還指定要豐田或伏爾加。拼車是常有的,不滿也因此更多。
黨政系統(tǒng)部門用車就更為復雜。由于這些組織機構設置繁雜、各職級人數(shù)眾多,因人設崗、主官權力過于集中非常普遍,故很多參事議事部門無所事事,因此必然沒事找事,因為找出來不是事的事新增用車量不小,加上講排場、論職級、擺資歷,不必要的以車示敬、以車示威時有發(fā)生。前不久,筆者在某地級市公出,次日想去國共對抗時發(fā)生過轉折性歷史事件的地方看一下,未料給人家?guī)砹颂嗦闊J姓f(xié)一副主席帶車、帶秘書陪同,所在地是政協(xié)兩位主席帶秘書長、帶兩部車在交界處迎接,所在地鎮(zhèn)委書記聞訊也帶車迎上來,我自己就帶了一位朋友開的車,這一湊就五車同行,簡直是浩浩蕩蕩了。此事后很久一段時間我都因此過意不去,難以釋懷。
就是企業(yè),公車使用也仍然是一個難題。近兩年,跟蹤一家浙江的商業(yè)銀行項目。這是一家管理比較成熟的民營企業(yè),無論哪個部門和個人需要用公司車輛,都得先申請,填寫“請車單”,再由辦公室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安排。加之企業(yè)進行內(nèi)部核算,請車單轉給財務記賬后進入部門辦公費用,辦公費也在部門考核之列。因此,我和我的團隊在該企業(yè)服務期間,入住的酒店離銀行總部大樓很有一段距離,但考慮客戶用車麻煩,走程序不便,還會帶來部門核算的壓力,故每次都步行來去,走20來分鐘,不用車。管理很成熟的民營企業(yè)的公車管理,也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需要用車卻不湊手,但有時在某一時段又有幾部車沉積在院子里,造成管理層感覺公車數(shù)量過大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
現(xiàn)在公車改革,如果貨幣化,表面上很徹底,各方皆大歡喜;實際上,背后的問題很大,可能改革后黨政機關的用車費用更高,車改后的車補放在口袋,需要動一動就讓別人派車。如果集中管理,不僅沒有一個機構可以管理好黨政機關的車隊,而且被有關機關管轄的下屬機構將因為車的問題不得安寧。公車集中起來實施用車部門有償使用,最終也只能取得表面效果,非常規(guī)“借車”一定會成為常態(tài)。
車改的難點不在于與車有關的方案,而在于與“官本位”、“全社會皆唯官”有關的體制和文化。在官員有任何一點權力都會用到極致的社會,把官員的用車限制起來,豈非與虎謀皮?在全社會的權力都集中在少數(shù)機構和個人手頭的國家,讓官員自己花費車補出門為人辦事,怎不癡人說夢?在“小聰明”超過任何國家的民族,讓所有官員老老實實按章用車,只能如同幾十年來從未放棄聲明的剎吃喝風一樣,最終只能是徒勞無功。
(本文作者為北京大學精細化管理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