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師
縉云山上那些淳樸的山民們并沒有這些名人“被弟子”的苦惱,他們名人也見得多了。陪都重慶時,紹隆寺住持讓出寺廟用以舉辦北泉慈幼院,撫養(yǎng)逃難的孩子,那時縉云山上也曾名士如林,老人們見過孫科、宋慶齡、宋美齡、馮玉祥等人去寺廟里捐款捐物。如今令山民們疑惑的是——時代新舊更迭,大善之地,為什么竟成了騙子的樂園?
和“非著名相聲演員”郭德綱一樣,各大書店有關李一的書最近全部下架,走下了暢銷書排行榜。
盡管他的同姓、老子李耳早就告訴眾教徒,一要慈二要儉三要不敢為天下先,不過李一樣樣都沒做到。他如此高調(diào)地經(jīng)營人生,一翻船就是大事,在全國人民心中都掛上了號。
在一個月前的中國道協(xié)代表大會上,作為特邀代表的華東師范大學宗教文化中心主任劉仲宇告誡剛剛當選中道協(xié)副會長的李一:“不要多宣傳,就悶著做。他們寫的書啊肯定是幫倒忙的事?!薄?/p>
不料被劉言中。曾經(jīng)被捧上神壇的他,終于也因為不可避免的原因被曾經(jīng)捧過他的人用相反的方式拉下了神壇,又或者可以說,是他自己一不留神滾下了神壇。
這是一篇報道引發(fā)的大戲。
一篇報道害了李一
7月26日,身穿道袍的李一扶著帽子登上了國內(nèi)某本頗負盛名的人物雜志的封面,在題為《李一非常道》的封面上,寫著“為什么馬云、王菲、張紀中拜他為師”。
這篇報道介紹了李一的弟子如何拜師學藝的。封面文章之后配有李一的專訪《我沒有明天,也沒有昨天》,這篇玄乎其玄的專訪仙氣十足,云山霧罩。李一的昨天被各種光環(huán)包裹,早已是“霧重煙清,不見來時路”,半人半仙的李二娃沒想到的,“沒有明天”竟然預設了他自我偶像化的結局。
這篇以嚴肅新聞形式出現(xiàn)的報道,把縉云山的道長李一描繪得很神奇——他上過鳳凰衛(wèi)視和湖南衛(wèi)視,出過《李一養(yǎng)生智慧》的DVD,他看病的方式之一是把220伏的電流導入自己身體,然后“酌量”傳給病人檢查身體。如果以上都不能讓一貫情緒保持穩(wěn)定的讀者們興奮,那么他1997年在電視節(jié)目里表演水下憋氣2小時22分鐘的傳奇經(jīng)歷還不能震住你?吉尼斯紀錄才19分鐘21秒呀!
其實這不是李一第一次上封面了。在此之前,“李一”這個牌子已經(jīng)走出了重慶,沖向全國——今年1月份,《中國企業(yè)家》雜志做了《誰是李一?道士下山》這篇封面,故事還沒開頭,撰稿人就警告讀者,“以下故事,并非武俠小說”。
盡管李一道長成名后,對早年自己經(jīng)常表演的“人體通電”的“絕技”,稱之為“宗教末端的術”,意指“術”并不值得提倡。不過,他并不介意在每個場合都露點噱頭,通電體驗往往成為至今每個個體篤信李一的獨特體驗,也怪不得有人說他只是高級版的劉謙。
不過,這兩本雜志對李一的報道,最大價值就是點出了這一大串李一道長門下的“仙友”。隆重介紹,他們是:鳳凰衛(wèi)視的劉春、楊錦麟、竇文濤、梁文道、王魯湘、《感動中國》總導演樊馨蔓(兼張紀中夫人)、張紀中、馬云……
從該文的行文內(nèi)容上看,李一是欣然接受采訪的。那時,早已“成仙”的李一,或許已經(jīng)預料到此篇報道將令他的仙術人生更上一層樓,但他或許沒有想到,大眾的質(zhì)疑也會如同火山一樣噴發(fā)。
首先發(fā)難的是“打假斗士”方舟子,他稱,“黑媒都是抱團的,某周刊吹完‘少林隱僧就吹‘神仙李一”。
媒體也開始質(zhì)疑李一水下閉氣生存2小時22分鐘的靠譜度,“威德爾海豹最長潛水時間80分鐘,柯氏喙鯨85分鐘,抹香鯨據(jù)說有一個半小時,爬行動物蠵龜10小時14分鐘”。照這個看來,李一“已經(jīng)超出了哺乳類的境界,進入了爬行動物的王國”。
經(jīng)調(diào)查,才知道所謂的“水下閉氣生存”,其實是李一呆在一個充滿空氣的玻璃箱中,然后放進另外一個更大的玻璃缸中,在玻璃缸中注水,水淹沒密閉的玻璃箱,再在水中放上金魚,造成水下閉氣的假象。李一的弟子也承認了上述表演方法,但他辯解說:當年師父只是說自己在玻璃箱子里閉氣,水中閉氣是外界的以訛傳訛。
隨著媒體報道的逐步深入,曾經(jīng)半人半仙的李一道長,漸漸恢復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無非一個20年前“氣功大師”那撥沒趕上,較晚些時候長出來的一顆縉云山毒蘑菇。而李一所獲得的那些社會榮譽以及學界認可,“受聘于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兼職教授、馬來西亞吉隆坡中醫(yī)學院教授,在復旦大學管理學院、北京大學哲學系、浙江大學、劍橋大學、牛津大學、雷丁大學、倫敦大學、諾丁漢大學等國內(nèi)外知名院校講授國學和養(yǎng)生文化”,也多被證實為虛假。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重慶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和民宗委已多次召開會議,要求重慶宗教界低調(diào)行事,但是對李一早已不滿的宗教界人士,還是不斷地在充當深喉。
盡管方舟子認為李一涉嫌非法行醫(yī)、詐騙,“李一的這種行為,在美國早就被抓起來了”,不過北碚區(qū)政府除了指證其“辦學收費未報批手續(xù)”之外,似乎沒發(fā)現(xiàn)太多對李一不利的消息——沒有發(fā)現(xiàn)李一涉嫌強奸證據(jù),沒有發(fā)現(xiàn)紹龍觀非法行醫(yī)的證據(jù),沒有接到對李一非法行醫(yī)的舉報……
所以,重慶北碚官員一度聲稱李一“違規(guī)不違法”,而李一依然可以從容轉身。
名人們都說“被弟子”了
李一的“高名”,全憑名人與媒體的口碑鋪墊??N云山云霧繚繞、竹影婆娑只能給此人的“得道成仙”創(chuàng)造自然環(huán)境,而其在公眾中的生存環(huán)境是靠這些名人和媒體們來創(chuàng)造了。
有名人為其作品寫序,有名人稱其是能讓人開悟,也有媒體干脆使其現(xiàn)身說法,讓其神仙技藝現(xiàn)場直播——敬一丹為《在世上是不是有神仙》寫的推薦語是,“順著樊馨蔓的目光,我們走近另一個世界。也許我們暫時還弄不明白,但走近,感覺也很好?!?/p>
李亞鵬的推薦語為:“這是對一次探索生命奧妙之旅的記錄,它的價值在于這是真實的、客觀的。作為一名見證者,我想我有權利和義務這樣認為?!?/p>
打假名人司馬南在8月14日將自己的一篇“答記者問”發(fā)表上博客,矛頭直指央視導演樊馨蔓,認為這位“中央電視臺評論部資深記者、《感動中國》的總導演、很多名人的朋友”對“李一神話”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樊馨蔓的工作單位決定了,她執(zhí)筆來神話胡萬林與李一道長這樣的人,會起到一般人起不到的獨特作用?!?/p>
不過,司馬南認為樊馨蔓并不是故意騙人:“樊馨蔓當面表示過對我的蔑視。她認為胡萬林無罪,是被司馬南陷害入獄的。盡管如此,我不認為樊馨蔓有造假的動機,我也不相信樊姑娘有意撒謊?!?/p>
面對司馬南的質(zhì)疑,樊馨蔓分別在8月14日和17日兩次發(fā)布博文回應,認為自己在《世上是不是有神仙》一書所寫的內(nèi)容都具有真實性,轉而指責司馬南缺乏調(diào)查和了解,“他就是雜技團出身,怎么了?即便所有針對于他的污蔑是真的——但是我不相信——怎么了?”
其他的名人賢士們倒不似樊馨蔓這般決絕堅定,各路“仙友”紛紛表態(tài),認為自己是“被弟子”。劉春說,“我認識李一道長,也去過紹龍觀。但我的學養(yǎng)和境界都使我無法成為任何宗教的弟子,慧根有限,不敢高攀?!?/p>
楊錦麟則澄清,“劉春知道我為鳳凰打工,干的盡是苦活、累活,血壓也隨之增高不少,希望我能覓個清靜處適當療養(yǎng)休整一番,我能體察他的好意?!苯酉聛?楊與李一開始了手機短信往來,并定下上山行程,卻被汶川地震和陳云林、江丙坤首次臺北會談兩件大事擱淺。緊接著,江蘇省道教協(xié)會會長、茅山道院住持楊世華,以及鳳凰同事竇文濤、梁文道、王魯湘又向楊錦麟推薦了縉云山。此間,道長李一坐上了鳳凰的主播臺,與竇、梁一起“鏘鏘三人行”。
楊錦麟公開表示自己當時去縉云山,只是為了錄制一期節(jié)目,同時還撰文寫道“我本俗人六根不凈”。公開聲明自己是“被弟子”還有馬云,他說自己雖曾多次上山靜修,卻不過是借一個場所,強迫自己離開平常的辦公室而已,并非在李一處學習。
縉云山上那些淳樸的山民們并沒有這些名人“被弟子”的苦惱,他們名人也見得多了。陪都重慶時,紹隆寺住持讓出寺廟用以舉辦北泉慈幼院,撫養(yǎng)逃難的孩子,那時縉云山上也曾名士如林,老人們見過孫科、宋慶齡、宋美齡、馮玉祥等人去寺廟里捐款捐物。如今令山民們疑惑的是——時代新舊更迭,大善之地,為什么竟成了騙子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