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安克:想說學你談何容易
無論是之前的武訓,還是今天的盧安克,他們都在做幾乎每個中國人都能做的事情,可就是一般的中國人做不了,堅持不下去,或者不愿意,或者不屑。如果把留守兒童問題,教育體制問題,農村教師待遇問題做好了,中國也就不會出現一個或者是更多叫“盧安克”的外國人了。
盧安克,德國漢堡人,在中國廣西的大山支教十余年。2009年底央視《面對面》播出對盧安克的專訪,使得其被眾多網友熟知。然而今年,因談論“中國教育和留守兒童的話題”感受壓力,他關閉了博客,還可能因“沒有做志愿者和教師的資格”離開中國。不過盧安克在其博客的關閉聲明中說,這是一個“完全自愿的決定”……
盧安克在博文中這樣解釋他關閉博客的原因:“我不是本國人,還去管一些外來人不該管的事情,使得本國人有些難受。為了不傷害你們的自尊感,我是不該管留守兒童的事情。但如果我放棄,我的學生又很難過。這種矛盾只有一種解決辦法:不讓外面的人知道,就沒有人因為我的行為而難受?!?/p>
清朝光緒年間的一天,山東堂邑縣的一個大戶人家的門口來了一位衣衫襤褸、形貌丑陋的年輕乞丐。這個乞丐時而唱著乞討的段子,時而裝扮成豬狗的模樣,時而又學驢叫。由于表演技藝不怎么嫻熟,引得眾人一陣陣哄笑。而他絲毫不以為意,用沙啞的嗓子唱道:“我乞討,我積錢,修個義學為貧寒。”他的名字叫武訓,這個平凡的乞丐,以行乞辦義學,共興建三處義學,被稱為平民教育家,一時傳為美談。
而現今,出了個德國怪人“洋雷鋒”,來幫中國人搞教育。在村民眼中,他是一個不吃肉、不喝酒,給學生們上課不用課本,也不要報酬的怪人;在孩子們眼中,他是最好的朋友、老師,是可以一起爬樹、在泥里打滾的玩伴;在許多人看來,盧安克就像白求恩一樣,是能夠感動中國的“洋雷鋒”,是很多人的偶像;在他自己看來,他與其他人一樣普通,只是做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就是盧安克,一個在中國廣西山區(qū)義務支教10年的德國志愿者。
1968年出生的德國人盧安克,22歲來華旅游時愛上中國,而后到中國留學。1997年在南寧的一所殘疾人學校義務教德文,結果因沒辦下“就業(yè)證”,被公安局罰了3000塊錢;1999年他又從德國回到廣西,跑到河池地區(qū)的一所縣中學當初中老師,因不能提高學生的考試分數,學校把他開除了。
2006年,盧安克為能留在中國農村,繼續(xù)他所熱愛的義務教育,申請加入中國國籍,卻被拒絕。被拒絕的理由是:只有在國家一級機構工作4年以上,或為中國作出特殊貢獻的外國人,才合乎入籍條件。
2006年8月,盧安克無奈離開,回到德國。盧安克離開之后,越來越多的人才漸漸知道,在中國教育已成為一種貴重消費的時候,有這么一個德國年輕人,他為了理想和熱愛,拋離故土遠離家園,不計報酬得失,全身心投入在中國偏遠農村的義務支教中。
而在這 10余年的教師生涯中,盧安克從未收受過學校一分錢工資,他每年三四千元的生活費均由其遠在德國漢堡的父母提供,月支出不超過200元。其間,這位與中國最貧困地區(qū)農民一道承受著最艱苦的物質生活,同時進行著極富創(chuàng)造力實踐與研究的青年,還得過乙型肝炎,并遭遇車禍險些失去了性命。“僅僅為錢工作,是可惜的?!彼麃碇袊ぷ髦霸鴮Ω赣H說過這番話。
最令盧安克感到不安的是,很多女孩子因為看了媒體報道而聲稱愛上了他。盧安克說:“她們說要到學校來找我,嫁給我,有的人甚至說要離了婚來嫁給我,這讓我很擔心。我想是時候告訴大家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北R安克的未婚妻也是一名志愿者,她愛山里的孩子,孩子們也很喜歡她。
得知盧安克有了未婚妻后,板烈村村民的心情忽然變得復雜起來——一方面,他們希望盧安克能早點結婚;另外一方面,他們又擔心盧安克結婚后會離開板烈。
盧安克說自己就是板烈村的一個村民,就算他離開學校,也是暫時的。自己已經把這輩子交給了山里的孩子,“我們的命是在一起的,無論怎樣我都會回來”。
“我很害怕去感動別人”
義務支教10年,躲記者成為盧安克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說:“媒體會把我塑造成名人,我只想做好我的事,我不想出名,做名人只會影響我的工作和生活?!?/p>
記者:“你十年來都在躲記者,去年年底為何會接受中央電視臺的采訪?”
盧安克:“南非前總統(tǒng)曼德拉說過一句話,大體意思是‘如果你隱藏著自己,不敢讓別人看到你如何做著自己所喜歡的事,別人就會認為,他們也不能做到。但如果你讓他們看見,這就等于允許他們像你一樣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就等于解放了他們的愿望。這不是說讓他們做跟你一樣的事,而是說讓每一個人做最適合自己的、自己所愿意的事’。我被這句話感動了,所以我第一次接受了電視臺的采訪?!?/p>
記者:“節(jié)目一播出,很多人都被你感動了。”
盧安克:“我很害怕去感動別人。2006年,有人推薦我參加感動中國人物評選,我嚇壞了,趕緊給評選委員會寫信,讓他們別選我。我不想感動中國,只能是中國感動我?!?/p>
“我很普通,不想做偶像”
記者:“很多人欽佩你,甚至崇拜你。”
盧安克:“我很普通,不想做偶像。很多人是通過媒體報道了解到我的,那并不是完全真實的我。一個人認為別人做的事是對的,也是應該去做的,但自己做不到或者不愿去做,他就只好欽佩或者崇拜?!?/p>
記者:“也有人認為你的工作可能會改變中國的教育。”
盧安克:“我并不想改變中國的教育,那是中國人自己的事,我不該干涉?!?/p>
自由是人最大的快樂(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也就是馬斯洛所說的自我實現。自我實現不是成為什么偉大的人,而是實踐自己的靈魂。在自我實現的理論下面,你愿意去當華盛頓,就當華盛頓,你愿意去當愛因斯坦,就當愛因斯坦,你愿意成為盧安克,就成為盧安克,這些結果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下之分。林肯的母親也曾說過:我的兒子林肯當然是我的驕傲,但另一個也是我的驕傲,他正在后院挖土豆 。
可中國人有太多的包袱、太多的羈絆、責任,沒有辦法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經濟方面,工資是收入主要來源。我們國家的大多數人都是靠工資生活的,他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決定著國家的繁榮。
生活方面,放棄工作等于放棄保障、家庭生活。很多人無法拋開家庭,單獨投向偏遠的山村;即使她們愿意一起去,也擔心子女將因此失去好的教育,最終考不上好的大學。
身份方面,未必能得到父母、家人、朋友的理解。
中國傳統(tǒng)觀念里面,太多用自己去迎合他人的觀念,卻唯獨沒有以自我的靈魂為中心。盧安克比很多中國人更有獨立性,他的選擇,不管是怎樣的選擇,總能獲得父母以及其他人的尊重與支持。盧安克說“我大部分在中國的朋友只能放棄自己的理想。他們不想讓父母失望,他們只好放棄自己?!?/p>
更深層次的可能是文化上的差異。即便是找到無數的頭銜加在盧安克身上,也不能掩蓋一個事實。盧安克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做一件他看起來很平常的事,這件事也許會耗盡他一生的精力。因為這件事他很有可能壽終在中國這個偏僻的窮山村,可是那又怎樣?他要做的也只是自己想做的事。在盧安克看來,那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 —他喜歡這種生活方式。我們這里卻需要通過財富的多少、權力的大小、地位的高低來體現。
還有價值觀的差異:我們往往過多的追求物質,太著急了。在不顧一切活下去成為中國人主流價值觀念的今天,在“不顧一切活下去”與“不擇手段活下去”越來越讓中國人分不清或不愿意分清的今天,所謂“偉大復興”就是一個夢想。脫離低級趣味的前提恰恰是物質生活得到滿足。
從生活、前途的無憂無慮上講,也許中國的富二代最有條件成為盧安克。
在一個社會變化時期,炫耀性消費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富二代高消費也是一種很自然的現象,是一種生活方式。高消費并不是問題,而重要的是這個先富起來的階層應怎樣對待財富、對待他人和社會,應該承擔什么樣的社會責任。
社會保障制度趨于完善,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盧安克。
距離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美好愿景只剩下十年了。民眾的安康幸福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社保制度不斷出臺,不斷完善。自由參保,自由退保,自由轉移,這些訴求在社保制度的發(fā)展中漸漸增強。期待“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能早日實現。
相對于其教育研究和實踐,盧安克更值得稱道的品質或許是:一個遵循內心選擇,一個順應自我天性,一個快樂的、不斷的通往個體自由的人,給我們帶來了一種全新而珍貴的生命形式……
這個時代最缺乏的,不是偉人,不是圣徒,而是一大批擁有起碼精神修養(yǎng),能包容不同價值追求,理解一切美好與善意的平常人。他們對生命意義的領悟,對幸福的理解,建立在人之為人的天性與良知的基礎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利欲的計較、權衡與滿足之上。
他們隨時可以為了生命的自由,選擇獨特的生活方式,放棄不必要的物質羈絆。而這,需要我們返本歸源,重建個體的精神世界。只有當盧安克不再成為社會的另類,社會才會回歸正常,循著內心指引自由生活的人,才會漸成主流……
摘編自《搜狐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