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宇,何小芊

(贛南師范學院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客家研究院,江西贛州 341000)

殊路與同歸: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的比較

劉 宇,何小芊

(贛南師范學院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客家研究院,江西贛州 341000)

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在演唱場合、內(nèi)容、唱法等方面雖然具有一定的差異性,但是由于客家與畬族的生活習俗、文化背景有著極為密切的聯(lián)系,作為一個大眾文化傳統(tǒng)的不同部分,它們之間又必然地具有某些相同或相似的地方。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的相互融合,對中國民族音樂文化的發(fā)展起著重要的作用,充分體現(xiàn)出了中國文化多元互補的特征。

客家山歌;畬族山歌;文化;比較

客家是中華民族漢族的一個支系,在長期的生活中,客家人形成了自己豐富多彩的文化。近年來,隨著客家研究的不斷深入,客家山歌作為客家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也受到許多學者的廣泛關(guān)注。研究者們從音樂、文學、傳播等不同的角度對客家山歌進行研究,取得了豐厚的成果,但縱觀以往研究,對客家山歌與其他山歌的比較研究比較少。已有的研究成果有李壽粦的《客家山歌與中外民歌的比較》提出客家山歌與我國其他民歌相比較,都具有歌詞通俗易懂,曲調(diào)音域較窄,使用地方方言襯詞的習慣等特點,不同之處是客家山歌歌詞結(jié)構(gòu)嚴謹,使用裝飾音,有細膩、婉轉(zhuǎn)、優(yōu)美的特點,與外國民歌相比存在很大的差異。[1]李惠娟的《論太平天國歌謠與客家山歌》則從太平天國歌謠與客家傳統(tǒng)文化精神,太平天國歌謠與客家文化的關(guān)系以及它們的結(jié)構(gòu)和韻律三方面進行比較,找出其淵源和內(nèi)在的聯(lián)系。[2]藍雪菲在《畬族音樂文化》中,從音樂的角度探討了畬族民歌與客家山歌的異同,揭示了族群文化的交流。[3]

客家山歌作為客家文藝的一顆明珠,與客家民系的整體文化有著復雜的關(guān)系,本文從文化角度出發(fā)探討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的異同,以此探索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各自的獨特之處和兩者的共通共融。

一、客家文化與畬族文化的關(guān)系

客家是北方漢族南遷贛閩粵與當?shù)禺屪宓壬贁?shù)民族融合后形成的一個民系。在客家先民到來之前,贛閩粵交界的廣大山區(qū),本來是百越民族的世居之地?？图蚁让駚淼竭@一區(qū)域以后,與包括畬族先民在內(nèi)的各百越族土著居民交錯雜居,互相矛盾斗爭、融合同化。因此,客家文化是以漢民族傳統(tǒng)文化為主體,融合了畬、瑤等土著民族文化而形成的一種多元文化,它的主體是漢文化,因為它更多保持著漢文化的基本特征,但在不少方面也受到土著文化的影響。畬族是我國人口較少的民族之一,散居在我國東南部福建、浙江、江西、廣東、安徽省境內(nèi)。“畬”作為族稱,是由于當時畬民開荒種地的游耕經(jīng)濟生活特點而命名的。[4]“關(guān)于畬族的來源,學術(shù)界大體有兩種說法,一是由武陵蠻和長沙蠻或古代‘東夷族’靠西南的一支‘徐夷’南遷發(fā)展演變而來的,另一觀點則認為畬族是古代閩粵贛邊界的土著居民發(fā)展形成的。無論哪一種說法成立,可以肯定的是畬族不是中原來的,它是‘南蠻’之后。”其悠久的歷史文化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

歷史上,客家與畬族居住的區(qū)域大體相同,在長期不斷的相互接觸和經(jīng)濟政治聯(lián)系不斷加強的過程中,客家與畬族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逐漸發(fā)生融合和同化,而這種物質(zhì)上的聯(lián)系也必然會反映到文化的層面上來,兩者文化上的關(guān)系也隨之日益密切?？图疑礁杈褪窃诶^承中原民歌的基礎(chǔ)上,吸取了畬族山歌自由活潑的形式演化而成的,兩者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二、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的比較

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在各方面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其中,較明顯的是:絕大部分畬民用客家話來唱山歌,本來畬民唱歌是用畬語來唱的,但由于畬民長期雜居在漢族客家人群中,在親密的交往中,漢語客家話逐漸成了他們的語言工具,因此,唱歌也用客家話來唱了。但又由于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各自文化背景的不同,所以在演唱場合、內(nèi)容、唱法等方面又存在著不同之處。

(一)演唱場合的異同 畬族人和客家人在許多場合都有唱山歌的習俗。如在婚禮中,“畬族人民婚禮極簡:屆期,新郎著新衣詣岳家迎,岳家款以飯,但就席時,席上不陳一物,必使新郎一一指名而歌之。如要筷子,則唱‘筷歌’,要酒,則唱‘酒歌’……新郎唱之,司廚者和之,其物也應(yīng)聲而出,謂之‘調(diào)新郎’。吃完飯后,新郎又唱,把席上的東西撤下去,唱一物撤一物,撤完歌畢,然后祭祖,辭別父母;(新娘)與新郎同撐傘,步行回家?；丶彝局?邊走邊對山歌?！盵5]而“客家青年男女結(jié)婚,也有很多儀式歌,新郎理發(fā),理發(fā)師要唱歌;新郎洗澡,禮生要唱歌;新郎穿新衣,儐相要唱歌;新娘迎進門拜天地,掛鏡屏,進洞房、交杯、撒帳、鬧新房,都要有人唱歌?！盵6]只是兩者在內(nèi)容、唱法上有些不同而已。但比較畬族人唱山歌沒有場合限制,客家人因為受到儒家禮制思想的影響,只在田野山間才唱山歌,平時在家里沒有人唱,也沒人敢唱,在當時山歌被認為是傷風敗俗的下流歌。一直到 1949年以后,客家山歌才進入大庭廣眾的的娛樂休閑中。

(二)演唱內(nèi)容的異同 俗話說“唱戲一半假,山歌句句真”。客家山歌豐富多彩的內(nèi)容,是客家人民生活的一面鏡子。從內(nèi)容上可分為愛情山歌、勞動山歌、革命山歌、感嘆身世山歌、戲謔娛樂山歌等。其中,數(shù)量最多也最精彩的要屬愛情山歌。在許多客家地區(qū)的愛情山歌中,由于特殊的歷史環(huán)境影響,出現(xiàn)過一種獨特的“過番歌”。民國《赤溪縣志》卷八《赤溪開縣事記》載:“至(同治)三年三月,(客家人因為當?shù)赝寥俗窔?,染疫死者逾二萬人。所余之眾,因食不繼,遂各分途潛往赤水,及赤水田頭,有為土人所虜者,于殺戮外,則擇其年輕男子,悉載出澳門,賣往南美洲秘魯、古巴等埠做苦工,名曰‘賣豬仔’”。于是客家婦女把對大海那邊親人的思念之情融入客家山歌中,形成了“過番歌”,如“我送我郎上火船,機頭一響我揪心肝,他日若有水客轉(zhuǎn),你寫封書信報平安。”而這種對“過番人”思念山歌在畬族山歌中是見不到的。

在畬族山歌中,數(shù)量最多、流傳較廣的也屬愛情山歌,但除具有客家山歌以歌為媒,以歌代話特點的愛情山歌外,還有一種頗具民族特色,為廣大畬族人民最為普遍傳唱的敘事山歌。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高皇歌》,又稱《盤古歌》、《龍皇歌》、《盤瓠王歌》,是一首長達三四百句的七言史詩。它敘述了畬族始祖盤瓠立下奇功,不畏艱難繁衍出盤、藍、雷、鐘四姓子孫的傳說。由于畬族長期處于經(jīng)濟和文化比較落后的狀態(tài),沒有本民族的文字,因而依靠口傳身教的山歌形式追溯祖先、流傳后世。而與之相比,客家山歌的詩史內(nèi)容幾乎沒有。另外,除了敘事山歌外,最有特點的畬族山歌就是在喪葬悲哀時,以歌代哭,傾吐哀情的哀歌,又稱喪儀歌。[6]“在畬族地區(qū),畬族成年人去世入棺后,靈堂兩邊擺上長凳,凡死者下輩均入座唱哀歌,整個靈堂沒有豪啕大哭,只有哀歌高吭,內(nèi)容大都是悼念死者,表達對死者的尊敬,祈禱死者安息,懺悔對死者生前照顧不周等,其曲調(diào)低沉悲切?！倍@在客家山歌中很少見到。

(三)唱法的異同 “畬族山歌在唱法上有三種:一種用真聲唱;一種用假聲唱;一種是放高音,就是在假聲唱法上再提高音區(qū)。同一首山歌可以分別用這 3種不同的唱法來唱?！盵7]相比較而言,畬族人較喜歡用假聲唱,原因是畬族居民居住較為分散,勞動地點相隔較遠,相互之間的交流不僅以歌代言,又為了讓聲音傳得遠,使對方聽清所唱的內(nèi)容,所以采用這種唱法,因而世代相沿。假聲唱法追求恬靜、清秀、古樸,尤其在畬族婚俗中,畬族山歌多用假聲唱。另外,畬族人還擅長一種二聲重唱的唱法,人們稱“雙音”,畬族稱“雙條落”。在唱法上,一般男女都用假聲唱,可以一男一女也可兩男兩女重唱,男的先唱或女的先唱都可以,后唱者可以在先唱者唱后兩個字或四個字時接唱,要與前唱者唱同樣的歌詞和相似的曲調(diào),這種唱法現(xiàn)已瀕危,亟待搶救?？图疑礁柙诔ㄉ?也分為三種:假嗓、本嗓和細嗓。假嗓與畬族山歌中的假聲唱相同,用于高腔山歌。但客家人與畬族人相比,主要用本嗓和細嗓來唱。本嗓用于即興編詞對歌中,形式靈活多樣,唱腔復雜多變,而細嗓大多由婦女自唱,音量小、音調(diào)細膩、委婉動聽。與畬族山歌相比,客家山歌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在唱詞語氣斷句上,客家山歌的唱法是四句都有拖腔 ,常加進“哎、喲、個、哪、吶、瓦、啊、哩 ”等襯字虛音,幾乎所有曲調(diào)中都有顫音、滑音、倚音等裝飾音,因而旋律變得優(yōu)美曲折、委婉動聽。如:“松口行上 (哎)甘露 (哪)亭 (喏),甘露亭中 (哪)等情人 (吶),日里等來 (喲)添飯 (哪)碗 (吶),夜里等來 (喲)共頭 (啊)眠 (喏)”。另外,客家山歌往往在曲首添加長串襯詞,如興寧的《水口山歌號子》中的“(咿溜啊哈啊哈)二抬嫲”就屬于這種情況,而畬族山歌則比較隨意,極少在開頭添加襯詞。

(四)表現(xiàn)手法的異同 “賦 ”、“比 ”、“興 ”是客家山歌的主要修辭手法。這是因為客家山歌繼承了《詩經(jīng)》的“十五國風”的特色。由于畬族文化與客家文化長期的相互融合,這種藝術(shù)手法也逐漸融入到了畬族山歌中,如“思想阿妹千百番,一日唔得一日完;上晝唔得下晝過,下晝唔得日落山”。但與畬族山歌相比,客家山歌還有許多其他的藝術(shù)特點,比如“雙關(guān)”,它有兩種情況,一是諧音雙關(guān);二是歇后雙關(guān)?！皺熳哟蚧ɑ〝埢?郎就攬下妹攬上。牽起新尾等郎攬,等郎一攬就回家”,這首山歌用的就是諧音雙關(guān),“攬”與“欖”同音,都是擁抱的意思。而“橄欖好食核唔圓,相思唔敢亂開言;啞子食著單只筷,心想成雙口難言”。這首客家山歌則用的是歇后雙關(guān)。一方面指啞巴拿著一只筷子,想要一雙筷子卻又說不出來,一方面又表達了相思之情,愛慕對方想要與她結(jié)成夫妻但又難于開口,委婉含蓄、耐人尋味。這與客家先民在南遷中直接或間接吸收江南吳歌的藝術(shù)手法有關(guān),在畬族山歌中這中“雙關(guān)”幾乎是看不到的。此外,客家山歌的獨特手法還有重章疊句,或叫“重疊”手法,主要是借“重疊”句子強調(diào)感情。如:“好牛耕田唔使牽,好馬上陣唔使鞭。好石磨刀唔使水,好妹連郎唔使錢?！边@里每句疊“好”和“唔使”二字。

三、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的未來發(fā)展

目前,隨著時代的改變,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作為珍貴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傳承人的中斷。老一輩歌手越來越少,相繼去世;年輕人喜歡時尚、熱愛流行音樂;因此,山歌從作者到歌手再到歌迷,都已呈現(xiàn)出一種漸漸老化的趨勢。其次,人民群眾的文化需求也越來越多元,山歌自身缺乏創(chuàng)新,歌詞、音調(diào)等方面相對單一。另外政府不夠重視,宣傳力度不夠等等一些問題阻礙了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的發(fā)展,我們必須趕快行動加以保護,各級政府應(yīng)多做切實工作,為保護山歌積極創(chuàng)造條件,山歌大師們和著名的音樂詞曲人也應(yīng)不斷探索、結(jié)合現(xiàn)代的各種音樂樂器,對傳統(tǒng)山歌的音調(diào)、歌詞進行“改良”。將當下生活中新鮮元素融入到古老的歌曲中,使之符合現(xiàn)代人的口味。同時民間文藝事業(yè)的團體和個人,應(yīng)有組織、有計劃、系統(tǒng)性地對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進行挖掘、收集、整理、研究和承傳、保護?？傊?振興山歌,讓更多人喜愛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

俗話說:“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作為中國民族音樂的組成部分,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文化價值和社會價值,蘊涵著客家與畬族豐富的民風民俗,只要我們?nèi)翰呷毫Α⑷ケＷo這一珍貴的民族文化遺產(chǎn),相信客家山歌與畬族山歌一定會代代相傳、發(fā)揚光大。

[1]李壽粦.客家山歌與中外民歌的比較[J].嘉應(yīng)大學學報,2000,(4).

[2]李惠娟.論太平天國歌謠與客家山歌[J].湛江師范學院學報,2003,(04).

[3]藍雪菲.畬族音樂文化[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

[4]吳良生.畬族文化與黃龍巖畬族旅游區(qū)的開發(fā)[N].中國旅游報,2004-2-5(8).

[5]黎章春.贛南客家與畬族關(guān)系初探[J].贛南客家研究,1992,(2).

[6]李義方.聊向畬寨問風俗[J].龍門陣,1994,(3).

[7]丁獻芝.畬族的歌俗與傳承 [J].中國音樂,19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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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078(2010)02-076-03

2009-12-18

劉 宇 (1983-),女,山西長治人,贛南師范學院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 2007級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張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