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 虹
這是一篇關(guān)于北大校園記憶的富有感染力的抒情散文,也是一支反思青春理想、理性精神和文化使命感的深沉悠遠的奏鳴曲。作者謝冕,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他少年時代即寫詩,1948年起在《新閩日報》副刊發(fā)表詩歌與散文。1950年代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后留校任教,在北大學習、工作、生活了數(shù)十年。作為學者,謝冕在文學評論尤其是詩評方面卓有成就,著有《湖岸詩評》《共和國的星光》《中國現(xiàn)代詩人論》《北京書簡》《謝冕文學評論選》《1898:百年憂患》等,主編《百年中國文學總系》等多種。
或許正是因為寫詩、評詩的氣質(zhì)所然,散文《永遠的校園》自始至終洋溢著一種無法遏制的詩情和詩意,因而更像是一篇散文詩。此文與眾不同的是開篇有一“題記”:“這圣地綿延著不熄的火種”。這既是本文提綱挈領(lǐng)的題旨要義,本身也是一種詩意盎然的精神象征。“圣地”,一般而言,指的是神圣崇高而令人肅然起敬的地方,而在本文中,毫無疑問,作者心目中的“圣地”即“我的永遠的校園”——北大。
本文一開頭,作者用詩一般的優(yōu)美語言抒寫自己與北大結(jié)下的不解之緣,“一顆蒲公英的小小的種子,被草地上那個小姑娘輕輕一吹,神奇地落在這里便不再動了”,從此,“命運安排我選擇了燕園的一片土”。能考入這所中國歷史最悠久的美麗而又著名的高等學府,“湖光塔影和青春的憧憬聯(lián)系在一起,益發(fā)充滿了詩意的情趣。每個北大學生都會有和這個校園相聯(lián)系的夢和記憶”。大凡人對于自己的母校,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感情,許多年過去,歲月的風霜雨雪可以填平人生的溝溝坎坎,卻抹不掉大學時代的夢和記憶,“盡管它因人而異,而且也并非一味的幸福歡愉,會有辛酸煩苦,也會有無可補償?shù)倪z憾和愧疚”?!队肋h的校園》寫的是作者進入這所著名學府后的“夢和記憶”,但更多的是對北大所特有的文化精神及其品格氣質(zhì)的理解、感悟和認同,是思索北大的歷史文化傳承的“記憶”而非純粹的青春“夢”幻,因為,20世紀50年代以后的燕園從來就沒有平靜過,在那“愈來愈顯得嚴峻的時代”,“熱情受到冷卻,理想落于地面,一個激情而有些飄浮的青年人,終于在這里開始了實在的人生”。第四自然段,作者追憶了當年在北大意氣風發(fā)的學生時代的各種收獲,“友誼的真醇、知識的切磋、輕松的郊游,甚至失魂落魄的考試,均因它的不曾虛度而始終留下充實的記憶”。
從第五自然段開始,作者夾敘夾議地描述了自己對于北大人特有的思想情操和文化傳統(tǒng)的具體感悟和深刻理解,之所以既形象又深刻,原因正在于作者始終認同“這里是我的永遠的校園”,在這里,“我的校園”已經(jīng)將作為個體的作者與整個北大校園融為一體,包括思想上、精神上以及品格與氣質(zhì)方面的聲息相通、休戚與共?!氨贝笕说男@觀念既是現(xiàn)實的存在,也是歷史的和精神的存在”,因此,“我同樣擁有精神上的一座校園”。作者從學生時代起就強烈感受到了北大師生“最敏感、也最有銳氣的品質(zhì)”,即使是在1950年代的多事之秋,“這里有向著習慣思維和因襲勢力的勇敢抗爭。那些富有歷史預見和進取的思想,在那個迷蒙的時刻發(fā)出了動人的微光”。作者在燕園內(nèi)伴同時代的“憂患”而“背上了沉重的人生十字架”,也同時完成了“自己的青春祭”。這里,記憶帶著缺憾與苦澀,然而也多了幾分理性與成熟。
值得注意的是,《永遠的校園》對于多災多難的時代反思,并無十分明確的時間線索,但卻始終貫穿著一條歷史行進的脈絡,從1950年代直至20世紀末,一些在北大、在中國發(fā)生過的重大歷史事件,似乎在作者的筆下都能夠找到回應,但這種回應又并非一一對應,作者將其化入個體的沉思與感悟的詩性書寫之中,而將更多的篇幅賦予北大代代相傳的精神、品格、氣質(zhì)和傳統(tǒng),并引為自豪地由衷禮贊:“未名湖秀麗的波光與長鳴的鐘聲、民主廣場上悲壯的吶喊,混成了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校園記憶。一種眼前的柔美與歷史的雄健的合成,一種朝朝夕夕的弦誦之聲與歲歲年年的奮斗吶喊的合成,一種勤奮的充實自身與熱情的參與意識的合成,這校園的魅力多半產(chǎn)生于上述那些復合豐富的精神氣質(zhì)的合成?!?/p>
從第十自然段至結(jié)束,作者更是“懷著神圣的皈依感”,將經(jīng)過長時期在北大學習、工作、生活的體驗和深思熟慮升華為對于北大的獨特魅力的詩化歸結(jié):“這真是一塊圣地”;“這里是我的永遠的校園”;“這圣地綿延著不會熄滅的火種”;“這是一片自由的鄉(xiāng)土”。因此,作者在本文結(jié)尾處毫無愧色地向世界宣告:“北大魂——中國魂在這里生長,這校園是永遠的?!彼麘c幸于自己在此落地生根,“并至誠期望冥冥之中不朽的中國魂永遠綿延”。
愿這“永遠的校園”精神長存,魅力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