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推開醫(yī)生辦公室的門，畏手畏腳。她站在門口朝里張望，眼神焦灼不安。她似乎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吧?她的穿著與這個城市的天氣很不協(xié)調(diào)。

“您有事情嗎?”醫(yī)生放下手中的筆。

“哦?！崩先苏f，“我想輸血。”

“您是說您想獻血嗎?”醫(yī)生說，“獻血不必來醫(yī)院。您出了醫(yī)院大門，往左拐，大約三百米，有個獻血車，每天都在……”

“不，你誤解了?！崩先舜驍噌t(yī)生的話，“我是說，我想輸血。”

“您身體不舒服嗎?”醫(yī)生問她，“您確定您需要輸血?可是輸血需要醫(yī)院……”

“不是的?！崩先擞行┘绷?，她仍然站在門口，可是一條腿已經(jīng)邁進屋子，“我是說我要輸血……”

“輸血?”醫(yī)生更糊涂了，“賣血?驗血?……補血?”

“輸血啊!”老人真的急了，“就是先把我的血抽出來，然后，如果我女兒需要，再把這些血輸給我女兒……”

“可是我聽不懂?！贬t(yī)生把老人讓進屋子，給她倒一杯水，“您慢慢說……您女兒在醫(yī)院里嗎?她病得很重?”

“是的，她在這里?！崩先苏f，“她來了好幾天了?！?/p>

“那您應(yīng)該陪在她身邊的?！贬t(yī)生笑著說，“至于她需不需要輸血，得由我們來做決定?！?/p>

“可是我不能見她?！崩先苏f，“她不愿意見到我……她恨我?！?/p>

“怎么會呢?”醫(yī)生吃了一驚，“她是您女兒啊?！?/p>

“她真的不愿意見我?！崩先苏f，“兩年前她交了一個男朋友，她說他帥，有錢，又懂體貼，瘋了一樣喜歡他，可是我反對……我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很多事，我都由著女兒，可是這次我不能讓步……他真不是好人，我能看出來的……最起碼，他不適合我女兒……可是他們還是結(jié)了婚，并跑到這個城市安了家……為這事，我和她吵翻了天，并且似乎，她已經(jīng)不認我這個媽了……”

“怎么會呢?”

“是真的。”老人的神色黯淡下來，“我們已經(jīng)兩年多沒有見面了。我打電話給她，她接了，卻不說話，比陌生人還冷淡……我讓她回一趟家，我只想看看她，可她就是不肯……我很想她，可是我沒有辦法……”

“您這不是來了嗎?”

“我是偷偷來的，沒有跟她說。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她今天生小孩……這里她一個親人也沒有，我不放心她……”

“她老公呢?”

“離婚了，半年前……你說我怎么能夠放心她呢?生小孩，也許會大出血……記得那時，我生她時，就是大出血，差一點沒命……萬一真是那樣，我好輸些血給她……我們是母女，我的血肯定沒問題……我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我沒跟她說，她不知道，你們也不要告訴她……我不想給她添堵，我知道她現(xiàn)在活得很難，很煩……如果真有需要，我給她輸完血，就走……”

醫(yī)生靜靜地聽著，唏噓不已。他想他知道老人說的是誰了，幾天前，他去過那個病房。他還知道，那天，那個孤零零的女子，在夢里，輕喚了自己的母親，然后濕了眼睛……

摘自《城市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