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超
我們都知道佛學的基本教義是“四諦法”與“十二因緣”,初期佛教主要通過開聞“四諦法”和悟解“十二因緣”,以證羅漢果和辟支佛果,獲得個人解脫。隨著佛教的發(fā)展,后期佛教認為,這種佛教只講個人解脫(自利),不是佛教的最高境界,佛教應該以普渡眾生(利他)為己任,以成菩薩作佛為最高境界。
佛學思想博大精深,自西漢末年傳入中國,在不斷地同中國的傳統(tǒng)思想、本土宗教的依附、沖突、融合、發(fā)展中逐步中國化,演變?yōu)橐环N新的理論思維形態(tài)——中國佛學,成為影響中國文化史,中國學術(shù)史發(fā)展三大思想支柱之一,而佛學中的諸多精妙的內(nèi)涵已經(jīng)融合為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和遺產(chǎn)。
佛學對中國藝術(shù)有非常深遠的影響,在此限于篇幅,不可能面面俱道,僅選取幾個代表性的案例來說明。
一、繪畫
中國古代的繪畫與佛教有不解之緣。一方面,僧人禪師常染指繪畫,另一方面,畫家也多涉足佛教;佛教經(jīng)常利用繪畫來擴大自己的影響,繪畫也常以佛教為題材來豐富自己的內(nèi)容。隋唐之后,佛理禪趣更大量融入繪畫之中,畫界處處露出禪機佛意。縱覽中國古代的繪畫史,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不懂得佛教,就不能全面、深入地了解中國古代的繪畫。
佛經(jīng)中的動人故事常常成為藝術(shù)家們繪畫的題材,曹不興、顧愷之、張僧繇、展子虔、閻立本、吳道子等歷代名畫家皆以擅長佛畫而傳世。中國畫學中由王維一派的文人畫而發(fā)展到宋元以后盛行的寫意畫,則與禪宗思想有關(guān)。這種畫高遠淡泊,超然灑脫,禪機意境,躍然紙上。
王維之畫的特點是將墨色潑成深、淺、濃、淡等多種色調(diào),用來表現(xiàn)山石林木,與青綠山水不同,別有一種清雅灑脫的自然情趣。從畫論角度說,潑墨山水畫更注重“妙語”,王維在山水訣中說“妙語者不在多言,善學者還從規(guī)矩”,此話頗有禪宗“至理越乎浮言”、“三十年后看山還是山”的味道。王維深受禪宗影響,他所作之《輞川圖》,山谷郁郁,云水飛動,顯得清寒、靜寂、淡遠而又空靈;他的《袁安臥雪圖》,雪中有芭蕉,似與常理不合,但卻與禪宗跳躍式思維遙相符契;后人論王維之畫曰:“意在塵外,怪剩筆端”、“得心應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機,此難與俗人論也”。這種寓禪意于畫中的禪意畫,畫史上稱之為“南宗”。宋元時期,王維開創(chuàng)的禪意畫更受推崇。王維被推上南宗始祖之位,
在相當程度上就是蘇東坡極力鼓吹的結(jié)果。縱觀宋元之后的畫壇,其興衰起落往往與禪學發(fā)展密切相關(guān),禪學興,則畫壇昌盛,禪學衰,則畫壇冷落,此足見禪學對繪畫影響之一斑。
二、音樂
佛教音樂傳入我國后,對我國傳統(tǒng)音樂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音樂具有心靈表現(xiàn)性和思維想象性,與宗教信仰的內(nèi)在情感發(fā)生共鳴,使音樂成為宗教表現(xiàn)自身、宣揚自身的一種重要形式。印度佛樂的傳入,為中國音樂提供了新的內(nèi)容和形式。佛教樂器,如琵琶、箜篌、瑟、篳篥、胡琴、揚琴、嗩吶以及各類鼓,傳入我國后,經(jīng)我國音樂家的改良或改造,變成具有中國風格的民族樂器。中國音樂家還改革了印度樂器的演奏方法,如把用整個手掌彈奏琵琶,改為五指演奏,極大的豐富了琵琶的表現(xiàn)力。
與樂器相比,梵唄的傳播遇到不少困難?!拌髥h”是梵文音譯,“梵”意譯為“清凈”、“寂靜”、“離欲”等意思,指佛教徒修行解脫的最后境界;“唄”意譯為“止斷”、“止息”、“贊嘆”等意思?!拌髥h”,即是以樂曲或歌唱的形式來誦經(jīng)。佛經(jīng)有散文和偈頌兩種文體,這對于印度梵唄來說都可以誦唱。傳入中國后,佛經(jīng)中偈頌部分譯成漢語詩體可以唱誦,而散文譯成漢語后則無法詠唱。語言上的這一差異,使?jié)h譯唱詞與印度梵樂之間,產(chǎn)生了矛盾。
后來中國僧人將梵唄分成“轉(zhuǎn)讀”和“唄贊”兩種形式,把唱誦散體的經(jīng)文歸為一類,稱為轉(zhuǎn)讀;把唱誦的偈頌部分歸為一類,稱為唄贊,同時“改梵為秦”,將中國傳統(tǒng)音樂融入梵樂之中,從而解決了漢譯經(jīng)文的配唱問題。精通音律又細讀佛經(jīng)的曹植對梵唄的改造作出了重要貢獻。他改編的《魚山梵唄》,既保留了印度佛樂的特點,又有洛陽地區(qū)的音樂特色,成為中國梵唄的典范。曹植的《魚山梵唄》,一直到唐代中后期還廣為流傳。自曹植改造梵唄之后,中國僧人不僅采用中國民間樂曲改編佛曲,還創(chuàng)造了許多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中國佛教音樂,歷史上稱之為“中國梵樂”。從此,佛教音樂走上了與中國傳統(tǒng)音樂相融合的道路,并形成了自己的藝術(shù)特色。
三、文學
中國的文學藝術(shù)亦受佛教影響,且不說諸如《西游記》、《濟公傳》這類完全以佛教為題材的小說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佛教流傳的產(chǎn)物,就是其他幾部在歷史上影響較大的小說,諸如《水滸傳》、《三國演義》、《說岳全傳》、《紅樓夢》、《金瓶梅》,也帶有濃厚的佛教色彩。例如《三國演義》開篇詞中就帶有強烈的“世事無常”、“一切皆空”的思想,《紅樓夢》中寶玉對薛寶釵所作的“我們生來已陷溺在貪嗔癡愛中”的感嘆及黛玉的葬花吟都帶有濃厚的佛教色彩。
更有甚者,像《說岳全傳》這樣的小說,本來就寫民族斗爭和忠奸之爭的,但由于佛教思想的流行,也滲進了許多佛教的內(nèi)容。例如,在該書第一、二回里,把金兵的入侵描繪成是因宋徽宗得罪了玉皇大帝,玉皇遂令赤須龍下界,降生北地女真國,擾亂宋氏江山,是為金兀術(shù);而岳飛則是釋迦如來頭頂上的護法神大鵬金翅明王所變,因如來怕無人能制服赤須龍,故遣其下凡,保衛(wèi)宋室江山。岳飛與秦檜、王氏的斗爭,在書中變成一種因果業(yè)報——因岳飛之前身大鵬金翅曾啄死女土蝠,故女土蝠投胎王氏,嫁與秦檜,專門殘害忠良,以報前仇;大鵬鳥在下凡之前又曾把鐵背虬龍的左眼啄傷,后虬龍投胎秦氏,即是秦檜,故秦檜后來之陷害岳飛,也是報大鵬鳥啄眼之仇。
不過怨怨相報何時了?佛教提倡的這種因果報應會不會永無休止的輪回下去呢?
通觀中國古代小說的歷史發(fā)展,從六朝的志怪小說,到唐之傳奇,宋之話本,到元明清的章回小說,無一不打上佛教的深刻印痕。
綜上所述,佛教傳入我國后,對我國藝術(shù)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但由于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涵和民族精神具有相當?shù)姆€(wěn)定性,佛學在傳播過程中,受到了儒道文化的浸染和滲透。也就是說,來自印度的佛教及其藝術(shù),是在我國的傳統(tǒng)文化的改鑄和再創(chuàng)造中,發(fā)揮它的“異質(zhì)”作用的。但佛學思想總歸是博大精深的,凡是跟佛理沾邊,表現(xiàn)佛理的藝術(shù),必定是最終極的,其余者皆無法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