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勤龍
淺析王國維學術成就之因
汪勤龍
試從王國維的治學方法、個人努力、家傳絕學、義結(jié)學友、身逢變世等方面,簡要分析王國維能夠取得輝煌成就的原因。從王國維治學方法的獨特性,進而說明他的成就與其篤志努力、深厚的家學淵源密不可分,也與當時混亂時代新材料的發(fā)現(xiàn)有很大的關系。
王國維;成就;原因
王國維一生學術成就燦若星光,縱跨文、史、哲等學術領域。通古爍今,學貫中西。很多方面有開山之功,其銳利的目光,卓絕的見解神游古今,游刃于文化古籍之間。尤其是其對文學、文字學和史學的研究,可謂洞若觀火,點石成金,給人巍峨之感。陳寅恪曾盛贊王國維的學術無論哪一方面“皆足以轉(zhuǎn)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者之軌則”。王國維的學術多而精,令人嘆為觀止。這位學術集大成者,究竟是怎樣練成的,很值得探討。
王國維取得如此令人矚目的學術成就,要得力于他的治學方法,概括起來就是三證(正):釋證、補正和參證。陳寅恪在《王靜安先生遺書序》中有言:“其(王國維)學術內(nèi)容及治學方法殆可舉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之實物與紙上之遺文互相釋證,凡屬於考古學及上古史之作,如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及《鬼方昆吾獫狁考》等是也;二曰取異族之故書與吾國之舊籍互相補正,凡屬於遼、金、元史事及邊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兒堅考》等是也;三曰取外來之觀念與固有之材料互相參證,凡屬於文藝批評及小說戲曲之作,如《紅樓夢評論》及《宋元戲曲考》等是也”。第一條就是王國維生前津津樂道的“二重證據(jù)法”,這種方法高明的地方就是用科學的態(tài)度,實證的眼光去處理史料和實物。第二條方法對邊疆民族史的研究,打破了以中國(漢)典籍為中心的舊學體系,引入域外記述資料,而且將實地考察引入史地研究中,為歷史和地理的研究作了準備。第三條方法用西方的哲學、美學來議論中國的哲學、文學,實為中國第一人。
王國維自小在書堆里長大,一直發(fā)憤苦讀,筆耕不輟。后來在清華研究院四大導師中(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只有王國維不是師出名門。陳寅恪幼承家學,博覽群書,12歲就留學日、美、歐洲諸國,尤如佛度金身,懂二十多種語言。梁啟超乃師出南海圣人,受過康有為醍醐灌頂般的點化。趙元任也是哈佛大學的高材生,這三人皆出身于高級書院,受過雨露的滋養(yǎng)。王國維幼年發(fā)蒙老師潘綬昌,名不出鄉(xiāng)里,后來師從陳壽田,陳壽田的老師是李善蘭,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在接受西方學術思想角度上,李善蘭的終點便是王國維的起點。王國維曾于1898-1900年間在上海東文學社攻讀英、日文,兼學數(shù)理化,但由于求生活和腳病原因時斷時續(xù)。1901年去日本留學,僅讀四、五個月就因腳病而返,從此徹底告別學校學習時代,走獨學之路。王國維的學術成就與其學無止境有很大關系。顧頡剛曾把王國維之死與同年三月康有為的去世相比較,他說:“康長素先生逝世,我淡然置之,我在學問上受他(康有為)的影響不亞于靜安先生,我既是佩服他,為什么對他的死倒不覺得悲傷呢?因為他的學問只起了個頭,沒有繼續(xù)加工,所以學術上的康有為,三十六歲就死了。至于靜安先生,卻和康氏不同,他是一天比一天進步了的,他的大貢獻都在三十五歲以后…..假如他能像康氏般壽命,他的造就不知有多高?!边@話雖有點過,但的確說出了一定的事實,康有為學術成就在1894年后斗轉(zhuǎn)直下,而王國維卻恰恰相反,三十五歲后才是高峰,并且受環(huán)境的壓迫而不變節(jié),王國維不厭其煩的耕作,成為學術界中唯一的重鎮(zhèn)。我們來觀察當今社會,世人常說,沒成名時賣力,成名后賣名,四十歲前賣命,四十歲后賣名,這正是當前許多學者的通病。
王國維的父親王乃譽,安貧樂道,偏重于精神追求,他也是一位獨學成才之人,早年,經(jīng)商之余,攻讀文辭詩古,研習書畫篆刻,儒商兼?zhèn)?。后來在溧陽縣當差,足跡遍及蘇杭各地,尋訪大江南北名門望族所藏之書、畫和古器物,盡窺各家所藏宋、元、明、清書畫,以至碎石零金,成了真正的“收藏迷”。見識精深,是一位當之無愧的金石學家、書畫鑒賞家,詩文造詣也很深。王國維真正的老師其實是他的父親。王乃譽辭官不做時,除了祖?zhèn)髦畷?,也攜回了一批書,其中有不少經(jīng)史之外的金石書畫方面的著述,王國維理所當然暢游其中。王乃譽平時居家也口授指劃、課子自娛,這種耳濡目染的文化熏陶,為王國維后來的甲骨文、金文的研究埋下伏筆。王乃譽曾說:“天下萬狀,詩出之,有聲之畫;畫出之,乃無聲之詩”。觀其品論,足見其議論深刻。王國維在18歲曾條駁俞樾的《群經(jīng)平義》,王乃譽訓其:第一,不可太直率,就算確有自己的獨立見解,也宜含蓄;第二,要留有余地,謙退為上,實在是做人的金玉良言。王乃譽對17歲的王國維到杭州鄉(xiāng)試交白卷也未加爆言,轉(zhuǎn)求其“通達中西要務以自立”,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多么可敬的老人。
王乃譽平時對王國維口授指劃有三,一是寫詩題對;二是臨帖習字;三是鑒別書畫古器。尤其是鑒別書畫古器,這是王乃譽自少在苦難中謀生,獨立練就的絕技,他向王國維傳授“鑒賞四毋”的秘訣,就是不為重名所駭,不為秘藏所惑,不為古紙所欺,不為拓本所誤。直到臨終前,他還指著羅振玉托王國維帶回送鑒董其昌的畫,告誡說,“僅僅款字可信其六分,畫不能一二信”;有說,“叔翁(羅振玉)巨眼,然猶不能抉摘確實,則此道難與不知言矣!”連羅振玉都要向王乃譽請教,足見其功力之深。后來,王國維在上海哈同花園倉圣明智大學里鑒別金石古器,不管誰送鑒,也不管別人天花亂墜地說的多古,經(jīng)他認定是贗品,任誰再辨,他也決不改口,功夫就是這樣練成的。如果說王國維是一位學術高手,那王乃譽是“躲進鄉(xiāng)間人未識”真正高手。
王國維一生交友論學。就在其中秀才(16歲)前后,王國維與陳守謙、葉宜春、褚嘉猷結(jié)為好友,經(jīng)常切磋學問,被當?shù)馗咐相l(xiāng)親尊為“海寧四才子”。四人每天基本上都見面,“上下古今,縱論文史;或校勘疑誤,鑒別異同;或為詞章,彼此欣賞”。在所有朋友中,對王國維的學術研究乃至生活道路影響最大的,應該說是羅振玉。羅振玉最早識得王國維的才氣,并給予生活上、學術上的幫助,尤其是羅振玉擁有大量的書畫、古籍、文物,為王國維的學術研究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大學問家碰到大收藏家,大的學術成果往往會閃現(xiàn)出來。羅、王1912年亡命日本時,羅振玉把自己所藏書籍,文物運往日本避難,悉數(shù)移其居所“永慕園”,還美其名曰“大云書庫藏書”。羅氏稱“予又盡出大云書庫藏書三十萬卷,古器物銘識拓本數(shù)千通,古彝器及其他古器物千余品,恣公搜討”,可以說沒有羅振玉浩瀚的收藏,就沒有王國維在古史、古文字上卓越成就,就沒有殷墟甲骨文研究方面劃時代貢獻。這是一流的學者碰到一流的收藏家,產(chǎn)生了一流的學問。假如沒有羅振玉的大收藏,王國維的大收獲會是一個問號。
王國維在東文學社時的幾位日文老師對其影響很大,像藤田豐八、田岡等,特別是田岡不僅是他的日文老師,也是指導他學習研究哲學的啟蒙者,這充分體現(xiàn)了真正的老師不是教授學生多少知識,關鍵是打開學生的智慧之門。王國維在1915年認識了當時名震全國的“南沈北何”的沈曾植,此人對遼、金、元史及西北地理,南洋貿(mào)易變遷有很深的研究,兩人很是推崇對方,互有交流。當時的收藏家蔣汝藻,對王國維的學問十分佩服,王國維為其編《密韻樓藏書志》的同時,也正是借助蔣汝藻的支持下,王國維的學術著作選集《觀堂集林》才得以出版。包括后來在清華研究院的陳寅恪、吳宓等人,與其交往甚密。
一方面是西學東漸的影響,西學的傳入不僅給中國學者提供了一個參照系,得以比較,也提供了新的視點和新的方法。王國維于1905年在《教育世界》雜志發(fā)表了一篇《論近年之學術界》,他用西方學術來反觀中國學術,追述周秦以來兩千年上下的學術發(fā)展與“外界勢力”的關系,進而提出中西化合問題,可謂目光精遠,大氣磅礴。他認為周秦時代諸子九流,各創(chuàng)其說,道德、政治、文學萬丈火焰,為中國思想界“能動”時代。自漢始,天下太平,武帝以孔子之說一統(tǒng)九流,漢以后儒家抱殘守缺,思想凋敝,無創(chuàng)作思想。佛教東來,六朝至唐,佛教日盛一日,是我國思想“受動”時代,但這段時代是我國思想與印度佛教思想互相并行,并未相互化合,直到宋代才相互調(diào)融化合,稍稍出現(xiàn)“能動”性質(zhì)。而“自宋以后,以至本朝(清),思想之停滯略同于兩漢,至今日而第二佛教又見告矣,西洋之思想也。”他把當時的西學東漸稱為第二佛教的東來,見解獨到。時人梁啟超也曾提到過,本土的思想(儒、道)和印度的佛教思想結(jié)婚,所產(chǎn)生的兒子就是宋明道術(理學)。梁啟超把中國道術史(哲學史)分為主系、閏系和旁系,第一主系先秦,第二主系宋明。閏系是主系的余波,僅是各種解釋整理,漢至唐初—對應先秦,清—對應宋明。漢至唐思想不出先秦人的范圍,清人的思想不出宋明人的范圍。旁系是指六朝、隋唐的佛學。“……以古人的話啟發(fā)他自己的思想,實在得力于旁系的影響”,可見西學東來的確給當時的學者以“借力打力”的感覺,王國維的哲學和文學方面的成就就是借用西方的哲學這塊鏡子,來照出中國文化的影像。
另一方面是王國維身逢新史料被發(fā)現(xiàn)的時代,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大批的文物陸續(xù)出土,這為王國維的學術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如安陽甲骨文,初被王懿榮所識,大為收購,其服毒墜井死后,轉(zhuǎn)歸好友劉鶚,劉氏拓印《鐵云藏龜》一書,將甲骨文資料第一次公開出版。后來甲骨文又被羅振玉所識。羅大量收購的同時,又親自到安陽探訪。羅振玉明白“龍骨”的意義非凡,但是真正能夠把思緒游刃于甲骨文之間的應該是王國維,因為當時王國維在解讀“龍骨”上的東西絕對是個絕頂高手,權威中的權威。甘肅漢晉竹簡的露世,敦煌莫高窟的經(jīng)卷寫本重見天日,明清大內(nèi)書籍檔案解禁,這些均為前代研究者所未見。王國維有辛生在一個發(fā)現(xiàn)的時代,又有辛接觸這些新的發(fā)現(xiàn),這是他獲得成功的客觀原因。
1.王國維:遺書·序:第一冊[C].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2
2.顧頡剛:我是怎樣編寫<古史辨 >的[A].古史辨,第1冊
3.陳鴻祥:王國維傳[M].人民出版社,2004年
4.王國維:論近年之學術界[J].教育世界.乙巳正月上旬(1905年2月):93
5.梁啟超:中國歷史研究法[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94
Analysis of the Result of Wang Guowei's Academic Achievement
Wang Qinlong
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the reasons why Wang Guowei could get the great achievements according to his study methods,personal attitudes,family learning and Yi-knot buddy in a changing world.Also,from his particular study methods,it can explain the inseparable relationship between his achievements and persistence in academic study and his deep family learning,as well as the discovery of new materials in the chaotic circumstance.
Wang Guowei;achievements;the reasons
C912.1
A
1672-6758(2010)03-0117-2
汪勤龍,在讀碩士,安徽師范大學,安徽·蕪湖。郵政編碼:241000
Class No.:C912.1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