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強,李龍海

(燕山大學文法學院,河北秦皇島 066004)

試析羅爾斯的重疊共識理念

王明強,李龍海

(燕山大學文法學院,河北秦皇島 066004)

在當前文化多元化、價值多元化的社會體系下,多元民主成為社會發(fā)展的趨勢。在多元民主社會下允許各種合乎理性的宗教學說、哲學學說和道德學說長期存在,但同時各完備性學說之間也存在著沖突。針對這種現(xiàn)實情況,羅爾斯提出了重疊共識的理念來解決各種完備性學說之間所產(chǎn)生的分歧與沖突,以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與和諧。

多元民主;重疊共識;政治正義

當前民主社會發(fā)展的現(xiàn)狀呈現(xiàn)出多元化的趨勢,如何協(xié)調(diào)不同政治派別、不同社會領(lǐng)域所持有的不同完備性學說之間的沖突成為政治哲學研究所需要解決的一個重要問題。當代著名政治哲學家羅爾斯在其后期的著作中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他在《政治自由主義》一書中提出了“重疊共識”的理念,希望通過重疊共識的理念來實現(xiàn)多元民主社會下各種不同合理學說的和諧共處,以實現(xiàn)社會的穩(wěn)定。

1 重疊共識提出的必然性

由羅爾斯提出重疊共識理念的社會和學術(shù)背景來看,以及從當前民主社會一個較長的時間段來看,社會各個領(lǐng)域正在向多元化的方向發(fā)展,社會群體呈現(xiàn)出政治多元化、文化多元化、價值多元化等。在多元化的社會背景下,不同的社會群體往往具有不同的思想體系、不同的價值觀,這樣很容易引起各派系的紛爭,影響社會的穩(wěn)定與和諧,因而迫切需要一種能夠綜合各學說思想的理念,由此穩(wěn)定與和諧成為政治哲學所要解決的一個重要課題。按照羅爾斯在《政治自由主義》一書中的說法:“如果秩序良好的公平正義之民主社會的理性多元特征是既定的,該社會如何建立并保持統(tǒng)一和穩(wěn)定。在這樣的社會里,一種合乎理性的完備性學說無法確保社會統(tǒng)一的基礎(chǔ),也無法提供有關(guān)根本政治問題的公共理性內(nèi)容。因此,為了了解秩序良好的社會怎樣才能達到統(tǒng)一和穩(wěn)定,我們引進了政治自由主義的另一個基本理念,該理念與政治的正義理念相輔相成,它就是各種合乎理性學說達成重疊共識的理念?！盵1]141由此,在羅爾斯看來,社會的統(tǒng)一要建立在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基礎(chǔ)之上,并且這種重疊共識要得到社會公民的確認才能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這就需要一種政治的正義理念能夠滿足對各種不可通約的甚至是不可調(diào)和的完備性宗教、哲學、道德學說達成重疊共識的支持。因此,作為現(xiàn)代多元民主社會基礎(chǔ)的政治的正義觀念預設(shè)了“重疊共識”理念的必然性。

在羅爾斯看來,一種政治的正義觀念之所以失敗,是因為無法獲得一種合乎理性的重疊共識的支持,羅爾斯通過列舉民主社會政治文化中具有的五個普遍事實說明了重疊共識提出的必要性。第一個事實是:理性多元論的事實,即在現(xiàn)代民主社會里發(fā)現(xiàn)的各種合乎理性的完備性宗教、哲學、道德學說的多樣性是一種可以很快消失的純歷史狀態(tài),它是民主社會公共文化的一個永久特征。第二個事實是:壓迫性的事實,即“只有靠壓迫性地使用國家權(quán)力,人們對某一種完備性宗教、哲學和道德學說的持續(xù)共享性理解才得以維持下去”[1]38。第三個普遍事實是存在持久而安全的民主政體,也就說一個未被分化成持有相互競爭之學說觀點的和敵對的社會階層的整體,必須至少得到該社會在政治上持積極態(tài)度的公民的實質(zhì)性多數(shù)支持。第四個事實為一民主社會的政治文化它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理性地發(fā)揮著作用并且其中包含著某些基本的直覺性理念,從這些理念中有可能制定出一種適合于一立憲政體的政治的正義觀念。第五個事實通過聯(lián)系“判斷的負擔”,羅爾斯認為:“在我們最重要的判斷中,許多都是在這樣的一些條件下作出的,即我們不能期待正直的個人以其充分的理性能力(甚至是在經(jīng)過自由討論之后)總能達到相同的判斷。某些相互沖突的理性判斷(特別重要的是那些屬于民族之完備性學說的判斷)可能為真,而另一些相互沖突的理性判斷則可能為假;還可以設(shè)想,所有相互沖突的理性判斷都可能為假?！盵1]61

在這五個事實中,第一個事實是現(xiàn)代民主社會中存在的最基本的事實,而且這種事實不同于一般多元論的事實,它是在各種觀點中間所發(fā)展而來的一種由各完備學說的多樣性組合而成的理性多元論的事實。羅爾斯同時指出,這種理性多元論的事實不僅僅是自我利益和階級利益的結(jié)果,或者僅僅是民族從一種有限立場來看待世界的可以理解的傾向,并且部分是自由制度框架內(nèi)自由實踐理性作用的結(jié)果。因此,“在獲得自由制度的基本權(quán)利和自由之保障的政治條件和社會條件下,如果還沒有獲得這種多樣性的話,也將會產(chǎn)生各種相互沖突、互不包容、又是合乎理性的完備性學說,并將長期存在”[2]155。由此,需要一種能夠滿足合乎理性卻又相互對立的宗教學說、哲學學說和道德學說的重疊共識來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對于“壓迫性事實”,羅爾斯以宗教裁判為例,指出壓迫性事實的存在,以立憲民主政體下的政治關(guān)系說明了壓迫性事實的不合法性問題,進而引出現(xiàn)代民主社會中基于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不同的社會經(jīng)驗和閱歷、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沖擊著“壓迫性事實”的存在,需要一種重疊共識來維持民主多元化的存在。把第三個普遍事實與第一個普遍事實結(jié)合可以表明,在以往,社會是靠壓制其他全面性學說而維持下去的,而在現(xiàn)代社會則是靠維護自由生存下去的,要維持自由,就必須承認多種全面性學說共同發(fā)展。對此羅爾斯認為,要解決各種全面性的宗教學說、哲學和道德學說的相容性問題,需要達成一種各政治派別和社會團體廣泛認同的完備性學說,這種共識是公民全體的觀點,它是公民參與和支持民主政體的基礎(chǔ),也就是確保民主政體得以持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的基本理論基礎(chǔ)。第四個普遍事實是羅爾斯從“理性”和“合理性”兩個概念的區(qū)分中看到的普遍事實,羅爾斯給理性的規(guī)定是,理性是作為公平合作體系中的社會理念的一個要素,即體現(xiàn)在社會公共的正當與公共秩序方面的思考是理性的思考,而合理性則適用于社會功利目的的追求。理性體現(xiàn)的是公共的正義觀念,合理性體現(xiàn)為個人的善觀念。合理性的行為主體缺乏足夠的道德敏感性,而這種道德敏感性是人們介入公平合作的體系與他人合作的基礎(chǔ)。因此,理性與合理性是互補的,兩者不可離開對方而單獨存在。第五個普遍的事實“判斷的負擔”是個體判斷背后所要承受的東西,由于每一種學說不可能得到所有公民的認同,所以每個公民只能從各自信奉的哲學、道德或宗教學說出發(fā),對于社會公共問題提出自己的判斷,因而公民的觀點必然會有差異甚至產(chǎn)生沖突,羅爾斯把這看成是合乎理性的分歧。

總之,羅爾斯分析的五個普遍事實歸結(jié)到一點也就是觀念或觀點的分歧,是公民之間的正?，F(xiàn)象,為了使得民主社會得以延續(xù)和發(fā)展,不可以以國家權(quán)力進行制約和壓制,因為這是與憲法所認可的公民的自由平等權(quán)利相悖的。必須尋求解決分歧與沖突的合理方式,這是多元民主立憲社會所必然產(chǎn)生的對公正秩序和諧統(tǒng)一的公共理性要求。因此,在寬容精神的前提下,我們需要尋找到一種適合于立憲民主政體的正義觀念,在這樣一種政治觀念的前提下,實現(xiàn)不同理念背景下滿足各完備性學說需要的重疊共識。

2 重疊共識的內(nèi)容分析

羅爾斯在《政治自由主義》一書中把研究的對象由普遍的正義轉(zhuǎn)向了政治的正義,羅爾斯認為政治自由尋求一種正義的政治觀念,這一觀念在規(guī)導社會的過程中能夠獲得各種合乎理性的宗教學說、哲學學說和道德學說的重疊共識的支持。從重疊共識的概念來看,羅爾斯認為“在秩序良好的社會里,政治正義觀念是由一種被我們稱為理性的重疊共識來加以確認的。所謂重疊共識,我們是指:這種政治正義觀念是為各種理性的然而對立的宗教、哲學和道德學說所支持的,而這些學說自身都擁有眾多的擁護者,并且世代相傳,生生不息”[3]55。所以說重疊共識是一種多元民主社會下各政治團體所承認的一種共同的政治意識。

羅爾斯認為重疊共識的理念主要包括兩個要點:“第一個要點是,我們要尋求各種合乎理性的完備性學說(作為與反理性的或非理性的完備性學說相對立的完備性學說)的共識?！盵1]152-153重疊共識的這一要點體現(xiàn)了羅爾斯所倡導的寬容原則,這一共識容許多元民主社會中各種合乎理性的完備性學說共同存在,有利于協(xié)調(diào)各政治派別和社會團體之間的思想沖突。關(guān)于重疊共識的第二個要點,羅爾斯認為“重疊共識首先要求應(yīng)該盡可能把公共的正義觀念表述為獨立于各完備性宗教學說、哲學學說和道德學說之外的觀念。同時羅爾斯把重疊意識看作一種制式(module),在這種制式的模式下能夠使它在不同的方面都適合于各種各樣在由它所規(guī)導的社會里長期存在的理性學說并能夠得到這些理性學說的支持”[1]154。這就要求重疊共識所達到的公共的政治正義觀念必須超越各種對立的完備性學說,同時又能包容各完備性學說,并且確保各完備性學說能夠良性發(fā)展,避免不完備性學說的傳播。

由此可見,在羅爾斯看來重疊共識理念的特征首先就在于尋求各種合乎理性的完備性學說的共識,這種共識能夠包容多元民主社會各派系和團體的共識,以期望得到大多數(shù)公民的認可,從而產(chǎn)生一種公共的約束力。但有些批評者認為,重疊共識乃是一種臨時的協(xié)定,作為對這種批評的回應(yīng),羅爾斯用一種模式化的形式解釋重疊共識的含義,論述了重疊共識的第二個特征所達到的公共政治正義觀念是獨立于各種完備性宗教學說、哲學學說和道德學說之外的觀念,并且重疊共識的目標本身就是一種道德觀念,是在道德的基礎(chǔ)上被人們認可的,能夠讓這些原則長久地體現(xiàn)在人的品格和公共生活之中,重疊共識并不是一種臨時協(xié)定。羅爾斯用三個模式化的觀點解釋了重疊共識的第二個特征:“第一種觀點肯定政治觀念,因為它的宗教手法和它對自由信仰的解釋導致一種寬容的原則,并贊同立憲政體下的基本自由權(quán)。而第二種觀點則是在諸如康德或密爾一類的完備性自由主義道德學說之基礎(chǔ)上來認可這種政治觀念。然而,第三種觀點卻不具有這種對稱聯(lián)系,除了由一種獨立的政治觀念所系統(tǒng)規(guī)定的那些政治價值之外,它還包括一長串非政治的價值?？梢哉f,這是一種多元論的觀點,因為這類次要部分的價值有其自身的解釋,它們的解釋均基于從其內(nèi)部引申出來的各種理念,使所有價值在各種特殊情況下都能達到相互平衡,無論是在群體中,還是在單個人身上。”[1]154通過比較三種觀點可以得出大致相同的判斷,三種觀點都可被看作是普遍性和完備性的學說,三種觀點可以在政治觀念上達成共識,而不僅僅是一種臨時協(xié)定。重疊共識的第三個特征是從重疊共識的深度和廣度來說明其穩(wěn)定性特征,這同時也是重疊共識的核心性特殊問題。羅爾斯認為重疊共識的深度在于這種共識理念所達成的契約一致足夠深入,足以達到諸如作為公平之合作系統(tǒng)的社會理念,以及作為理性而合理、自由而平等的公民理念一類的根本性理念。重疊共識的廣度在于重疊共識并不是適合于所有社會類型的社會統(tǒng)一和穩(wěn)定,重疊共識只適用于特定的社會,必須使社會整體基本結(jié)構(gòu)達到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條件,才能實現(xiàn)重疊共識,這也就是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可能性問題。

3 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可能性

重疊共識作為一個抽象的概念,如何能夠得到多元民主社會中各政治派別、社會團體的認可,從而實現(xiàn)維護社會穩(wěn)定與和諧的目的,這就必須考慮到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可能性。在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可能性問題上許多哲學家都持懷疑的態(tài)度,認為羅爾斯建立在社會契約之上的重疊共識是烏托邦式的概念,對此,羅爾斯通過解釋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步驟說明了重疊共識實現(xiàn)的可能性。重疊共識的實現(xiàn)包括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憲法的共識,第二個階段以重疊共識的全面達成而告終。

憲法共識的目的在于緩和各民主團體的政治對峙,一旦達到憲法共識,就可以通過憲法的保護獲得一種民主的政治程序,從而借助憲法的力量呼吁那些并不想分享其完備學說的集團接受重疊共識的理念,進而實現(xiàn)使一種憲法共識趨向一種重疊共識的目的。在憲法共識實現(xiàn)的問題上,按照羅爾斯的說法“當自由主義的原則有效地調(diào)節(jié)著基本政治制度時,他們也就達到了一種穩(wěn)定的憲法共識的三個要求”。首先,“若理性多元論的事實是既定的——該事實最初導致了作為一種臨時協(xié)定的憲法政府,自由主義的原則就要滿足下列要求:即最終固定某些政治的基本權(quán)利和自由內(nèi)容,并賦予它們以特殊的優(yōu)先性。這樣就可以把各種保證排除在政治議程之外,使其超出社會利益的算計。因而明確而堅定地確立政治競爭的原則”[1]171。一種穩(wěn)定的憲法共識的第二個要求是與應(yīng)用自由主義原則所包含的公共理性相聯(lián)系,同時人們可以通過按照公共咨詢的通常指南和評估證據(jù)的規(guī)則來運用自由原則。實現(xiàn)憲法共識的第三個要求,有賴于前兩個原則的要求是否可以得到滿足。當前兩個原則得到滿足后需要在政治生活中激勵一種合作美德,如理性的美德和公平感,以及滿足他人和妥協(xié)讓步的意愿。人們通過遵循這種合作美德而自愿地承認憲法所規(guī)定的政治制度和政治程序,從而使憲法共識成為可能。通過憲法共識的階段將滿足某些政治正義原則作為公共的政治觀念被人們接受,緩和多元民主社會下的各政治派別、社會團體的政治對峙,確立各種民主的選舉程序。由此,為重疊共識的實現(xiàn)打好基礎(chǔ)。

憲法共識的目的在于趨向一種重疊共識,羅爾斯認為通過聯(lián)系重疊共識的深度,要想讓憲法共識趨向于一種重疊共識需要在憲法系統(tǒng)中形成一種政治的正義觀念,由此才能對編入憲法的那些價值和標準提供理性的基礎(chǔ)。從重疊共識的廣度來看一種純政治的和形式的憲法共識過于狹窄,必須通過立法保證良心的自由和普遍的思想自由來確?；菊x問題能夠?qū)崿F(xiàn),以便人們能夠自由參與政治生活與社會生活。在重疊共識的廣度問題上羅爾斯考慮了重疊共識在實現(xiàn)過程中遇到的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在立憲政體的公共文化中要從公平正義作為一公共合作系統(tǒng)的社會之根本理念,以及自由而平等的個人觀念出發(fā),把這些理念作為民主理想的核心理念。第二個考慮是,人們由于部分觀念的差異會表現(xiàn)出利益的差異,而且人們也有可能因為不同的社會利益和經(jīng)濟利益而支持不同的自由觀念。針對這兩個高度思辨的問題,羅爾斯認為自由觀念之間的差別愈小,在其所規(guī)導的穩(wěn)定之基本結(jié)構(gòu)中支持著它們的各種基本利益愈具有相容性,相反如果自由觀念是根據(jù)那些受到各種有著深刻沖突的政治利益和經(jīng)濟利益的支持和鼓勵的民主公共文化之根本理念而建構(gòu)起來,則一種充分的重疊共識就無法達成。所以,重疊共識的實現(xiàn)依賴于在憲法的安排下加強各政治派別和社會團體之間的政治合作,樹立一種自由而平等的政治正義觀念,同時公民之間的信任心和包容心需不斷增強。

[1] 約翰·羅爾斯.政治自由主義[M].萬俊人,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2] 袁久紅.正義與歷史實踐——當代西方自由主義正義理論批判[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3.

[3] 約翰·羅爾斯.作為公平的正義——正義新論[M].姚大志,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

(責任編校:白麗娟)

Analysis of Rawls’Concept of Overlapping Consensus

WANG Ming-qiang,LI Long-hai

(Literature and Law Institute 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 066004,China)

In the current social system of cultural and value diversity,a pluralist democracy be-comes a trend of social development.The pluralistic democratic society permits a longterm existence of various religious doctrines,philosophical and moral theories,but there are conflicts be-tween comprehensive doctrines.In view of this reality,Raw ls proposed a concept of overlapping consensus to resolve these differences in order to safeguard social stability and harmony.

pluralistic democracy;the overlapping consensus;political justice

D693.09

A

1672-349X(2010)05-0038-04

2010-05-19

王明強(1984-),男,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政治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