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雷
又有百姓因拆遷而自焚了。
距四川成都金牛區(qū)天回鎮(zhèn)唐福珍自焚才四個月,2010年3月27日上午,江蘇東海縣黃川鎮(zhèn)有父子二人為阻攔政府強拆自家養(yǎng)豬場,澆汽油自焚,六十八歲的陶惠西死亡,九十二歲的老父陶興瑤嚴重燒傷。
唐福珍自焚時刻的錄像片段震驚了許多人,陶興瑤自焚燒傷躺在醫(yī)院病床的頭、面部照片,同樣撼動人心。九十二歲的陶興瑤曾參加過金門戰(zhàn)役,陶興瑤、陶惠西父子都是老人,我國去年頒布的《國家人權行動計劃(2009-2010年)》,特別提到老年人的權利保障,“福如東海”的有關領導,您可知道?
自焚、“活埋”等等悲劇,在我國新拆遷條例出臺前一次次發(fā)生。事實上一些地方并不在乎你是不是要修改條例,也不在乎你是把“拆遷”說成“搬遷”甚至搞成“喬遷”。他要征你的地、拆你的房,他就動用權力,強制執(zhí)行,你就得“聽話”、就得“服從”,否則,你就成了碰石頭的雞蛋,成為覆巢下的碎卵。
看到陶興瑤、陶惠西父子自焚悲劇的消息,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人權宣言。人類世界有兩個人權宣言的經典文本:1789年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和1948年的《世界人權宣言》?!妒澜缛藱嘈浴返谑邨l規(guī)定,“任何人的財產不得任意剝奪”;而更早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中,同樣是在第十七條——不過在這部只有區(qū)區(qū)一千四百多字的宣言中,是最后一條,規(guī)定得更為明晰:
“財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利,除非當合法認定的公共需要所顯然必需時,且在公平而預先賠償?shù)臈l件下,任何人的財產不得受到剝奪?!?/p>
“宣言”第十六條中說,凡“權利無保障”的社會,“就沒有憲法”;在“引言”中,更認為“不知人權、忽視人權或輕蔑人權是公眾不幸和政府走向腐敗的惟一原因”。
我們知道,止于生存權的人權就不是真正的人權,可是唐福珍以及陶興瑤、陶惠西父子,連生命權、生存權都無法得到保障,那生存所依賴的財產,更沒有得到保障。他們在強大的權力面前,是真的弱者。如何保障弱勢者的人權,是一個嚴肅的政治命題。
1789年發(fā)布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距離現(xiàn)在都快二百二十二年了,而我們一些人的認知與行動都還遠遠不及1789年。你想想吧,“財產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利”,這是一個終極判斷,沒有比這更終極的措辭了,但我們的一些干部,視公民財產為草芥;“除非當合法認定的公共需要所顯然必需時”,這是告訴我們,所謂“公共利益”也是需要合法認定的,它必須是有清晰邊界的;“且在公平而預先賠償?shù)臈l件下”,這是說,你為公共利益而想“使用”私人財產,“預先賠償”是條件,且必須是先行的賠償、公平的賠償;除此之外,“任何人的財產不得受到剝奪”。
1789年8月頒布的《人權和公民權宣言》,是法國大革命時期的綱領性文件,是長期的專制統(tǒng)治的土壤醞釀了法國革命。在路易十六被推翻之前,路易十五就活在聲色犬馬中,以至于他被今人看成是“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的始作俑者。其實,這話真正的原創(chuàng)者,是路易十五的情婦蓬巴杜夫人,法文直譯應該是:“我們死后,將會洪水滔天。”這話流傳到中國,演變成“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對這“天下第一惡語”的仇恨,也表達了正義對邪惡的痛恨。今天,我們應該清晰地明白:不顧一個人的利益,那么公共利益也就是一句空話。
再回首已是百年。更可悲的是,“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正被我們一些人演繹成“我活著,哪管它洪水滔天”,或者“哪管他‘大火滿身”……
【原載2010年4月1日《都市快
報》】
插圖 / 悲情的反抗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