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冬汶

(昌吉學院中文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關(guān)于中國通俗文學思潮的幾點思考

胡冬汶

(昌吉學院中文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通俗文學是20世紀中國文學重要組成部分,對其的深入認知是認識20世紀中國文學的必然要求,本文對通俗文學的界定、通俗文學的合法性以及通俗文學的生命諸問題進行思考,認為雅俗文學之間沒有分明的界線,應該充分認識通俗文學的合理性意義并給予其合法的地位認可,通俗文學的生命力將伴隨人類存在的始終。

通俗文學;合法性地位;文學生命

回望20世紀中國文學的百年歷史,我們看到,通俗文學以鴛鴦蝴蝶派小說作為發(fā)端,經(jīng)歷五四前的蓬勃發(fā)展,在五四新文學的批評與排斥下退居邊緣但卻在市民世界中扎根,在20、30年代繼續(xù)發(fā)展,也在抗日的炮火中經(jīng)受考驗,參加到抗戰(zhàn)文學的洪流中去,在1949年新中國建立后到改革開放以前,由于文學一體化的訴求與政治性的的篩選,通俗文學被打擊和禁絕,當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進入改革開放發(fā)展軌道后,在港臺通俗文學浪潮的帶動下,通俗文學又恢復了它的生機,呈現(xiàn)出多樣性發(fā)展的面貌,并在今天繼續(xù)描畫著獨特的文學風景。

可以說,通俗文學在20世紀中國文學中是現(xiàn)實的文學存在,是其重要組成部分。在這一百年的文學發(fā)展進程中,雖然新文學占據(jù)著主導地位,然而處于邊緣地帶的通俗文學也走過了它曲折坎坷的道路。從梁啟超在20世紀初發(fā)起小說革命帶動起通俗文學的勃興以來,它面對過正統(tǒng)文學界異樣的眼光,經(jīng)歷了主流文學對它的壓抑以及打擊,甚至在大陸被清出文學家園。但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學的延續(xù)和發(fā)展,它以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精神作為價值標準,以傳統(tǒng)的美學意識作為審美標準,在時代的前進中尋求著自身前進的道路,自成系列,擁有大量的作家作品以及龐大的讀者群,成為不可忽略也不能回避的文學事實。當我們審視20世紀中國文學時,對于通俗文學的考察與分析是不可或缺的。在本文中,筆者就通俗文學的界定,20世紀中國通俗文學的合法性地位以及通俗文學的生命等問題闡述自己的思考,希圖通過這一思考深化對通俗文學以及20世紀中國文學的認識與理解。

一、通俗文學的界定問題

什么是通俗文學,是經(jīng)常引起討論的課題,也是個難以明確回答的問題,學術(shù)界對這一概念的界說目前還是比較含混的,至今尚無明晰答案。從理論層面講,通常可以從文學題材、文學內(nèi)容、文學形式、文學語言、文學風格、文學功用、文學接受等不同方面來界定通俗文學。理論上我們可以去分析,但著落在具體文學作品的認定上卻著實不容易。對于大雅大俗的作品或雅俗分明的作品,我們是比較容易作出區(qū)分與界定,但對于雅俗兼具的或偏于雅或偏于俗的文學作品則難以作出精準的界定。

在王萬森主編的《新時期文學》中,試圖在新文學的圖景中給出這樣一個文學界基本能認同的對于通俗文學的概括:“適合文化層次較低的讀者閱讀,明白易懂,流傳較快的文學樣式。多取材于群眾關(guān)心和熟悉的現(xiàn)實生活,也可以是歷史故事的演義,通過加工制作,寄予群眾比較容易理解和接受的思想感情,在題材、主題、情節(jié)、人物、心理及其他表現(xiàn)方法上,都帶有明顯的復制性和模式化特征。種類較多,如言情、偵探、冒險、傳奇、黑幕、科學幻想、武打、歷史演義等。有些因追求商業(yè)效應、迎合低級趣味而流于庸俗,但也有一些寓教于樂,通俗地宣傳一些基本的倫理規(guī)范和人生哲理?！盵1]在這一表述中,對于通俗文學界定的考察角度較全面,也可以之考察文學作品的雅或俗,不過也存在不足,如它談到通俗文學作品適合文化層次較低的讀者閱讀,而實際上很多通俗文學作品也很受文化層次較高讀者的喜愛,甚至成為專業(yè)研究者所喜歡閱讀把玩的作品,如張愛玲就極喜歡閱讀通俗作品。顯然以讀者的文化層次的高低作為描述通俗文學的特定要素是不夠嚴謹?shù)?。范伯群作為通俗文學的研究者將20世紀通俗文學大致界定為:“中國近現(xiàn)代通俗文學是指以清末明初大都市工商經(jīng)濟發(fā)展為基礎(chǔ)得以滋長繁榮的,在內(nèi)容上以傳統(tǒng)心理機制為核心的,在形式上繼承中國古代小說傳統(tǒng)為模式的文人創(chuàng)作或經(jīng)文人加工再創(chuàng)造的作品;在功能上側(cè)重于趣味性、娛樂性、知識性和可讀性,但也顧及‘寓教于樂’的懲惡揚善效應;基于符合民族欣賞習慣的優(yōu)勢,形成以廣大市民層為主的讀者群,是一種被他們視為精神消費的,也必然會反映他們的社會化價值觀的商品性文學?！盵2]這個界定是比較中肯的,對于20世紀中國通俗文學的描述也是較為嚴謹準確的,筆者較認同于這一界定。

可以說當我們?nèi)タ疾炷称膶W作品是否是通俗文學,主要可以從這樣三個方面入手,即它是否與世俗溝通,是否淺顯易懂,是否有娛樂消遣功能。當然這樣的三個角度并不能作為完全的衡量尺度去考察一切作品,它的衡量效用力是有限度的。究其根本就在于我們沒有普遍認可的對于通俗文學概念的界定,筆者以為,盡管學術(shù)界的研究者們不斷在努力試圖給出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概念界定,但普遍性的大家都能認可的并且能以之辨別界定文學作品雅俗的概念是不可能得出的,我們只能得出比較被廣泛接受和認可的對于通俗文學的界定。同時,這樣的概念內(nèi)涵也只能對分析大多數(shù)通俗文學作品有效,而不能區(qū)分界定一切文學作品的雅俗。因為文學的雅與俗雖然在東西方文學史上都是古老的話題,也存在雅俗文學的紛爭,尤其是在中國文學傳統(tǒng)中,雅俗的對立是很鮮明的,但雅與俗之間實際不存在一條清晰的界限把文學劃分為兩個世界,既然不存在這樣一條線,我們就不能得出所謂的對于這條線的清晰準確的概念界定。

二、通俗文學的合法性地位問題

通俗文學雖命運多舛,但在中西方的文學歷史流程里都綿延不絕,它是現(xiàn)實的存在,以各種形式和面貌存在,在不同時代,都有不可忽視的發(fā)行量,傳播的范圍廣,擁有較多數(shù)量的讀者,甚至讀者數(shù)量遠遠超過雅文學的愛好者。這本就是不該忽略的文學事實,是應予以正視的,其合理性是我們應承認的,并應當給予其相應的地位。

然而通俗文學在中國文學發(fā)展歷史中雖是不可抹殺的存在,但在中國古代由于雅俗文學的對立分野,致使通俗文學的社會地位與文學史地位低下。雖然中國古典文學的許多雅文學作品及問題類型來源于民間的俗文學,但當精英文人吸取了民間文學的養(yǎng)料與精華使得自身文學作品獨具面貌與成就時,往往就變得以正統(tǒng)自居,居高臨下傲視俗文學,這時候俗文學就受到歧視和冷落,甚至是已成正統(tǒng)的主流文學打擊的對象,難以邁進文學史的門檻,多被拒絕于文學大雅之堂的門外,以至于有人說通俗文學是文學的不登大雅之堂的母親。在中國近現(xiàn)代以及當代歷史中,通俗文學的命運與它在古代時期是相似的,也被認為是不入流的文學作品,代表著墮落的精神、金錢的沉迷與不良的消遣娛樂。而且在多種文學史敘述中,并不將通俗文學納入考察與敘述的視野,將它摒棄在文學研究的家園之外,而且文學界的對于通俗文學的態(tài)度往往受制于主流文化話語以及國家權(quán)力意志,這也使通俗文學在社會上存在的合理性、合法性被壓抑和打擊。在近現(xiàn)代以及當代中國的歷史上,通俗文學不僅從文學的層面上被批評、否定,而且在社會現(xiàn)實生存層面,通俗文學也遭遇主流力量的強制性力量的壓抑,甚至于被打擊和清除,生存與發(fā)展受到極度壓抑。

可以說通俗文學的合理性與合法性在文學史與社會主導意識形態(tài)力量兩個范疇都未得到應有的認識與認可。直到20世紀80年代之后,通俗文學的合理性與合法性才日漸被認可,通俗文學在中國大陸才又取得生存權(quán),得以恢復和發(fā)展,而文學研究界才給予通俗文學以更多的關(guān)注,更多發(fā)掘通俗文學的藝術(shù)、文化和社會價值,給予它文學家園合法成員的席位。

不過我們還應該注意到,時至今日,大眾文化已在中國普遍鋪開,消費主義大行其道,各種欲望都在尋找著滿足,而沒有太沉重的道德包袱。就是在這一社會文化現(xiàn)實下,在很多人的意識里,閱讀通俗文學作品總不宜昭之于眾,總不如閱讀雅文學、純文學作品那么堂而皇之,通俗文學的存在總有那么點羞于見人的味道。比如大學校園的租書店里,女生看言情小說,男生看武俠小說,都是通俗文學作品,遠不如說看名著那么有底氣和理直氣壯。這其實還是反映了社會意識中對通俗文學的偏見。我們當然承認通俗文學有它低劣、糟粕的一面,但它還具備好的價值的一面,我們不能無視這有價值的一面,而應是立足于文學的世界,冷靜審視通俗文學,給予它必要的批評和部分的否定,但也要給予它以應得的認可與肯定,既要承認其社會性存在價值,也要認可并捍衛(wèi)其文學史的合法性地位。

三、人性存在的真實風景與通俗文學的恒久生命

通俗文學的生命是短暫的,這樣的結(jié)論好像也有其合理處,畢竟有些通俗文學作品粗制濫造,思想性與藝術(shù)性都不高,只能滿足讀者一時的放松消遣的娛樂欲求,保鮮期一過,就煙消云散,化做歷史的煙塵。但是換個角度思考,通俗文學的生命又是恒久的,即不同的時空,總會有通俗文學的存在,雖然有來自于內(nèi)部的拙劣的腐蝕和來自于外部的強力的壓抑,但通俗文學不會徹底消失,它們總會被創(chuàng)作或制造出來;而且有的通俗文學作品因為其思想性與藝術(shù)性都有閃光性和高超卓越之處,因此也會獲得長久的生命力。

支撐通俗文學恒久生命的因素很多,比如商品經(jīng)濟的使然,大眾文化的驅(qū)動,大眾的娛樂欲求,通俗文學作品自身的魅力等。筆者在這里就通俗文學生命體現(xiàn)的不可缺少的接受主體角度進行思考,認為人性的面貌是多樣性的,人性的需求是多樣性的,而這都具有恒久性,那么通俗文學作為滿足人類需求的現(xiàn)實存在,也就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

人性自然有其崇高、美好、善良、真摯等等正性內(nèi)容,這是人類永恒的靈性之光,也是人類對自身的理想性要求與提升文明的目標。然而自有人類以來,人性中也同時存在著邪惡、丑陋、虛假、獸性等等負性內(nèi)容,這也是人類自身拔除掃蕩不了的黑暗魔影?？梢哉f人性永遠是復雜的,就是簡化去看待人性,也是正與反的組合,而絕不能是完全的正或反。那么在文學中我們要求對于人性和人的生存現(xiàn)實的真實全面反映,而不僅僅是過濾或提純過的表現(xiàn)。而對于人性的快適與滿足來說,正性的要求呼吁著滿足,而負性的欲求也在呼喊著慰安,這是同時共存并在的。我們難以把人性的負性欲求完全壓抑消滅掉,來成就一個正性的純化的人性實現(xiàn)與滿足;同樣也不可能把人性的正性需求完全掃蕩清除,以成就一個負性的完全的人性的實現(xiàn)與滿足。這是我們要正視的人性風景,它的全部的善惡美丑我們都得接受和面對。筆者以為,若不從學理角度去看,而是立足于鮮活的存在體驗,可以說,文明的進步與提升的確可以促進人性的進步或使人性表現(xiàn)出更多的正性內(nèi)容,但技術(shù)的進步、文明的提升不可能使人性純化,人性永不可能被改造成單面風景,它恒久是多面的復雜景象。就象米蘭·昆德拉所說:“我們中間沒有一個超人,強大得足以完全逃避媚俗。無論我們?nèi)绾伪梢曀?媚俗都是人類境況的一個組成部分。”[3]人類的媚俗如此,人性的其他全部正性與負性內(nèi)容都是人的組成部分,這是人類的命運。所以當人類在雅文學中獲得滿足與精神愉悅的同時,也必然向通俗文學要求著滿足與娛樂。

可以說,在包括國家文藝政策的制定、文藝觀念的確立,文藝的具體創(chuàng)作實踐,讀者的閱讀以至文學批評實踐等內(nèi)容復雜多樣的文學系統(tǒng)中,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對通俗文學滿足人性或高尚堂皇或卑下低級需要欲求功能與作用的壓抑排斥甚至是摒棄拒絕。然而人性的要求被滿足是不可能被根本壓抑摧毀的,比如人對娛樂消遣放松的要求就不可能被完全消滅。當代中國,進入新時期后,隨著國家政策的改變,改革開放步伐的加快,帶來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達,西方思想的潮水般涌入,主流意識形態(tài)話語內(nèi)容在變化,大眾文化席卷而來。在這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背景中,人的主體權(quán)利中消遣、放松和娛樂性的內(nèi)容的合理合法性被逐漸認可,國人被壓抑的娛樂需要和沖動不可遏制的迸發(fā)出來,人們開始重視并追逐物質(zhì)享受,不再以物質(zhì)享樂為恥,這包括對于文學產(chǎn)品的消費,而且這一消費行為更大層面上也是為著快感、愉悅甚至是官能性的消費欲望的滿足,而與文學的崇高性、神圣性無關(guān)。而且普通大眾的文學消費的目標物直接指向了通俗文學,由港臺歐美涌入的以及大陸自己創(chuàng)造的通俗文學成為擁有讀者數(shù)量最眾的文學存在。

在文學的接受史上,我們可以觀察到一個普遍現(xiàn)象,就是總有一部分少數(shù)派讀者從精英的立場去閱讀接受文學,更多關(guān)注重視文學的有補于世、有益于人一面的思想價值和意義,也就是注重文學的認識、批判、干預社會,教育教化,精神陶冶、凈化和提升的作用,某種程度仍視文學為經(jīng)國之大業(yè),自然對通俗文學持忽視、排斥、壓抑的態(tài)度和觀念。而對于大多數(shù)的一般讀者而言,更多是在消遣、放松、娛樂的層面上展開閱讀活動,既不為意義探詢、價值思考,也不為關(guān)注文學的發(fā)展,而是為了閑暇時光的放松和娛樂,是將文學閱讀當作一種日常生活中的娛樂消遣的途徑和方式,而非關(guān)注家國大事、進行思考、干預社會的個體存在方式,自然更易被通俗文學的娛樂性內(nèi)容和精神取悅,獲得輕松的滿足。這個普遍現(xiàn)象也證明著人性欲求的多面和復雜,而接受主體的這一本質(zhì)決定著通俗文學恒久的生命。

總之,通俗文學是一個現(xiàn)實存在,從過去以至將來都是,當我們面對20世紀中國文學時,必然不能繞過通俗文學,對于通俗文學的認識是把握20世紀中國文學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從這一認識出發(fā),了解通俗文學的界定,充分認識肯定通俗文學的合理性與合法性,以及通俗文學生命的恒久性,對于關(guān)注中國文學的學習者和研究者而言,都是必須和必要的。

[1]王萬森.新時期文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69-70.

[2]范伯群.中國近現(xiàn)代通俗作家評傳叢書總序[M].南京:南京出版社,1994:1-2.

[3]艾曉明編譯.小說的智慧[M].吉林:時代文藝出版社,1992:15.

(責任編輯:陸遐)

I206

A

1617-6469(2010)04-0061-04

2010-07-01

國家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規(guī)劃課題(09CZW061);石河子大學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規(guī)劃課題(RWSK08-Z20)

張書群(1972-),男,河南確山人,石河子大學文學藝術(shù)學院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