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祚禮
在法國馬賽的大街上,一個老人步履僵硬,突然,他一頭栽倒,身子像蝸牛一樣蜷曲起來,人們吃驚地散開。一位婦女摸了摸老人的鼻息后,大聲說:“他沒有死,還活著!”
救護車及時趕到,將老人送進了馬賽醫(yī)院。女護士在老人的口袋里尋找身份證,可除了摸出一封皺巴巴的信外,什么也沒找到。看那信破舊的樣子,老人似乎讀過千百遍了。
通過檢查,老人患的是急性心肌梗塞,必須火速通知他的家人。護士快速閱讀那封破舊的信,在信末看到了署名——兒子:卡郎,駐德國柏林58023部隊。護士問老人:“先生,這是您的兒子嗎?您想見他是嗎?”老人費力地張開眼睛,喘息著說:“對,他是我惟一的親人……”然后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心電圖顯示,老人的心室已開始顫動。
護士急忙奔向電話局,向軍隊發(fā)出了求救電話。幾經(jīng)周折,轉(zhuǎn)了無數(shù)次電話,她終于找到老人兒子的部隊。軍士長一聽是垂死的父親想見兒子的事,立刻報告了團長。團長當(dāng)即簽署了特別許可證,讓士兵立即趕回家,還通過紅十字會的幫助,在飛往巴黎的飛機上為士兵找到了一個座位,同時又打電話讓駐扎在巴黎的部隊為他買了一張晚上飛往馬賽的機票。晚上,老人的兒子準(zhǔn)時抵達醫(yī)院。
護士立即將士兵領(lǐng)到他父親住的病房里。老人戴著輸氧面罩,朦朧地看見一位穿軍裝的士兵站在他面前,立即把手艱難地朝兒子伸去。兒子稍微遲疑了一下,但立即緊緊握住了老人那瘦骨嶙峋的手。老人像打了一針強心劑,頃刻變得安詳起來。此刻,兒子坐在父親面前,不時用毛巾揩拭父親額頭的冷汗,說了許多讓父親寬心的話。老人的心臟已開始間歇跳動,但他似乎再也不感到臨終時的恐懼。顯然是兒子幫助他平靜了呼吸,減輕了痛楚,讓他在安靜中慢慢離開人世。這是兒子應(yīng)該做的,今晚兒子也做得特別好。雖然老人的瞳孔正在慢慢擴散,再也無法看到兒子的真實面容,但他握住了兒子結(jié)實的手。
早上5點整,老人的呼吸停止了。醫(yī)生和護士切斷所有急救儀器的電源。此時,兒子緊閉雙眼在流淚。過了好一會,兒子才依依不舍地把自己的手從父親的手中輕輕地抽出來。他站起來,對著父親那蒼白的面容,舉起右手深情地行了一個莊嚴(yán)的軍禮。
護士感動地說:“先生,一切都結(jié)束了,您父親終于安詳?shù)仉x開了人世……”
士兵答道:“不,小姐,我應(yīng)該感謝您才對,是您找到了我,讓老人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不過,您弄錯了,他不是我父親?!?/p>
原來,這個士兵確實不是老人的兒子。電話局在傳電話時把兒子部隊的番號58023部隊傳成了相鄰的48023部隊,將“卡朗”聽成了“瓦朗”。好心的軍士長和團長一心想把兒子立刻送到老人的身邊,也未經(jīng)查實,因此犯了一個張冠李戴的錯誤!
“我當(dāng)時一走進病房,就明白大家弄錯了。我父親住在尼斯,我還以為他到馬賽旅行呢?!笔勘f。
“那您為什么不早說呢?”護士問道。
“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知道老人快死了,此時他需要一個兒子,我可以做他的兒子,讓他走好,就這么簡單?!?/p>
護士打量著眼前的士兵:一個約摸20來歲的年輕軍人,留著平頭,背著的軍袋還未放下來,那憨厚、稚氣的神情顯示他還只是個大男孩。在人們驚奇的目光和感嘆聲中,那個大男孩背著簡單的行裝,走了。他在素昧平生的、垂死的、需要兒子陪伴的老人面前呆了一個晚上,這是一個生離死別的晚上,一個特別需要親情的晚上,一個人類永遠需要的同舟共濟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