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赴美就醫(yī)

1949年，隨著人民解放戰(zhàn)爭捷報頻傳，李宗仁作為國民政府代總統(tǒng)，正躲在桂林文明路杉湖畔剛剛竣工的公館里。他一方面被中共列為第二大戰(zhàn)犯追捕，另一方面又受到毛人鳳保密局特務們的暗地跟蹤，已經(jīng)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那段日子，因連日奔波，李宗仁胃病突發(fā)，便血不止，遂決定赴美國就醫(yī)。臨行前，他召集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黃旭初等桂系將領，舉行了這個“與蔣抗衡多年的團體”在大陸的最后一次會議。會上，李宗仁提出了“善后意見”，并告知他將到美國治病的打算。

此時，“下野”的蔣介石正飛往重慶指揮部隊作戰(zhàn)，接連發(fā)電報催促李宗仁返渝，“行政院長”閻錫山也函電沓至，促李返蜀。

李宗仁電告閻錫山，囑其以責任內閣全權處理國政，待他病愈后立刻回國。

1949年12月5日，李宗仁夫婦從香港乘飛機直飛美國，一點也沒想到他苦心經(jīng)營了20多年的“模范省”廣西，會在此后一個月就全部被解放軍占領。

12月8日，李宗仁夫婦乘坐的飛機降落在紐約機場，旅美華僑和新聞記者早在機場迎接，數(shù)百人涌上前去，揮動小旗，以示對這位“中華民國新元首”的崇敬與期待。到機場迎接的還有美國國務院派出的官員，“中華民國”駐美大使顧維鈞和駐聯(lián)合國首席代表蔣廷黻也到機場迎接。

蔣介石復職“總統(tǒng)”

1950年3月1日，蔣介石在臺灣正式宣布恢復自己“中華民國總統(tǒng)”職務。這時，“中華民國代總統(tǒng)”李宗仁正在美國的醫(yī)院里做十二指腸炎手術。

一個在臺北“復職”，一個在美國就醫(yī)。遙隔大洋數(shù)萬里，他們之間的恩怨卻未能了結。在蔣介石心中，李宗仁是他在國民黨內最大的對抗力量。李宗仁曾先后3次逼他下野，還在代理總統(tǒng)期間企圖與中共議和，錯失戰(zhàn)機，致使國民黨丟掉了中國大陸。蔣介石對李宗仁恨之入骨。

蔣介石“復職”后準備東山再起，李宗仁寫信指責他“違憲”。蔣介石則罵李宗仁“在美屢屢中傷黨國”，遂主持中常會一致通過“永遠開除李宗仁國民黨黨籍”，“免去所兼各職”。

不久，李宗仁便成了美國的一名寓公，他的夫人郭德潔則加入了美國國籍。郭德潔花了6萬美元在美國新澤西州的盎格魯林鎮(zhèn)買了一棟并不豪華的花園別墅作為私人寓所，李宗仁夫婦在此長住下來。

程思遠回大陸探路

1956年4月，原任李宗仁貼身秘書的程思遠從香港回到大陸，在“五一”勞動節(jié)這天登上了北京天安門觀禮臺。

5月8日，政協(xié)全國委員會在政協(xié)禮堂3樓舉行盛大酒會，程思遠應邀出席。當時的國務院總理、全國政協(xié)主席周恩來特意來到程思遠身邊，與他親切握手，舉杯相碰。

5月12日，周恩來在中南海紫光閣設午宴款待程思遠，程的老上司、老朋友李濟深、張治中、邵力子、蔡廷鍇等愛國民主人士出席作陪。

酒宴上，程思遠高興地談起他回大陸看到的一切，深感中國共產(chǎn)黨的偉大。他要把這一切告訴海外的親友們，當然也包括李宗仁。酒會結束時，周恩來對程思遠說:“請程先生向李宗仁先生和所有在海外的國民黨人士轉達我們的這樣幾句話:愛國一家，愛國不分先后，和為貴，相見以誠，團結對外。歡迎他們回來看看，保證來去自由?！?/p>

幾天后，程思遠回到香港，心潮澎湃，徹夜難眠，花了幾個晚上把自己的回國經(jīng)歷、感受，以及周恩來的話寫成一封信，寄給遠在美國的李宗仁，因篇幅太長，這封信還分裝了幾個信封。

一個月后，程思遠收到了來自美國新澤西州的回信。李宗仁在信中用相當激烈的言辭，責備程思遠“如此重大之舉動，事前并無商量便擅自行事”。

李宗仁的這種反應，究竟是對程思遠介紹的大陸見聞半信半疑，還是另有幻想?程思遠當時還猜不透。

周恩來發(fā)出邀請

1959年10月，程思遠第二次回大陸參觀。

在招待宴上，周恩來十分明確地告訴程思遠:“李宗仁先生要回來，我們是歡迎的，但現(xiàn)在時機還不成熟。適當?shù)臅r候，李先生可到歐洲走一走，到時候你去見見他。把你見到的一切和他好好談一談，也聽聽他的想法?！苯又?，周恩來又問道:“到歐洲有地方去嗎?”

程思遠回答說:“有，李夫人的表弟田桂昌在瑞士蘇黎世開飯館。”

周恩來笑著說:“那太好了，在瑞士有親戚，李先生夫婦可到那里旅游小住。不過，他去同你見面交談之后，必須按時返回美國，以免引起以后行動不便。”

1960年9月，郭德潔以旅游之名來到香港。她機敏地避開了國民黨特務，在程思遠夫人石泓女士親自駕駛的乳白色奧斯汀小車上，與程思遠進行了細致的長談。郭德潔從程思遠口中進一步了解到當時的大陸，促成了她以后的選擇。

蔣介石再下密令

1963年12月，李宗仁按照程思遠的安排，由美轉機意大利首都羅馬，再飛抵瑞士蘇黎世。此時，程思遠已從香港飛到蘇黎世靜候。第二天，李宗仁和程思遠駕車沿著萊茵河長途旅行。談話中，程思遠轉達了周恩來歡迎李宗仁回國的盛意。

1964年，中國與法國建交，不久又在新疆羅布泊地區(qū)成功爆炸了一枚原子彈。祖國大陸喜訊頻傳，動搖了李宗仁寄居異國當一輩子寓公的想法。1964年12月，李宗仁在美國《先驅論壇報》上發(fā)表公開信，勸告美國政府“放棄不合時宜的對華政策”，仿效法國政府“迅速調整中美關系”。

“李德鄰(李宗仁的字號)此舉必有深刻的政治背景!”在臺灣的蔣介石這樣猜測。他立即采取兩條緊急對策:一是硬棒子打，命令新任保密局長張炎元派專人赴美加強對李宗仁的監(jiān)視，若李宗仁繼續(xù)攻擊“中華民國”或有投奔中共之跡象，可以采取非常手段解決;二是軟刀子捅，脅迫白崇禧給李宗仁發(fā)電報進行恐嚇，以制止李宗仁的投共企圖。

李宗仁期待歸國

1965年3月，李宗仁給居住在香港的程思遠寫信，表達了他想回祖國大陸定居的愿望。

周恩來收到程思遠從香港傳來的訊息，確定李宗仁回歸祖國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4月初，李宗仁在美國得到回音，頓時欣喜若狂。

李宗仁開始實施他的歸根計劃。6月13日，李宗仁借口陪夫人去瑞士療養(yǎng)，在美國移民局取得出國護照，先行飛往瑞士。臨行前，他與好友吳尚鷹相約一同飛回中國大陸，囑吳幫他帶次子李志圣隨后趕到蘇黎世。當天，程思遠在香港接到李志圣從美國打來的電話，告知“貨已于今日啟運”。程立刻明白李宗仁已赴歐洲。

第二天，程思遠夫人石泓到廣州與北京通話，周恩來請程思遠火速飛到北京。6月18日，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徐冰、國務院秘書長周榮鑫等人會見了程思遠。周榮鑫告訴程思遠:“總理已于今晨飛往非洲訪問，臨行前明確交代，你到蘇黎世會晤李先生，到時會有專人與你聯(lián)系，你會得到他們的協(xié)助?！?/p>

第二天，程思遠離京返港。郭德潔在美國新澤西州盎格魯林鎮(zhèn)，不動聲色地處理完房產(chǎn)等善后事宜，于6月23日飛抵蘇黎世與李宗仁團聚。

6月28日，程思遠從香港飛到蘇黎世，會見了李宗仁夫婦，告知周恩來總理的周密安排。在郊外別墅等了一周，仍無吳尚鷹和李志圣的消息，李宗仁著急了，郭德潔更為不安，程思遠忙與有關人士秘密聯(lián)系……

巧妙躲避異國殺手

兩周過去了，還是沒有吳尚鷹和李志圣的消息。為了安全，有關方面通知李、郭、程三人務必于7月13日離開蘇黎世，并關照他們客機在日內瓦、貝魯特等地加油時都不要下飛機。

7月13日下午兩點，郭德潔的表弟田桂昌把李氏夫婦和程思遠送上了飛往香港的班機。下午3點，臺灣方面從日內瓦派來兩個彪形大漢輪流守在田桂昌家門口，進行監(jiān)視。田桂昌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暗想:幸好他們走得及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李宗仁飛離瑞士之前，臺灣保密局已暗中查知李氏3人買的是飛往香港的全程機票。他們認真研究了蘇黎世飛往香港各班機的時間、路線及沿途機場，重點確定在日內瓦、雅典、貝魯特、卡拉奇四個地點下手。他們分頭收買了若干名外國殺手，只要李宗仁夫婦在這四個地方下飛機，立刻采取行動。

1965年7月14日凌晨3點左右，巴基斯坦卡拉奇國際機場，李宗仁3人乘坐的瑞航客艙門一打開，舷梯上站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巴基斯坦軍警。軍警走進機艙，向迎面而來的李氏3人問道:“請問，哪一位是蘇黎世來的程先生?”

“我就是?！背趟歼h答道。

“你的兩位同伴呢?”

“都在這兒?！背趟歼h指著李宗仁夫婦。

軍警把3人領出機艙，下機后旋即上了巴方警車，一路上警笛長鳴，警燈閃爍，所過各處通行無阻……原來中國大使館和巴方警探在13日下午便通過電訊情報獲知臺北方面的陰謀，故用非常措施避開了刺客。

安全回到祖國大陸

臺北，陽明山別墅，蔣介石命令保密局局長張炎元:“在兩天內迅速偵知李宗仁的住處，如確在大陸駐巴使館，務必弄清他們所乘飛機機型、班次、時間和航線，盡一切可能在他去機場途中狙擊解決。不行就在飛機上做文章，再來一次‘克什米爾公主號事件’(編者注——1955年，臺灣國民黨政府謀殺周恩來的政治事件)也在所不惜!”

3天后，1965年7月17日深夜，李宗仁剛睡了一會兒，使館工作人員前來敲門，說:“李先生，請趕快準備好，等會兒去機場?！崩钭谌史驄D很快收拾好行李來到客廳，程思遠已坐在那里。中國駐巴大使丁國鈺上前對李宗仁說:“周總理和陳毅副總理非常關心你歸途的安全，特指示我親自陪你們飛回祖國?！?/p>

就在李宗仁與丁國鈺談話時，兩部掛有紗簾的高級轎車載著幾名使館人員快速駛出使館大門，然后向左拐去。停在街旁陰暗角落的一部藍色轎車立刻尾隨而去……

“走，我們馬上上車!”丁大使一招手，幾名使館工作人員很快幫李宗仁一行把行李放進使館院內的另外兩部車上。丁國鈺和李宗仁一行乘車趕到機場，坐上了一架普通的波音飛機，頭等艙事先已全部被大使館包了下來。這架波音飛機在機庫中存了3天，是在午夜時分才拖出來的。

7月18日零點30分，飛機起飛了，很快升入萬米高空。上午11點，飛機抵達上海虹橋機場。7月20日，李宗仁到達北京，當他走下舷梯時，看見周恩來總理正微笑著向他走來。李宗仁激動地走上前去，伸出右手，與周恩來緊緊地握在一起。

李宗仁熱淚盈眶:“總理，我……我回家了……”

周恩來帶著深沉的微笑打量了一下李宗仁:“李先生，樹高千丈，葉落歸根，你回來了，我們歡迎你，全國人民歡迎你!”

兩天之后，新聞媒體報道了李宗仁回到北京的消息，臺灣保密局要員一個個驚恐不安，不敢上陽明山面見“蔣總統(tǒng)”，檢討這次自謂“天衣無縫”的跨國大追殺的失敗原因。

蔣介石在臺北陽明山“總統(tǒng)別墅”緊鎖眉頭，簡直不敢相信與他換過蘭譜的兄弟、“國民政府”曾經(jīng)的元首，最終會投奔共產(chǎn)黨……

當初和李宗仁相約回國的吳尚鷹，因受阻未能成行，一直生活在美國，直到1980年10月27日病逝于美國加州，享年91歲。李宗仁次子李志圣在美國和長兄李幼鄰住在一起，后來也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壓題圖:毛澤東主席(右二)會見李宗仁(右一)和郭德潔(左二)、程思遠(左一)]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