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娟

（湖北第二師范學院武漢語言文化職業(yè)學院，湖北 武漢430000）

公司資本信用悖論命題下的解讀與思考

許 娟

（湖北第二師范學院武漢語言文化職業(yè)學院，湖北 武漢430000）

當目前公司法學理與立法在頻頻質疑堅持"公司以資本為信"的觀念成為主流的立法指引時，傅穹教授首次提出了公司資本信用悖論這一命題。通過對這一命題的解讀，不難發(fā)現(xiàn)具有合理性。這一命題對傳統(tǒng)的法定資本制和資本三原則的正當性提出了嚴峻的挑戰(zhàn)和質疑，也迫使學者對公司資本制的制度成因和理論假定進行反思和檢驗。

公司資本信用；悖論；法定資本制；資本三原則

一、公司資本信用悖論的提出與解讀

（一）公司資本信用悖論的提出

信用之于公司，在我國是經由龐大的注冊資本體系來傳達，即公司以資本為信。在我國公司法學界流行這樣一種觀念：公司資本越雄厚，其信用越好，否則，就難以贏得他人的信任。簡言之，公司信用依賴于公司資本。基于這一觀念，資本確定原則、資本維持原則和資本不變原則，成為壓倒性的貫穿公司法學理與法律文本的規(guī)則指引。我們不妨將“公司以資本為信”稱之為“公司資本信用”命題。

公司資本信用命題可以找到許多學理與立法實證的支撐。就學理而言，我國學者中流行這樣一種認知：資合公司的對外信用不在于股東的個人信用如何，而全在于公司資本總額的多少。換言之，資合公司的信用與注冊資本額及實有資產成正比關系。就立法而言，除美國、加拿大公司法以外，采納最低資本額安排與資本維持原則的國家比比皆是。

由此，公司資本信用命題隱含了這樣一個邏輯安排：股東出資構成資本，資本形成公司的全部信用與經營基礎。股東一旦出資，不得抽回。相對應的，其也無須承擔對公司債權的個人責任。資本確定和不變原則在于確定發(fā)行股本的形式額度，使之不易變動。而資本維持原則則以該額度為底線，防范任何形式的侵蝕?；诖丝傻玫竭@樣一個結論：資本維持原則越強化，可供外部債權人獲償?shù)馁Y產越堅實，外部債權人的利益就越得到保障。

然而在中國資本市場公司信用危機的現(xiàn)實面前，在虛假出資、抽回出資、抽逃出資成為幾乎“制度化”的現(xiàn)實面前，我國的法定資本制度內含的公司資本信用命題成為一個令人困惑的悖論。即，公司不能以資本為信。在公司資本信用命題下，這是一個“偽”命題，但“似偽而真”，姑且稱它為“資本信用悖論”。正是這一“悖論”的存在，就如美國普華永道公司主席詹姆斯·J·希爾在《管理悖論》序言中的見解:“悖論是一個強有力的概念,它告訴我們矛盾的力量,它還告訴我們過去的價值觀行將崩潰?！保?］

（二）公司資本信用悖論的解讀

“公司以何為信”的問題成為銀行等債權人、公司等債務人、公司法和公司財務學理專家、立法者共同的關注點。于此，傅穹教授先后從五個方面對這一問題予以解讀：

第一，債權人是否以公司資本為信。法定資本制度的事先保護功能是相對有限的。因為這些公司賬目往往在很長時間之后方予以提供,并不能反映公司當前的償債能力。由此，法定資本可能僅僅只能對非自愿債權人（基于疏忽或侵權）以及小債權人提供保護。大型債權人無需公司資本保障，可經由其他機制來保護自己。況且，大型商業(yè)公司的償債能力判斷標尺并非基于公司法定資本，而在于投資的回報。

第二，債務人是否能以資本額度對外宣稱自己的信用。在一些實行授權資本制的歐美國家,許多著名的跨國公司注冊資本微乎其微。這些企業(yè)向公眾和東道國政府介紹的往往是本企業(yè)的經營規(guī)模、資產結構、子公司的分布、近期產值及營銷額等情況,必要時,有些文件還經過權威的會計機構認證。這些材料更能反映企業(yè)的信用。［2］

第三，公司法學者是否相信“公司以資本為信”?！靶庞檬且环N資格、一種資本財富、一種共享信息”,這是江平教授對現(xiàn)代社會中信用原則的理念濃縮,也是對發(fā)達資本市場信用立法的規(guī)則與趨勢的透悟。［3］然而，現(xiàn)實操作卻是錯誤地解讀信用立法三原則,進而異化了相應的規(guī)則。信用是一種資格，但并不意味著立法設計上應采納“注冊資本”作為企業(yè)市場準入或企業(yè)運營資格和能力的判斷標準；信用原本應是一種社會公眾可便利獲取供進行交易的資訊,但這種資訊絕非一個營業(yè)執(zhí)照上彰顯的信息所能涵蓋與代表;信用是一種資本財富，如商譽，但我國公司法禁止或阻礙以信用作為出資的方式，也拒絕采納授權資本制中的分期繳納等。方嘉麟教授也洞察到:與其籠統(tǒng)地說,公司資本信用的基礎在于資本,不如說資本水準是衡量公司財務健全與否,或未來發(fā)展?jié)摿Φ暮喴字笜?。?］

第四，公司財務專家是否相信“公司以資本為信”。美國前斯坦福法學院院長Manning教授曾深刻地指出:“企業(yè)債務最終并非源于資產負債表上的資產,而是源于現(xiàn)金。這往往意味著經營利潤。擔保權益、抵押、清算優(yōu)先權等等,不過是災難性補救——就像緊急出口?！保?］在公司財務專家眼中，“公司資本不能彰顯公司信用”是一個共識。

第五，立法者是否相信“公司以資本為信”。美國法律實務人士和法學家早已認識到,包含票面價值的法定資本的制定法結構不僅復雜、令人誤解，且未能達到試圖保護債權人與高級債券持有人，防止支付給次級債券持有人的立法初始目的。同時，澳大利亞公司法改革中的“從公司資本維持到公司資產維持”的核心建議，以及2001年英國公司法最終報告對公司資本籌資規(guī)則、資本維持規(guī)則的反思，均表明對公司資本信用的質疑,并達成一種共識:建構效率主導模式的“償債能力標尺”,即“凈資產維持機制”。

基于上述分析，對“公司以何為信”這一問題，傅穹教授的觀點是：［6］

其一,公司的本質在于資合。“資合”概念中的“資”,是針對“公司資產”而言的,而非限于資產負債表右側科目中的“資本”列項。與人合公司相對應的資合公司,其關注的重心在于公司的“資產”額度。

其二,公司信用是一個企業(yè)個案判斷的問題。立法者無須也難以經由法律條款的強制性安排,設計一個普適性的信用評價模式。

其三,公司以資本為信用,是一個為域外國家的公司法早已經檢討并質疑，但仍為我國公司法法律文本所承繼并無限擴張的現(xiàn)實。在一個沒有擔保和責任保險機制可以“做大信用”，欠缺公司治理結構可以“確保信用”，沒有完善的會計制度可以“記載信用”，欠缺披露機制可以“傳輸信用”，沒有公正信用機構可以“評估信用”，計劃經濟環(huán)境下欠缺“珍視信用”的社會經濟、文化、制度背景下,立法者以“注冊資本”為信,只能是一個無奈的選擇或臨時的舉措。

二、公司資本信用悖論下對傳統(tǒng)公司資本理念的反思與質疑

我國公司法理念上繼受了大陸法系公司法傳統(tǒng)，立法上實行法定資本制并奉行以德國為首的大陸法系公司法上產生的資本三原則——資本確定，資本維持，資本不變。其邏輯安排為：股東認繳出資構成公司資本，公司資本形成公司的全部信用和經營基礎。股東一旦出資，不得抽回，履行認繳出資義務后，相應也無須承擔對公司債權的個人責任。資本確定和不變原則在于確定發(fā)行股本的形式額度，使之不易變動，資本維持原則以該額度為底線，防止任何形式的侵蝕。也正是基于這一邏輯安排得出了前文所指出的公司資本信用命題下的結論：公司信用建立在公司資本，公司資本是公司債權人的最低擔保。而正是該命題悖論的提出，對傳統(tǒng)的法定資本制和資本三原則提出了嚴峻的挑戰(zhàn)和質疑。

（一）對法定資本制的合理性提出挑戰(zhàn)

首先，從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優(yōu)劣的理論比較分析來看：

第一，法定資本制、折中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類型化概念內涵的確定，是這三大資本制的比較前提。

法定資本制是一個兩大法系存有分歧的話題。大陸法系關于法定資本制的經典界定是：法定資本制也稱確定資本制，是指公司設立之際，必須在公司章程中對公司資本總額作出明確規(guī)定，資本總額一旦記載于章程，即應一次認足并募足，不得分次發(fā)行，但股份認足后，股款可分期繳納的一種公司資本制度模式。英美法系關于法定資本制的共識認知是：凡公司設立之際，有法定聲明資本要求與限制，且在公司分配或回購之際，以聲明資本為底線標尺要求的公司資本制度模式，均為法定資本制。［7］

之所以產生上述分歧，在筆者看來，可歸結為對兩大法系公司法學理觀察視角寬窄度的把握不同。在大陸法系，公司法學理是從公司設立之際的資本形成環(huán)節(jié)來定位公司資本制度的內涵。在英美法系，公司法學理則從公司資本形成、公司運營過程中的資本變動、公司分派、公司回贖股份、公司回購或公司股東資本退出的資本運作全程來歸納公司資本制度的內涵。比較而言，從公司資本運作的全程定位一種資本制度的內涵，或許更為可取。其不僅可以揭示公司資本制的全貌，而且可以指引立法者從公司資本運作的全局把握制度的功能。

授權資本制的精髓在于“授權”機制，這一制度的內涵可從三個方面解析：其一，授權資本額度下的分次發(fā)行。授權股本與分次發(fā)行的結合，為效率化融資與公司靈活運營留下了廣闊的空間。其二，授權資本額度下的發(fā)行乃至分配、回贖股份等諸事宜，除非法律或公司章程留給股東決斷，委諸于董事（獨立董事為主）的商業(yè)判斷。董事的商業(yè)判斷必須符合法定的強制性標尺，如分配之際的償債能力標尺，并受董事行為準則的制約與董事責任機制的威懾。其三，公司注冊資本為已發(fā)行股份的實收資本，而非授權發(fā)行股份對應的資本。［7］

折衷資本制的重心在于“折衷”機制，這一制度的內涵可從三個方面認知：其一，折衷資本制度是法定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的規(guī)制理念的折衷，即“法定與授權”之間的一種妥協(xié)安排，是一種界于強制性規(guī)則與賦權型規(guī)則之間的中間規(guī)則道路。其二，折衷資本制是董事會的商業(yè)判斷決策權與法律的事先安排、股東大會的權限安排的比重之間的折衷設計。其三，折衷資本制是資本籌集中的規(guī)則安排與資本維持原則的底線設計標尺之間的折衷機制。［7］

第二，在界定這三大公司資本制的內涵的基礎之上，對其功能作出比較分析：

其一，從公司股東的利益視角觀察。就設立公司的成本高低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遞減的排序；就投資回報的管制寬嚴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寬松的格局；就投資退出的渠道暢阻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暢通的設計。

其二，從公司本身的利益視角觀察。就公司運作的商業(yè)判斷空間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呈逐級自由的安排。

其三，從公司債權人的利益視角觀察。就債權人利益保障的現(xiàn)實性而言，法定資本制、折衷資本制與授權資本制在不同制度鏈的規(guī)制格局下，呈逐級合理化的趨勢。

由此可以看出，嚴格的法定資本制模式創(chuàng)立了眾多的世界之最，：（1）最高的最低資本額；（2）最煩瑣的法定審批程序；（3）最寬泛的強制性驗資評估；（4）最嚴格的限制性、列舉型的出資類型、出資比例規(guī)范；（5）最為繁雜的“內外有別、行業(yè)有別”的公司資本規(guī)范群。而其中，以我國的公司資本制度最為典型。

其次，從現(xiàn)實來看，我國公司資本制是以強制性規(guī)則為主，其主導思路是傾向債權人利益的保障，其制度模式可歸結為“以事先形式安排為特色的嚴格的法定資本制”。而在全球經濟競爭的背景之下，我國建立在這一法定資本制上的資本信用卻已受到了嚴重的挑戰(zhàn)，具體而言：

第一，我國既有法定公司資本制度以防弊的心態(tài)，簡單化地限制一切可能存在負面影響的機制，遠遠偏離“推動資本形成”的首位目標。無論是初始公司設立，新股發(fā)行，還是公司轉投資或并購，均設置了諸多法律上的障礙，并添加了不必要的成本負擔，其結果導致在中國設立公司被域外視為“一個成本高昂并充滿了失敗風險的過程”。就我國最低資本額設計而言，投資者面臨如下抉擇：要么虛假出資或事后抽回、抽逃，以滿足形式上的、初始的高額注冊資本要求，從而獲得某種資質或經營資格，要么遵循苛刻的游戲規(guī)則，或選擇次優(yōu)的游戲區(qū)域，或根本上淘汰出局——在這種情況下，虛假出資、抽逃、抽回出資成為一種近乎“制度化”的普遍性的現(xiàn)象。

第二，我國既有公司資本制度以為民作主的姿態(tài)，事先對公司資本運作設定了劃一的強制性安排，從而導致嚴重欠缺公司資本靈活運作的自治空間。“容許高度的企業(yè)自治與市場紀律”是當今公司法發(fā)展的一個共同認知與趨勢。而我國公司資本制度的特色之一，就是以強制性規(guī)則為主，采取法定的強制性干預方式來設定公司資本制度模式。在推動企業(yè)業(yè)績聯(lián)動的認股期權機制的安排，回應商業(yè)現(xiàn)實的新股發(fā)行之際的超額配售選擇機制，回應虧損企業(yè)折價發(fā)行的機制，企業(yè)形式減資的需求，閉鎖公司締結分配方案的可行性，公司回購以實現(xiàn)股東投資的退出安排等方面，幾乎均不存在可行的空間。其結果必然是，公司無法靈活效率化運營以實現(xiàn)股東利益最大化，股東投資回報與投資退出空間極為狹小或者實現(xiàn)投資回報與退出的成本高昂。

第三，我國既有公司資本制度未能“平衡公司參與人之間的利益衡量”。在防弊心態(tài)壓倒興利目標的既定框架內，偏重債權人利益保障，忽視甚至阻卻股東的投資回報與投資退出的內在需要，從而在保障公司參與人利益方面出現(xiàn)規(guī)制上的失衡。然而，既有公司資本制度模式欠缺合理控制股東濫用權限的機制，對公司高管人員、控股股東權限的法律限制弱化，尤其是受托人義務與責任的規(guī)制的弱化，無法切實保障中小股東的權益。傳統(tǒng)的嚴格資本制度下的事先防范機制，建立在虛幻的、過時的法定資本標尺之上，無法真正地實現(xiàn)立法者試圖達致的保護債權人的初始目標。然而，就在這一法定資本制的初始和最終關懷都是為了保護傾斜債權人利益的目的中，大量出現(xiàn)的抽逃資金、虛假注冊、出資不實等現(xiàn)實情況使得對債權人的保護也在很大程度上僅僅成為一種理論上的假設。同時，這種對債權人所造成的一系列欺詐性的行為，不僅很難周全地保護債權人的利益，相反在依公司注冊資本搭建的信用體系以及其所奉行的法定資本制中，應受保護的債權人倒成為除了公司投資者、公司本身及整個社會之外的又一主要受損群體。

綜上可見，法定資本制是一種高成本低效率的制度。它的立法意圖甚善，實際效果欠佳。它以債權人的保護為起點，卻以債權人受損、其他人受益為結果。我國公司法以公司注冊資本為核心搭建起來的嚴格的法定資本制度，使公司信用建立在注冊資本之上。這種制度傳達的信息是陳舊的，對注冊資本的崇拜是一個人為的虛幻的崇拜。［8］

（二）公司資本三原則的正當性面臨質疑

首先，資本三原則具有時代滯后性。

所謂資本三原則，即為要求公司資本額予以確定的資本確定原則，在資本投入公司運營后極力使公司實際財產價額維持在確定資本之上并防止資本侵蝕的資本維持原則，以及避免公司不當減資的資本不變原則。

資本三原則之產生有其歷史沿革，對于公司經營基礎及債信的建立及維持亦發(fā)揮了相當?shù)墓δ?。然而，在當今的新經濟時代，現(xiàn)代企業(yè)無論是高新技術產業(yè)，還是產值日益提高的咨詢服務業(yè)，公司的真正資產或投資人及債權人首要考慮和關注的是其研發(fā)能力或智慧財產。這就是現(xiàn)代信用的新內涵。但建立在傳統(tǒng)產業(yè)經濟基礎之上的資本三原則卻依然將物質要素視為企業(yè)發(fā)展的原動力，以要求企業(yè)保有巨大的物質資本為己任，惟其如此，方能使企業(yè)保持良好的商業(yè)信用，才能為債權人及投資者提供最為科學和合理的信賴標準。［9］因此，筆者認為，建立在傳統(tǒng)經濟基礎之上的“資本三原則”已難以適應當今“知識社會”的需要，無法與時代同步發(fā)展。

其次，資本三原則邏輯體系上存在著先天缺陷。

乍一看，資本三原則之間配合相當契合，邏輯體系頗為嚴密，通過三原則的互動，注意擔起維護債權人利益的重任。但若仔細分析便可發(fā)現(xiàn)，資本三原則的理論構架存在著先天缺陷：

第一，資本不變原則與資本維持原則在價值理念與初始設計的目標上存在落差。具體來說，資本維持原則的本意是力求使公司實際資本維持在章定資本或注冊資本之上，以保障公司潛在的而非僅僅是既存的債權人的利益。但資本不變原則卻是只要現(xiàn)在的債權人同意或債權有相應的保障，則潛在的債權人可不予考慮。這樣，資本不變原則與資本維持原則之間即存在著價值理念上的沖突。

第二，資本確定原則與資本維持原則之間的關系脫節(jié)。從資本維持原則及其規(guī)范設計觀之，其目的在于維持股東與債權人之間的權益平衡。設計的焦點為禁止“不當侵蝕”，而不在于“特定金額”的維持。也就是說，“資本維持原則毋庸資本確定原則之配合”。［4］在融資技術日趨多樣的今天，二者之間的脫節(jié)變得更為明顯。

最后，資本三原則已引起實踐詬病。

正是因為資本三原則在理論構建上存在著邏輯缺陷，并存在明顯滯后性,無視日新月異的新經濟時代和當代立法潮流,由此引起了一系列的實踐問題。

就資本確定原則而言，要求公司必須于設立之初即全數(shù)認足或募足相當公司資本資金，不僅就公司的成立有曠日廢時，集合大量資金卻可能超過公司初立時之資金需求，造成資金閑置和浪費的風險，甚至會扼殺市場經濟的活力。

而在資本不變原則之下，如公司急需增資而現(xiàn)有發(fā)行股份已逾法定資本上限，而須踐履嚴格的變更章程手續(xù)，實有礙商業(yè)效率。況且公司增資，除非董事有違法濫權的行為，這對公司債權人有益無害，似應加以放寬。雖可能造成現(xiàn)有股東股權稀釋的效果，但卻并未對股東產生損害。

同樣，嚴格按照資本維持原則，也引發(fā)了一系列的問題：比如在出資形式上,對股權、債權等形式的出資和實物出資實行嚴格監(jiān)督和控制;在公司自己股份取得方面,過于強調資本維持原則,而淡漠、忽視股東利益和社會經濟發(fā)展的客觀需要,例外允許公司取得自己股份的范圍過窄;在對待公司投資的態(tài)度上,機械地要求公司對外投資不得超過公司凈資產的50%;①這一規(guī)定受到了許多法學家和經濟學家的詬病。它機械地限制了公司對外投資額的比例，妨礙了公司針對市場情況變化的決策，而且由于公司的資本時刻處于流動和變化之中，公司的凈資產的數(shù)額難以準確地把握和確定，對于是否違反此條的規(guī)定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再者，公司法本身也沒有對違反該條規(guī)定的法律后果做出明確的說明。此外，這種對公司進行數(shù)額控制的方法與國際上的立法趨勢也是背道而馳的。在資本的變動方面,對于形式減資和實質減資不加區(qū)分,一律實行債權人通知和債權人異議的程序；在有限責任公司中,對一般技術和高新技術作價出資的比例也限定過多……但資本維持原則的根本問題卻是在于其無法達到規(guī)范目的，尤其是在公司經營狀況發(fā)生變動后。故可謂資本維持原則的問題在于其規(guī)范不具實效性。

總而言之，任何一項理論制度的誕生都有其相應的社會背景和現(xiàn)實基礎，但人類歷史上也絕沒有任何一項制度可以不隨時代的變化而不作出相應的調整。隨著資本理性投資功能的增強和擔保功能的削弱，資本三原則的原有功能和地位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尤其是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使傳統(tǒng)意義上的資本三原則正在經受著嚴峻的考驗。

三、公司資本信用悖論命題下對我國公司資本制改革的啟示

（一）走出我國公司資本制觀念上的誤區(qū)

首先，我國公司法之所以采取這樣一種頗為嚴格的公司資本制度,與我國公司法制定的特殊歷史背景及當時的指導思想不無關系。但筆者認為,最主要的還是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上的誤區(qū)問題。我國理論界一直存在著一個錯誤的認識，就是簡單而機械地將公司注冊資本和實收資本的比重與企業(yè)的國際競爭力及企業(yè)的信用聯(lián)結在一起,忽視公司融資靈活性的需要及公司信用的真正標準,最終引發(fā)我國龐大的注冊資本法規(guī)群。其結果導致我國公司法規(guī)群所構筑的公司資本信用規(guī)則不僅與現(xiàn)實無法相符,而且也使我國公司的注冊資本負載著太多立法者期望的功能。事實上,“公司資本信用”本身就是一個悖論。信用是指一個人的履約或踐約能力的社會評價,真正與公司的履約和踐約能力最為關聯(lián)的并非公司僵硬不變的注冊資本，而是公司的凈資產和其預期的獲利能力,而后者與公司成立之初的注冊資本并無必然的聯(lián)系。在社會飛速進步的今天,資本信用這一原則正在接受越來越多的質疑和挑戰(zhàn),我們應當走出“資本信用”的誤區(qū)。

其次，我國部分學者在反思公司資本制度的時候，逐漸認識到公司的信用不是建立在資本之上，資產才是公司信用的基礎。趙旭東先生認為，“資本信用已經成為中國公司法發(fā)展的枷鎖，成為公司制度創(chuàng)新的桎梏，面對法定資本制的過度要求和出資方式的不當限制，我們常常會感到作繭自縛和削足適履的苦惱和無可奈何的屈從。突破資本信用，失去的只是一個虛幻的擔保，而獲得的卻是對投資者的解放和對債權人的更為切實的保障”。［6］因此，我們要從資本信用過渡到資產信用。以資產為信可以改革現(xiàn)代的資本制度和出資制度，發(fā)展和完善公司財務會計制度。資產實際上可以等同于公司的財產，其最終是債權的擔保。勿庸置疑，公司信用建立在資產之上，目前來講是有益于完善我國的公司法的，但是公司資產信用就不存在問題嗎？只要公司在運營，資產就處在時刻的變動之中。資產主要是通過資產負債表的形式體現(xiàn)出來的，而資產和負債在表中是永遠平衡的。國際會計準則委員會認為，資產是指企業(yè)因為過去的事項所控制的、可望向企業(yè)流入未來經濟利益的資源。［10］從這個概念中我們可以得出：第一，資產負債表上反映出來的資產仍然是一種歷史的信息，它不可能與現(xiàn)實資產完全吻合，因為資產可能隨行就市地升值或者貶值。第二，資產包括固定資產、無形資產、流動資產和長期投資等。并不是所有的資產都可以及時地清償債權，因為不同資產的變現(xiàn)能力是不同的。固定資產和流動資產的變現(xiàn)性較強，長期投資和無形資產則較差，因此，理智的債權人即使不關心公司的注冊資本，仍然會關注資本中的變現(xiàn)能力強的資產。第三，資產和負債的確認和計量涉及到人為的估計和判斷，從而可能導致資產負債表所提供的信息缺乏真實可靠性。因此，“我們拋棄了資本信用而建立起資產信用，很可能是從一個神話走入另一個神話，從一個虛幻走入另一個虛幻”。［8］

（二）我國公司資本制的改革思路

面對知識經濟和經濟全球化的挑戰(zhàn),中國的公司資本制度不僅要走出觀念上的誤區(qū)，還應作出審時度勢的調整。

首先，吸收授權資本制允許分期發(fā)行股份的優(yōu)點,增加賦權性規(guī)則,放松不必要的資本管制,為資本的效率化形成與運作提供更大的空間。因為,當今公司法規(guī)則呈現(xiàn)“強賦權型規(guī)則、弱強制性規(guī)則”的趨勢，為追求實現(xiàn)公司的效率化籌資與靈活機動應對商事實踐的資本運作空間,我們同樣應該追求以賦權性規(guī)則為主,以強制性規(guī)則為輔的公司資本模式。這是立法的趨勢所在，也是適應國際競爭和滿足國內投融資的客觀需要。

其次，維護社會交易安全的制度設計應該由核心公司法轉向公司法之外規(guī)則的配套建設上，即在功能設計上為公司資本制度進行必要的減負。因為實踐早已證明,公司注冊資本并不能彰顯公司信用之強弱,也不能為債權人提供有價值的財務信息,它對債權人的保護只是一種虛幻的、飄渺的保護。相反，公司責任保險、刺破公司法人面紗、衡平次位規(guī)則(深石規(guī)則)、防止欺詐性財產轉讓、破產之際董事對債權人的誠信義務、清算義務人的違反義務之責任等設計,反而是對債權人保障的更優(yōu)設計。

（三）我國公司資本制的具體改革之策

1.由先行的法定資本制改采授權資本制或折衷資本制,對股份有限公司應有條件地授予公司分期發(fā)行股份的權利,對有限公司即使不采用授權資本制或折衷資本制,也至少應該允許分期繳納出資,以便利公司的設立。

2.除特定行業(yè)外，應降低公司的最低資本數(shù)額要求,以降低公司的設立門檻。

3.擴大公司的出資形式,提高技術出資的比例,滿足知識經濟發(fā)展的需要。

4.緩和公司股份取得及轉投資的限制,擴大公司資本運作的空間。

5.將公司增減資本的決定權有條件地下放給公司董事會，至少應允許公司章程作出自主安排，以擴大公司自治的空間。

6.改變現(xiàn)行的強制性的利潤分配規(guī)則,允許封閉式公司在不損害他人利益的情況下作出自主安排，以適應高科技企業(yè)出資多樣化和分配機制多樣化的客觀要求。

當然，公司資本制度的修改必須與其他制度的改革和完善配套進行。在公司資本制度所體現(xiàn)的便利融資的功能得到強化的同時，債權人及少數(shù)股東利益保護的問題也將隨即變得更為突出。因此，還必須強化公司債權人和少數(shù)股東利益保護的其他制度建設,如公司財務會計制度、信用評估制度、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等旨在保護債權人、股東異議權的實施機制，股東派生訴訟制度等股東權的保護制度的相關制度必須隨之確立或加強,董事的義務與責任規(guī)則也必須進一步完善。

［1］謝得仁.企業(yè)剩余索取權：分享安排與剩余計量[M].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32-33.

［2］盧炯星主編.中國外商投資法問題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244-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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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王 歡】

Interpretation and Thinking about Paradox of Company Capital Credit

(Hubei University of Education,Wuhan Language&Culture Institute,Wuhan 430000,China)

When scholars and lawmakers of company law frequently query the insistence that the idea of company with capital as credit becomes major legislation instruction,Professor Fuqiong puts forward paradox of company capital credit for the first time.It is not hard to find its rationality through interpretation.This paradox presents severe challenge and query to legitimacy of traditional legal capital system and three doctrines of capital,and also compels scholars to introspect and examine the systematic factors and theoretical assumption of company capital system.

company capital credit;paradox;legal capital system;three doctrines of capital

D922.291

A

1673 2391（2010）04—0041—06

20100315

許娟（1983），女，湖北荊州人，法學碩士，湖北第二師范學院、武漢語言文化職業(yè)學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為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