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虹飛
侗族,作家幸福大街主唱,出版《小龍房間里的魚》《阿飛姑娘的雙重生活》《徽婚啟事》《戀愛日記》《木頭公仔》《這個世界好些了嗎》《娛樂,名流》《童話》等8本文集。
我不喜歡旅行,討厭探險家。這不是我說的,是列維·斯特勞斯。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喜歡旅行。就好象我以為自己喜歡喝咖啡一樣。卣到有一天馬曉春九段說,好不容易來請你喝咖啡,你卻只喝卡布其諾!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在偽裝小布爾喬亞,而且,并不知道自己在偽裝。
我們年輕的時候,喜歡給自己布上很多精神布景。有些女人假裝自己很淫亂,真的問到她的時候,卻顧左有而言他。我的一貫伎倆是,偽裝自己是一個熱愛音樂的理想主義者,直到有一天,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是愛上一個精壯的男人而已。他保持沉默的原因可能是他真的沒有什么見識,而他的善良不足以讓他發(fā)現(xiàn)我的過人之處。然而沒有他的愛,我永遠只能是一個壑欲難填的尋常女人。
沒有想過自己會這么輕易就拿到去紐約的簽證。因為既沒有錢,也沒有房產(chǎn),而且還單身=而且還是一名女性,美國移民局對我這樣的人,心懷警惕。
我?guī)У牟牧?,主要是證明我在中國簡直是混得很好,有錢,有地位,其中一個是單位開的假證明,證明我月收入10000塊錢。
可是他連看都沒有看!三分鐘后,我通過了簽證。下面談?wù)劷?jīng)驗。
第一,一上去就要說:I am arocksinger,J compose songs .I want to go to NYto see.the band show.然后說:I am a writer.and these are my books,and i will publishseveral new hooks 0f mine this year,然后我就過了。我?guī)Я耸ソ?jīng)和旗袍去紐約,去看朋克們的演出。一定有人以為我來自30年代的上海,以為我就是東方美人。
紐約究竟要留給你何種印象?摩天的大樓,蒂梵尼的珠寶,叫不上名字的名牌服裝,驚人的繁華,到底是令人厭倦。而時代廣場,那是多么可怕多么驚人的地方。那一片閃爍的霓虹燈,來往的不相干的人,匆匆走過,他們似乎也是同樣懼怕這個地方,好象一場巨大的,荒誕的、缺乏情感的科幻片。我立刻鉆進了地鐵。
實際上,紐約有著無孔不入的地鐵,無論多晚,你都可以回家。地鐵里,會有陌生人的微笑。在第五大道,總是有人會殷勤地告訴你,你穿的裙子很美麗(那是我的出口轉(zhuǎn)內(nèi)銷的裙子啊)。還有中央公園旁邊的大都會博物館。花一美元就能見到羅丹的雕塑。你想去20美元門票的MOMA藝術(shù)博物館嗎。每周五下午到晚上是免費的。我沒有見過世面,就膚淺地認為,紐約是慷慨的。它那么有錢,商店里有著那么多五彩繽紛的糖果。我一輩子都吃不完的糖果。而我只買了一顆棒棒糖,就是功夫里,周星馳拿著的那一種。
多少人就這樣留在了這里,比如那個老不得志的搖滾樂手,他要在時代廣場賣畫,晚上請我看10美元的電影,那可是美國新上演的大片啊,10美元是值得的。那個在Summer Stage縱聲歌唱的墨西哥女人,穿著俗艷的花裙子,聲音沙啞魅惑。她唱得這樣感人,笑得這樣快活,她渾身扭動,茁壯得讓男人想著要地。亞倫,來自中美小國家的小伙子,皮膚棕黑,他和我一起分享了他生活中隱密的小悲傷后,然后我們走過圣一托馬斯街,繞過朋克女孩和紋身店。去看在小酒吧里那些傻比的金屬演出去了。我的前任制作人,已經(jīng)淪為了無名中學(xué)的歷史老師,他帶我去看脫衣舞。當那個年輕女孩子慷慨地向我們展示她的私處的時候,他轉(zhuǎn)臉向我,低聲說:我猜她來自俄羅斯,因為她的臉看著很土氣。接下來,他開始說,南部新奧爾良的災(zāi)難,已經(jīng)引發(fā)了疾病,搶劫以及強奸的發(fā)生。
有一次,飛機在夜里降落。紐約都在眼下清晰可見。整個城市的燈火輝煌。好象一個夢,一個金碧輝煌的、怪誕的夢。多少個人就這樣生活在這樣巨大而誘人的夢中啊。
天下為公,世界大同。哪一個地方能夠特殊些呢?在這里,在那里,這樣過,那樣過,都是可以的。我是誰,他又是誰。紐約在哪里,北京又在哪里?
多年之后,你最初愛的人,他遠在法國,在印度支那,在任何一個偏僻的角落,他賣掉心愛的琴,和心愛的女人浪跡天涯,你不知道此生你們何時再再重逢。這從來不是一個浪漫的故事,是依一廂情愿一你因為懼怕人們不愛你所以懼怕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