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二灘電站的竣工,歐方營地中早已沒有了外國專家的蹤影,但那里漂亮的別墅、優(yōu)美雅致的環(huán)境卻保留了下來,它們和二灘電站一道,成為了攀枝花的一處著名風(fēng)景。
越往下游漂時,灘頭越來越多,江水也隨之洶涌澎湃。由于陽光的照射,我們眼前平視的水域都呈現(xiàn)一片銀白,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當(dāng)身體慢慢浸入溫泉水中,只片刻功夫,一股熱流便流遍全身,游走奇經(jīng)八脈,再由內(nèi)而外地發(fā)散出來,渾身的重量此時突然消失,蒸發(fā)在陽光、池水中。
西昌向南,不遠(yuǎn)就是攀枝花。攀枝花是一座開辟在群山中的城市,金沙江、雅礱江穿城而過,江水滾滾東去,惟青山永駐、陽光普照。
攀枝花從上世紀(jì)60年代起全面開發(fā),幾十年間便成為家喻戶曉的“鋼鐵之都”——但攀枝花的面貌遠(yuǎn)不止于此,它的陽光、風(fēng)景燦爛壯麗,只是還養(yǎng)在深閨,未曾被人們了解。
近些年,攀枝花逐漸成為了國內(nèi)冬季旅游的勝地之一。今年初冬時節(jié),筆者有幸造訪攀枝花,體驗(yàn)了這里久負(fù)盛名的“歐方營地”、金沙江漂流與紅格溫泉,還順路到四川最古老的村寨之一——“迤沙拉”走了一遭。獨(dú)特的攀枝花風(fēng)物令人驚嘆,而那自始自終燦爛明媚的陽光,到今天仍讓筆者感動。
大壩旁的陽光暖谷:歐方營地
也許是因?yàn)榕手ㄅc筆者家鄉(xiāng)——重慶有些相像,筆者對這個陌生的城市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和重慶一樣,攀枝花也位于兩江(雅礱江、金沙江)交匯處;攀、渝兩城都以工業(yè)立市;市區(qū)有多個中心,分布在江的兩岸;更重要的是,在這兩座城市的門口,都矗立著一座巨型水電站,重慶門口的是三峽,攀枝花門口的則是二灘。
作為一個老水電人,參觀二灘便成了筆者此次攀枝花之行的第一站。二灘水電站,距離攀枝花市區(qū)約46公里,矗立在雅礱江上,它的高度遠(yuǎn)超三峽大壩,達(dá)到了驚人的240米。置身二灘壩頂,放眼望去,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樣渺小。由于正值枯水期,壩下風(fēng)平浪靜,波瀾不驚,但一到夏季泄洪時,那每秒5000多立方米的洪水從閘口噴涌而出,排山倒海,立刻就將雅礱河谷攪得渾濁難辨,江水咆哮聲震耳欲聾。滔天水霧中,一道彩虹時隱時現(xiàn),兩岸青山夾峙——于是俊朗、雄渾、剛硬就成為筆者對攀枝花土地的第一印象。
二灘水電站是攀枝花的一個標(biāo)志,同時它也是改革開放后,我國首個向世界銀行貸款,并面向世界招標(biāo)修建的大型水利工程。從1991年開工到2000年工程完成,10年間,共有來自44個國家的數(shù)百名專家到此效力。而他們當(dāng)年的居住區(qū)——“歐方營地”就坐落在距大壩不遠(yuǎn)的一個山谷中。
“歐方營地”雖名為“營地”,但卻絲毫沒有建筑營地簡陋、艱苦的感覺,整個歐方營地占地300多畝,全由一幢幢豪華精致的別墅組成——當(dāng)年國家為了讓這些技術(shù)精湛、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外國專家在二灘安居樂業(yè),特地花巨資修建了這片別墅區(qū)。如今,隨著二灘電站的竣工,營地中早已沒有了外國專家的蹤影,但那里漂亮的別墅、優(yōu)美雅致的環(huán)境卻保留了下來,它們和二灘電站一道,成為了攀枝花的一處著名風(fēng)景。
承蒙當(dāng)?shù)嘏笥训氖⑶榭畲?,筆者在歐方營地中住了幾晚。筆者下榻的那棟別墅,名叫“米蘭”,想必這是當(dāng)年意大利專家的居所,“米蘭”的旁邊則是“肯德郡”、“盧森堡”、“海德堡”。每棟別墅里都住滿了游客,聽口音天南海北的都有,他們都是來攀枝花過冬、享受陽光的?,F(xiàn)在是11月末,農(nóng)歷立冬節(jié)氣已過,北方的好多地方早就銀裝素裹、千里冰封,連位于炎熱帶的重慶也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可這里——攀枝花照樣艷陽高照,氣候溫暖宜人,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到此度假過冬。一個原本偏僻的地方,現(xiàn)在竟發(fā)展成了冬季旅游的勝地,這大大出乎了筆者的意料。
“歐方營地”里的暖冬生活是愜意的。每天早上8點(diǎn)半,當(dāng)紅彤彤的太陽準(zhǔn)時爬上雅礱江畔山頂,歐方營地里各別墅的門先后洞開,人們在一張張?zhí)梢紊细骶透魑?,任身體在陽光下舒展、融化。當(dāng)太陽漸高,目光也慢慢迷離,眼前只剩下紅火的三角梅搖曳風(fēng)中,初冬里的攀枝花,用它的陽光、溫暖,將筆者征服。
“瘋狂”與現(xiàn)實(shí):冬季漂流金沙江
在初冬時節(jié)玩漂流,這在別處看來無論如何都是一件瘋狂的事,更何況,我們將要漂流的河道便是那條波濤洶涌的大河——金沙江。
在來攀枝花之前,筆者并不知道這里有漂流金沙江的游覽項(xiàng)目,更不知道迄今為止攀枝花已舉辦了多次國際漂流節(jié)。對于金沙江漂流、長江漂流的所有印象,都還來自于一位逝去的勇者——堯茂書。堯茂書是中國漂流金沙江的第一人,他曾在1985年,單人單艇漂流金沙江1000多公里,最終在金沙江青海通伽峽段遇難,英雄的壯舉在改革開放初期振奮了無數(shù)國人的心,從那以后,“金沙江”、“漂流”也在筆者心中留下了一絲壯烈的印象。
今天,筆者就站在金沙江畔,耀眼的陽光越過山嶺,射透江水,被陽光溫暖了的金沙江水似乎也不再狂暴,只在兩岸巖石上輕撫繾綣——“金沙水拍云崖暖”的意境終于在攀枝花被體味到了。
我們漂流的起點(diǎn)是從攀枝花格里坪的金沙灘開始的。漂流伊始,江水很平,兩條皮劃艇上的人還彼此拉歌,暖和的江水讓我們童心頓起,在金沙江江心打起了水仗。可是,慢慢地到了后來,兩條皮劃艇越拉越遠(yuǎn),不高的水浪一個接一個,連續(xù)而有力地拍打船頭,我們都開始緊張起來,趕忙收斂住歡聲笑語,密切配合領(lǐng)隊的動作。
越往下游漂時,灘頭越來越多,江水也隨之洶涌澎湃。由于陽光的照射,我們眼前平視的水域都呈現(xiàn)一片銀白,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座下的皮艇像醉漢一般,顛來倒去,被漩渦吸住又拋出。此時的皮劃艇仿佛一片落葉,輕得沒有重量,任由水波玩弄。好幾次,浪頭一個沖來,激起兩米高的水花,或者一排大浪“嘩嘩”地?fù)磉^來,漫過船舷,把整個皮艇都淹沒水下。艇上眾人渾身早已濕透,幸好陽光暖和,才不至于瑟瑟發(fā)抖。
就在衣服快被陽光烤干的時候,此次漂流的最后一個險灘——老虎灘到了,于是不免又是一番手忙腳亂、精疲力竭。好容易捱到漂流結(jié)束,我們彼此攙扶著走下皮艇,仰面倒在沙灘上,太陽從天空投射下的縷縷溫暖,撫慰著我們疲累的軀體,從頭到腳,直至四肢百骸。多虧了這攀枝花的暖陽,“冬季”、“金沙江”、“漂流”3個各有性格的詞匯才能合而為一,并將其中的樂趣、驚險與刺激為人們所感悟。
紅格溫泉:偷得浮生半日閑
可能真是歲月不饒人,金沙江漂流歸來筆者便覺渾身肌肉酸痛,兩三天時間過了都沒能恢復(fù)??粗约翰铰谋孔镜臉幼樱手ǖ呐笥褌冾D覺照顧不周,有失地主之誼,大伙兒商量了一番,一致決定帶筆者去泡泡溫泉,舒活下筋骨。
對于朋友們的這個提議,筆者本來興趣不大——國內(nèi)著名的溫泉早已體驗(yàn)了不少,如廣東的從化溫泉、陜西的華清池,更何況現(xiàn)在雖說是初冬季節(jié),但攀枝花仍然暖和,溫湯沐浴的愿望自然大打折扣。盡管筆者堅持不去,但終究還是架不住眾人的熱情,也罷,客隨主便,隨他們上路了。
在車上才知道,我們要去的溫泉名位于紅格鎮(zhèn),離攀枝花市中心約有半小時車程。據(jù)朋友介紹,紅格溫泉的開發(fā)頗具傳奇色彩——在上世紀(jì)70年代初,溫泉周邊地區(qū)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地礦勘探建設(shè),當(dāng)?shù)氐牟簧汆l(xiāng)民也到工地上投工投勞。那時的工作條件很艱苦,長期的戶外工作、日曬雨淋使不少勘測隊員、工人都患上了皮膚病。但與外地人不同,本地的工人一旦患上皮膚病便立即請假回家,過幾天再來時不僅疾病痊愈,而且人也精神奕奕。大家都以為他們服了什么靈丹妙藥,仔細(xì)一打聽——原來附近有一處常年冒著熱氣、不斷涌流的泉水,得了皮膚病的人,只要到泉水里浸泡幾次,很快就能康復(fù)。漸漸的,去泡溫泉的人越來越多,紅格溫泉的美名也不脛而走。
抵達(dá)紅格溫泉溫泉,才發(fā)現(xiàn)它的確與眾不同——在相距不到100米的范圍內(nèi),竟然分布著一熱一冷兩個泉眼,熱泉的水溫在58℃左右,而冷泉卻遠(yuǎn)遠(yuǎn)低于氣溫,大概只有10℃,要不是親身體驗(yàn),筆者還真難相信世間還有如此奇特的“鴛鴦泉”。
根據(jù)朋友的建議,筆者決定先嘗試熱泉——當(dāng)身體慢慢浸入水中,只片刻功夫,一股熱流便流遍全身,游走奇經(jīng)八脈,再由內(nèi)而外地發(fā)散出來,渾身的重量此時突然消失,蒸發(fā)在陽光下、池水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離恍惚間,忽聽朋友喊道:“行啦,熱泉泡得差不多了,走,換冷泉!”
隨眾人起身來到冷泉旁,猶豫了半天,筆者終于跳入池中。冷泉里,刺骨的寒冷讓頭皮一陣發(fā)麻,全身毛孔倏地收緊,血液循環(huán)迅速加快。腦海中,絲絲清明的感覺逐漸聚攏,將泡熱泉時的混沌、迷離慢慢驅(qū)走,視覺、聽覺此時變得通透無比,元神、意識與肉體在這一池清水中前所未有地緊密交融。
出得池來,感覺真如伐毛洗髓一般,原本酸痛僵硬的身體精力充沛。在芒果樹下小憩,看斑駁的陽光隨樹影搖曳,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也意盡于此了吧。
迤沙拉:650年前的攀枝花移民
攀枝花是一個移民城市,40多年前剛開發(fā)時,在今天攀枝花市區(qū)內(nèi)僅有7戶原住民。可現(xiàn)在,攀枝花已有幾十萬人口了,天南海北的建設(shè)者匯聚這里,安家落戶。
但他們還不算是攀枝花最早的“外來戶”,早在600多年前明朝時期,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的漢民就曾逆江而上,掀起了歷史上移民攀枝花的第一個高潮。
我們是在一個和暖的早晨走進(jìn)迤沙拉村的。迤沙拉是彝語,意為“水漏下去的地方”,村寨位于金沙江畔,距市區(qū)大約100公里。迤沙拉始建于明洪武年間,是四川省最古老的村寨之一。明朝“洪武開滇”以后,以南京人為主,包括江蘇、江西、安徽等長江中下游一帶的漢民,通過軍屯、民屯和商屯的方式,陸續(xù)移民到迤沙拉,與當(dāng)?shù)匾桶ネɑ橐?,形成了彝漢文明高度融合的獨(dú)特群體。
行走村中,看不到層層疊落的土掌房,也不見身著“查爾瓦”(彝族披氈)、羊皮褂的彝族男女,只見粉墻黛瓦,綠竹密布,一帶清溪穿墻過巷,繞過“五岳朝天、四水歸井”的深深庭院,迤邐不斷,蜿蜒而去。整個村落古樸明凈、素雅精致,讓人有種置身于江南水鄉(xiāng)的時空錯覺。
同攀枝花其他地方一樣,迤沙拉“冬無嚴(yán)寒、夏無酷暑”,日照十分充足,在田間勞作的迤沙拉男子,皮膚黝黑,呈現(xiàn)出健康的古銅色。和這里強(qiáng)勁熱烈的陽光一樣,他們性格淳樸,樂天粗獷,一聽筆者想?yún)⒂^房舍,好客的房主人熱情地打開了院門。
這是一個典型的小四合院,歲月的剝蝕下,土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已顯得老舊,但板壁雕花、紋飾則古色古香、做工異常精美,頗有江南遺風(fēng)。堂屋里不見灶臺,卻供奉神龕,上書:“天地國親師”而非“天地君親師”,筆者初以為是誤用,經(jīng)主人解釋才知,自朱棣自立為帝后,入滇屯墾的迤沙拉先祖認(rèn)為他篡權(quán)奪位,不值得供奉,故把“君”改為“國”,一代代沿襲下來。院子的主人姓毛,他對自己的姓氏頗為自豪,原來迤沙拉有“起、毛、納、張”四大姓氏,素有“起家車輪子,毛家筆桿子,納家包谷子,張家酒壇子”之說,毛氏不但人口最多,是迤沙拉第一大姓,據(jù)說還與湖南韶山毛氏同源共祖。
午后,漫步在院院相連、巷巷相通的迤沙拉,慵懶的陽光輕撫著斑駁的院墻,時間仿佛停滯,只有寨中老人用各種樂器演奏的洞經(jīng)古樂,樂聲穿過塵世紛擾,悠悠蕩蕩而來。由宮廷音樂演變而來的洞經(jīng)古樂,經(jīng)幾代迤沙拉人的不斷修改,既有纖柔溫婉的江南絲竹之風(fēng),又不乏彝人空靈純樸的韻味,聽來頓生撫古追昔之感。依門而坐的老人,面容安詳,悠然地吸著竹煙筒;浣衣溪邊的少女,頭戴紋飾鮮麗的扣花帽,身穿寬袍大袖的秀美服飾,輕輕哼著山歌小調(diào);熟透了的柿子還掛在枝頭,像一個個通紅的小燈籠,晴日里山風(fēng)吹來,頗有“千山紅樹萬山云”的情致……迤沙拉,寧靜時仿佛是一塊凝固的巖石,熱鬧時又好似一場異彩紛呈的活話劇。
作為古南絲綢之路的一個驛站,迤沙拉也曾是方圓百里有名的馬幫落腳地,朝迎暮送,閱盡了茶馬夷道的歷史滄桑?!叭搜月淙帐翘煅?,望極天涯不見家”,只是如今的迤沙拉人,在悠揚(yáng)的談經(jīng)古樂中聆聽金陵遺韻,不知是否還會想起那遙遠(yuǎn)的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