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或許是最有資格談論監(jiān)管法案的華爾街投資銀行,75年前,它即因美國的銀行分業(yè)監(jiān)管法案而生。
2008年金融海嘯席卷華爾街,命運選擇了約翰·麥克(John Mack)帶領摩根士丹利與之對抗并得以保全。在新一輪美國金融監(jiān)管改革啟動之際,作為這家老牌投行的董事會主席,麥克8月26日在紐約接受《財經》記者專訪,總結危機教訓,解析投行未來。
摩根士丹利的總部大樓,坐落于熱鬧的百老匯大街時代廣場一側,底層外墻屏幕即是滾動的納斯達克交易行情。大樓40層,連接麥克辦公室的寬闊走廊里,掛滿了岳敏君等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
一場金融海嘯,洗刷掉無數(shù)華爾街精英。像麥克這樣,從1972年加入摩根士丹利,前后在同一家公司任職超過30年的人,過去有1969年加入雷曼兄弟、后任雷曼董事長的傅爾德(Richard Fuld),以及同樣在1969年加入貝爾斯登、后任貝爾斯登首席執(zhí)行官的肯恩(James Cayne)。然而2008年之后,同行們四散而去,僅留麥克繼續(xù)經歷金融業(yè)的雨雪風霜。
這不是一個人的傳奇,而是華爾街的傳承。麥克坦陳,曾經呼風喚雨的投資銀行,應當為金融危機承擔必要責任。金融業(yè)暴利時代也許一去不返,但華爾街的全盛時期并未結束。投行模式可以調整,通過監(jiān)管和風險控制,回歸常態(tài)生存并追求合理利潤并非難事。
回顧華爾街歷史,危機如影隨行,機構生生滅滅,適者浴火重生。
1929年10月28日華爾街發(fā)生股災,史稱“黑色星期一”,道瓊斯指數(shù)從1929年9月3目的381.17點,跌至1932年7月8日的41.22點。美國隨后以數(shù)年經濟大蕭條的代價,為股災埋單;數(shù)萬人無家可歸,失業(yè)率高達25%。
股災成因眾說紛紜,一種合理解釋是,銀行信貸部門過度借貸給證券部門炒股,造成指數(shù)不斷攻頂?shù)幕糜X,美股最終崩盤。1933年出臺的《格拉斯一斯蒂格爾法案》(Glass-Steagall Act),因而要求商業(yè)銀行與投資銀行分業(yè)經營。
1895年創(chuàng)立的摩根銀行(JP MorganCo.,最早歷史可追溯至1799年)選擇了商業(yè)銀行一途,成為現(xiàn)在的摩根大通銀行;而摩根銀行創(chuàng)始人約翰·皮蓬·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的孫子亨利·摩根,則帶領祖父留下的投資銀行部門出走,在1935年和伙伴哈洛得·士丹利(Harold Stanley)成立摩根士丹利。
73年后,百年券商雷曼兄弟倒閉隔天,即2008年9月16日,摩根士丹利股票迅速成為沽空對象,股價從每股33.3美元下跌到22.89美元,當日跌幅31%;其債券信用違約掉期合約(CDS)交易水平迅速上漲,一天之內從429點一路沖到728點,比雷曼兄弟崩潰前更高,危機不斷惡化,摩根士丹利亦面臨倒閉威脅。
最困難時,保爾森曾向中國金融監(jiān)管高層求助,麥克亦與中國投資公司接觸。不過,他始終拒絕各種條件嚴苛、可能需要大幅裁員的并購提案。麥克直言:“如果把公司賣掉是不對的,我就絕不會那么做?!?/p>
在最危機的時候,摩根大通銀行的董事長兼首席執(zhí)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amon)當時打電話給摩根士丹利其他高管,麥克知情后回電:“你不是想作交易(指買下摩根士丹利)是什么?”他告訴戴蒙:“不要找我的首席財務官、不要找我的總裁,你就找我?!?/p>
麥克后來在沃頓商學院演講時提及,日本三菱UFJ銀行集團提出入股要求,麥克正與東京連線談判,時任紐約聯(lián)儲行長的蓋特納(現(xiàn)任美國財政部長)每隔三四分鐘就打來電話,要求他把摩根士丹利賣給摩根大通銀行。麥克說:“我叫秘書跟他說,去他的蓋特納?!蔽诸D商學院聽眾滿堂大笑叫好。
日本三菱UFJ銀行最后施予援手,收購摩根士丹利20%股權;另一方面,美國政府亦強制摩根士丹利和高盛轉型為銀行控股公司,隨后美聯(lián)儲施以資金援手,摩根士丹利總算涉險過關,仍是僅次干高盛的華爾街第二大投行。
相交多年的老友形容,麥克是一個“有原則的人”(man of principle),答應的事情,一定做到。接受《財經》專訪時,65歲的麥克用“嚴厲,但是公平(Tough,but fair)”來形容自己。
不可避免被卷入危機
當時沒有哪家華爾街公司能免疫。這不是蓋特納或任何個人的錯,當時的形勢非常復雜,我們迷失了方向
《財經》:這兩年來,您領導公司渡過危機遇到的最艱巨挑戰(zhàn)是什么?
麥克:最艱巨的挑戰(zhàn)是,面對如此多的負面消息,如何讓所有員工保持積極、樂觀、向上的心態(tài)。與他們溝通,讓他們參與公司運作,讓他們了解公司正在采取的一切措施。
挑戰(zhàn)是,要讓商業(yè)伙伴保持信心,相信我們會在風浪中成為幸存者,這也是極其艱苦的工作。因為市場上每天都有流言,此起彼伏,難以消弭。
第三,如你所知,我們和美聯(lián)儲主席伯南克、時任財政部長保爾森、時任紐約聯(lián)儲行長蓋特納之間多有交流。他們當時希望我把公司賣出去,想讓高盛和花旗銀行做交易,也就是說,他們想“去掉”碩果僅存的兩家投資銀行。但我的回答很明確:如果把公司賣掉是不對的,我就絕不會那么做。接著,日本公司介入,我們逐步得到恢復。
《財經》:兩年之后,也許是深入回顧和檢討危機的好時機,美國的金融系統(tǒng),華爾街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麥克:首先要說的是,問題非常復雜,不僅是華爾街公司的事。我們需要回溯到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當時人們開始通過一種名為“Ginnie Mae”的機制對抵押貸款進行集中打包。接下來,電腦和資產證券化的發(fā)展改變了金融業(yè)的法則,越來越多的抵押貸款和其他證券被打包處理。其后數(shù)十年,金融風險持續(xù)積聚、逐漸增強。
期間,房地產市場不斷上漲。貸款者無所顧忌地把資金投入其中??肆诸D時代的住房與城市發(fā)展部長希斯諾斯(Cisneros)曾說,每個美國人都有權擁有自己的住房。這就給抵押貸款市場帶來更大壓力,至今沒人深入討論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問題,包括這兩家機構提供的貸款質量的下滑,以及房屋資產質量的極度弱化。這是問題之一。
另一個問題是,華爾街進行的過度杠桿化交易,確是我們犯下的過失之一。我們借了太多的債,冒了太大的風險,毫無疑問,在這件事上,我們負有責任。
第三點是,衍生品市場并沒有相應的交易所和清算機構(clearing house)。因為缺乏這方面的機制,處理衍生品問題就變得很復雜,花了很長時間,也造成了很多困惑。
還有一點,監(jiān)管者沒有很好地跟上潮流,把握和理解市場的變化,也使問題變得復雜。當然還有許多其他原因。我想說的是,這確實是華爾街的責任,我不想把責任推給監(jiān)管者。華爾街的日常交易變得太復雜了,對于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很多證券,我們自己都難以理解,或很難以低風險方式運作它們。
《財經》:作為華爾街頂級金融機構的領導人,您曾懷疑自己可能有所過失嗎?
麥克:當然,我們所有人都必須捫心自問。但難題在于,當時沒有哪家華爾街公司能對此免疫。JP摩根也許比其他公司擁有更多的緩沖機制(cushion),除了這點區(qū)別,其他的銀行或投行,包括巴克萊、蘇格蘭皇家銀行等外國銀行,都沒有多大區(qū)別。
我想說,不論在歐洲還是美國,回顧過去,我們都曾希望當時能少進行點杠桿交易,能少擁有一點流動性低的資產……
《財經》:你認為當時是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危機?
麥克:確實是不可避免的。在2007年年底我曾給時任紐約聯(lián)儲行長的蓋特納打電話。當時我們都向私募股權公司(Private Equity Firms)提供了貸款,那些貸款的杠桿化程度很高,是八倍杠桿交易。我們很愿意向它們貸款。我們只是略微有些不安。這些交易能帶來很大的經營收入和服務報酬,于是我們放手進行這樣的交易。
一旦這些私募股權公司從四五家華爾街公司或銀行獲得了8倍杠桿交易,就會要求進行l(wèi)O倍杠桿交易。當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時,我們表示愿意合作,蓋特納當時也是這么想的。但還沒等我和蓋特納放下電話,另一家公司就已經取代了我們,同意進行10倍的杠桿交易。
當時的競爭很激烈,你可以拒絕一兩項交易,但如果拒絕了四五項這樣的交易,分析師就會責備你,員工可能離開你。因此我覺得監(jiān)管者必須更多地介入進來,予以約束。不過,這不是蓋特納或任何個人的錯,我只能說當時的形勢非常復雜,我們迷失了方向。
面對新監(jiān)管
雷曼兄弟給我們的一個重大教訓是,需要籌錢時,手上的抵押貸款證券賣不出去。所以我們現(xiàn)在有流動性高的資產、更多的資本金和較低的杠桿率
《財經》:兩年之后,如何評價美國剛剛通過的《多德-弗蘭克法案》?哪些條款將對華爾街產生重大影響?
麥克:如果你要我指出對金融體系的健全性和安全性影響最大的條款,將是涉及美聯(lián)儲作為監(jiān)管者的條款。
我們贊同法案的很多內容。對于衍生品和掉期交易,確實需要建立一個清算機構?,F(xiàn)在僅僅一部分掉期有清算機構的設置。該法案的其他條款還有待議定,這可能需要三年時間,很多條款需要解釋和細化??傮w上,我認為這個法案會帶來積極效果。
《財經》:許多人相信,美聯(lián)儲將成為權力最大的監(jiān)管機構之一?
麥克:已經有來自美聯(lián)儲的監(jiān)管者進駐我們大樓,他們有自己的辦公室,每天都來上班。這并不是我們得到的特殊待遇,摩根大通、花旗等華爾街公司都是這樣。我不知道準確的數(shù)字,估計現(xiàn)在就有大約150名監(jiān)管者駐扎在我們這幢大樓對面。他們對所有風險進行監(jiān)控,不論是運營風險還是市場風險,他們發(fā)現(xiàn)有問題的做法,會立即阻止。
《財經》:過去在摩根士丹利沒有這樣的監(jiān)管者?
麥克:沒有,我們當時受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監(jiān)管,而他們不會入駐我們這里。SEC的資金和人手都不足,他們可能心有余……
我們還是談談美聯(lián)儲的職權吧。美聯(lián)儲不僅僅是中央銀行,它還負有維護銀行系統(tǒng)健全與安全的職責。SEC更多是針對公司治理結構和公司行為的監(jiān)管機構,同時確保證券公司在對待投資者時保持開放和誠實。這與美聯(lián)儲的職責不同。
《財經》:在美聯(lián)儲的監(jiān)管下,你們公司會發(fā)生什么變化,會不會有更高的資本充足率要求?會有哪些實質性的影響?
麥克:我們的資本充足率會更高。摩根士丹利的產權比率(equity ratio)也許是全行業(yè)最高的。我們已經降低了杠桿化的程度,美聯(lián)儲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在2007年的市場最高峰,我們的杠桿化程度一度高達30倍。到了2008年年中,我們把杠桿率降低到了22-23倍,現(xiàn)在杠桿率大體是14-17倍。
和過去相比,摩根士丹利的股本權益(equity capital)大大增加了,新增資本金不僅來自三菱UFJ集團,也來自新股發(fā)行。我們舉借了更多的長期債務。美聯(lián)儲緊密關注這些變化,確信我們在增加資本金,降低杠桿率。
另一個受到很多關注的事實是,我們減持了很多流動性差的資產,現(xiàn)在擁有流動性更高的資產組合。如果再爆發(fā)危機,能很快把這些資產賣出去,籌集很多現(xiàn)金。
雷曼兄弟給我們的一個重大教訓是,需要籌錢時,手上的抵押貸款證券賣不出去。所以我們現(xiàn)在有流動性高的資產、更多的資本金和較低的杠桿率。美聯(lián)儲和SEC都會監(jiān)督我們在這些方面的行動,不過SEC的監(jiān)督力度沒有美聯(lián)儲那么強。
投行暴利年代結束
如果我們還繼續(xù)過去十年里的高杠桿率,那會是一種過度的放縱。這個產業(yè)過去是失控了
《財經》:增加資本金,降低杠桿率,利潤率是否不如以往?
麥克:毫無疑問是這樣。但1986年摩根士丹利股票上市時,我們告訴投資者,每年將獲得15%-20%的股東回報率(ROE)。我們后來做到了,而且沒有冒很大風險。
危機之后,ROE高達35%的暴利年代,的確一去不復返了,但我認為這個行業(yè)仍能實現(xiàn)15%-20%的常規(guī)ROE。這樣的股東回報率已經非同凡響。如果我們還繼續(xù)過去十年里的高杠桿率,那會是一種過度的放縱。
《財經》:這是否也意味著,華爾街的全盛時期(heyday)已經結束了?
麥克:那要看你如何定義“全盛時期”。我的看法是,如果公司能獲得15%到20%的股東回報率,如果你能在承銷、并購、私人財富管理業(yè)務上面獲得領先地位,例如我們的摩根士丹利美邦公司(Morgan Stanley Smith Barney LLC),這是美國最大的證券經紀和個人財富管理公司,那么我們仍然會是個好公司。
我不認為華爾街全盛時期已經結束,我覺得這個產業(yè)過去是失控了,現(xiàn)在只是回到它應有的軌道,比較像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早期的樣子。
《財經》:以前商學院畢業(yè)生最想進投行工作,但現(xiàn)在似乎許多人把對沖基金當成更好的選擇?
麥克:商學院學生想進對沖基金并不是金融危機造成的,25年來對沖基金一直是很好的選擇,這不是新鮮事。
放在大一點的脈絡來看,回到1996年、1997年、1998年的哈佛商學院,學生還沒畢業(yè)就可獲得硅谷的工作機會,很容易去網(wǎng)絡公司工作。
我不認為商學院學生的選擇很有指標意義,他們總是跟著積極分子走,積極分子去生物技術公司,大家就去生物技術公司;積極分子去科技公司,大家就去科技公司;積極分子來華爾街,大家也跟著來。
以前我在瑞信時,總看見一大堆人來來去去。我對同事說,他們總不能把每個人都搶走吧,總有年輕人進入這個產業(yè),整體的流動是正常的,我不認為這是人才枯竭。有更多年輕人從華爾街回流到其他產業(yè),有何不好?
投行模式并未失敗
在金融產業(yè),有一件事情是很確定的,每過一段時間,華爾街就會有所改變。投行的商業(yè)模式結構改變了,受惠較大的可能是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基金
《財經》:在金融海嘯期間,華爾街失去了雷曼兄弟,貝爾斯登。美林被并購了,剩下的兩家投行,摩根士丹利和高盛都轉為銀行控股公司。這是否意味著投資銀行商業(yè)模式的失敗?
麥克:我不認為投行的商業(yè)模式失敗了,而是結構改變了,從30倍的杠桿交易,回到15倍的杠桿交易;從較多的非流動性資產,回到較多的流動性資產。當你的杠桿倍數(shù)越小,風險就越小,我們就會更專注于風險管理,不只是關注市場風險,也關注操作風險。
不能只根據(jù)這兩年的情況,就判斷投行的商業(yè)模式是失敗的。1975年買賣股票的傭金比率變?yōu)楣潭ǖ?;而之前傭金比率可以討價還價,我們有更大的利潤空間。當時實施固定傭金比率,很多人也覺得那就是華爾街的末日。
但是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股票成交量放大了,買賣一張25元的股票,原來可能獲得15美分交易傭金,傭金固定后則不到1分錢,但是我們每天交易量幾十億股。有些特殊的股票我們的傭金低至0.1美分,但是每天交易幾億股,獲得的傭金總量更大。但那時大家都說,固定傭金比率會改變華爾街生態(tài)。
《財經》:您很有信心投行未來會找到新的獲利模式?
麥克:在金融產業(yè),有一件事情是很確定的,每過一段時間,華爾街就會有所改變。1975年時,摩根士丹利的業(yè)務基本上在美國,很少量來自歐洲;但是現(xiàn)在我們的業(yè)務來自世界各地。
你看財富分配的情況,現(xiàn)在中國有多少新生財富出現(xiàn)?世界在改變,獲利模式會隨著世界改變而改變,即使利差慢慢縮小,交易量卻可能變大。
《財經》:但隨著新的監(jiān)管法案出臺,許多創(chuàng)新金融產品如CDS、太復雜的資產證券化設計遭到禁止,會不會限制投行的創(chuàng)新?
麥克:我不這樣想,更謹慎的監(jiān)管才是重點。我們發(fā)明了很多新產品,買賣的人其實并不了解這些產品,甚至設計的人也不懂得如何管理新創(chuàng)產品的風險。
我和美聯(lián)儲前主席沃爾克(Paul Volker,沃爾克規(guī)則制定人)談論過這件事,有些金融商品太復雜,而現(xiàn)在“復雜”已經得到控制,事情正在往健康的方向發(fā)展。
《財經》:許多人認為“沃爾克規(guī)則”對投資銀行限制最多,對你們的影響如何?
麥克:會受到一些影響,不過影響不大。我們會維持目前的私募股權基金頭寸,保持這些投資頭寸占資本金3%左右的規(guī)模,其他大部分業(yè)務都會保留。其實,那些并非受到客戶委托而進行的自營業(yè)務,從三年前我們就已經在討論其分拆問題。 《財經》:目前你們的自營與私募基金占核心資本的比例是多少?
麥克:小于2%。
《財經》:“沃爾克規(guī)則”會有利于哪些競爭者?
麥克:受惠較大的可能是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基金,投行未來勢必要賣出超過“沃爾克規(guī)則”限制的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基金業(yè)務,百仕通(Blackstone)、KKR、凱雷(Carlyle)、德太(TPG)可能會買下投行賣出的這部分業(yè)務。
未來留在投行內部的這部分業(yè)務將變得很小,由于交易量和彈性變小,經營這些業(yè)務的人會流失,投行的人才優(yōu)勢會慢慢轉向私募基金產業(yè)。
舉個例子,如果現(xiàn)在摩根大通、高盛或我們要做一筆直接投資交易,必須先通過美聯(lián)儲審查,他們要確認,這筆投資完成后,我們的整體交易頭寸是否還在核心資本的3%以下,而做同一筆交易,純粹的私募股權基金會比投行容易得多。
《財經》:您提到會把“沃爾克規(guī)則”限制經營的部分賣出,什么時候?
麥克:我們已經在做了,只要能夠談到雙方滿意的條件,可能很快就會成交,但此項交易規(guī)模并不大。
規(guī)模不是問題,風險是
一個很小的公司,也可以做大量的風險交易,導致很大的影響;一個很大的公司,也可以做較小的風險交易
《 財經》:新法案中另一個引人矚目的問題是金融機構“大而不倒”,這次危機是否告訴我們,金融機構真的不能太大?
麥克:外界常常隨意談論華爾街公司“大而不倒”,但這并不是華爾街特有的現(xiàn)象,汽車業(yè)也有類似麻煩。比如對通用汽車、克萊斯勒,美國政府都曾采取救助措施(bailout),防止其倒閉。
對保爾森、伯南克甚至當時的小布什總統(tǒng)而言,核心問題是不能夠讓經濟崩潰,而不是不能讓金融機構或汽車公司倒閉。我認為“太大而不能倒”,是指這個公司如果倒閉了,可能造成國內經濟、全球經濟的重大影響。我認為并不存在銀行天生就有“大而不倒”的特質。
《財經》:是否應當鼓勵公司規(guī)模變小?
麥克:一個很小的公司,也可以做大量的風險交易,導致很大的影響;一個很大的公司,也可以做較小的風險交易。尤其是在目前,像摩根士丹利這樣的全球化企業(yè),現(xiàn)在的資產負債表已經變小,杠桿倍數(shù)變小,風險不見得大。
我不認為新法案是在鼓勵小公司,畢竟這是一個全球化的經營環(huán)境,例如中國對我們就非常重要,一個不夠大的公司如何支撐全球經營格局?
《財經》:根據(jù)新的監(jiān)管要求,你們的經營策略會有改變嗎?
麥克:我們籌資時會募集較長期的債券;我們還降低了杠桿率和非流動資產的比例。
全球化即是本地化
我們終究是在一個全球市場之中,需要較為全球化的監(jiān)管架構。全球發(fā)展必須融入當?shù)氐慕洜I環(huán)境,這本來就是全球化公司需要適應的地方
《財經》;美國新的監(jiān)管法案可能成為國際監(jiān)管的一致標準嗎?
麥克:我不確定。但是我們終究是在一個全球市場之中,需要較為全球化的監(jiān)管架構,這個架構不會是美國的架構、歐洲的架構、中國的架構或日本的架構,而是我們在某些重點原則問題上協(xié)調一致,或許是基于美國的法案,也可能是IMF(國際貨幣基金)、G20(20國集團)峰會討論出的對策,或巴塞爾協(xié)議III。
《財經》:如果全球的金融監(jiān)管規(guī)則都逐漸緊縮,這會影響你們的發(fā)展戰(zhàn)略嗎?
麥克:全球發(fā)展最重要的是本地化(localized),必須融入當?shù)氐慕洜I環(huán)境,這本來就是全球化公司需要適應的地方。例如我們在中國和中金公司的合作,就曾經相互給予很多協(xié)助。
我們在中國的發(fā)展戰(zhàn)略也很開放,希望能和華鑫證券合作,得到A股的營業(yè)執(zhí)照,我們現(xiàn)在有信托業(yè)務執(zhí)照、商業(yè)銀行執(zhí)照以及基金業(yè)務執(zhí)照。我們的CEO高聞(James Gorman)的想法和我一樣,也希望能夠盡量做到中國本地公司所能做到的一切。
《財經》:用一句話形容自己,您會說什么?
麥克:嚴厲,但是公平(Tough,but fair)。
《財經》:蓋特納、保爾森、伯南克這三個人都曾經在金融危機中給您很大壓力,如何評價他們?
麥克:他們三個人我都喜歡。我曾經在保爾森新書面世時與他對談,那時候我說過:“保爾森是一個英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