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8月,錢學森抵達美國。他進的是麻省理工學院,攻讀航空工程。錢學森在麻省有一句名言,背后牽扯著一個看似簡單卻又影響深遠的故事——
麻省是世界級的理工名校,位于美國東北部,與哈佛大學隔河相望而又并肩馳名。不言而喻,凡是進入麻省的,都不是等閑之輩(筆者注:錢學森的同班同學中,就包括美國七十年代末的國防部長哈羅爾德·布朗)。而就在這批天之驕子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中國小伙子,和他們平起平坐,分享“世界頂級”的榮光,有幾位盎格魯撒克遜族的后裔就看不慣了,一天,他們當著錢學森的面,故意大談中國是如何如何落后,中國人又是如何如何愚昧。這是公然挑釁了。錢學森怒從心頭起,他直視那幾位碧眼黃發(fā)的主兒,大聲說:“中國現(xiàn)在是比你們美國落后,但作為個人,咱們?nèi)吮热?,你們誰敢和我比試?”
誰敢?錢學森話一出口,周圍空氣立馬上升了幾度,那幾位自命不凡的美國同學,額上禁不住滲出粒粒細汗——畢竟是從千百人中挑出的尖子,自大而又不乏敏感,他們從錢學森鄭重其事的叫板中,瞬間掂出了他的噸位。
不用說,那結果,自然是錢學森大獲全勝。他在航空系待了不到一年,就完成碩士論文并順利通過答辯;閃電般的速度,優(yōu)異的成績,令班上所有的同學都大吃一驚!
1936年8月,錢學森研究生畢業(yè),按理說,他應該留在麻省繼續(xù)讀博,這時出現(xiàn)了障礙,緣于種族歧視,美國的飛機制造廠不許錢學森去實習。學飛機制造而不能去飛機制造廠實習,這就意味著他難以繼續(xù)深造。經(jīng)過慎重抉擇,他決定改投另一所世界名校——加州理工學院。那里有他敬重的馮·卡門(Karman Theodore Von,1881~1963)。
馮-卡門是誰?一位匈牙利裔的猶太人,馳名世界的空氣動力學教授,加州理工學院航空系主任。錢學森深知拜師要拜名師,他要讀博,就應拜馮·卡門。但是,錢學森與馮·卡門素不相識,又無人可從中作伐,怎么辦?錢學森有自己的辦法:毛遂自薦。
天才是不需要轉彎抹角的,自信就是最好的通行證。1936年10月,錢學森與馮·卡門在加州理工會面。錢學森作自我介紹,他講的是航空、航天,仿佛他不是來拜師,而是來向馮·卡門描繪共同奮斗的前景。是的,這就是他對未來航空航天的認識,超人一等而又精辟絕倫。他看上了馮·卡門的理論力、領袖力,愿意投在他的門下馳驅。馮·卡門開懷大笑了,這是伯樂的笑,統(tǒng)帥的笑。馮·卡門為錢學森的遠見、淵博和果敢打動,當場破格錄取他為博士研究生。
馮·卡門的高明,高就高在他的出手,他一上來就交給錢學森兩大難題:
1、當飛機的飛行速度提高到亞音速時,氣體的可壓縮性對飛行器的性能到底產(chǎn)生什么影響,它們之間的定量關系如何?
2、如果將飛機的飛行速度進一步提高到超音速,應該采用什么樣的理論指導和技術設計?
這是當時航空技術的焦點,飛機的飛行速度和高度,決定了空軍的實力,美國正面臨世界多元的挑戰(zhàn),迫不及待地要從航空技術取得突破。
錢學森知難而上,全力以赴。他從加州理工圖書館借得大批有關空氣動力學的書籍,日夜苦讀,與此同時,潛心研究現(xiàn)代數(shù)學、原子物理、量子力學、統(tǒng)計力學、相對論、分子結構、量子化學等基礎理論。五十年代,錢學森回憶起那一段攻關生活,說:“我不是講大話,我在做空氣動力學的時候,關于空氣動力學方面的英文的、法文的、德文的、意大利文的文獻我全都念過。為了要把它做好,我得這么念,而且還進行了分析?!卞X學森的方法,就是竭澤而漁。
1939年6月,錢學森完成了《高速氣體動力學問題的研究》等四篇博士論文,獲得航空和數(shù)學的雙博士學位。錢學森在博士論文中,完成了飛機在高速飛行時,所受空氣摩擦阻力和熱效應重要影響的精確數(shù)據(jù)與結論,這在當時,是一個全新的理念。另外,錢學森創(chuàng)立了一種關于計算高速飛行中的機翼表面壓力分布情況的科學方法,被命名為“卡門-錢學森公式”。
馮·卡門對錢學森取得的成就,十分欣慰,他在私下里坦言:“錢學森的天資是極為罕見的?!薄叭藗兌颊f,是我發(fā)現(xiàn)了錢學森,其實,是錢學森發(fā)現(xiàn)了我?!?/p>
錢學森和馮·卡門都很有個性,舉兩件事,略窺他倆的風采:一,有一次錢學森作報告,描述航空航天遠景,臺下一位老人舉手發(fā)言,對他的某些觀點進行駁斥,錢學森堅持己見,兩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老人走后,一直在旁默默觀戰(zhàn)的馮·卡門,這時走上前來,對錢學森說:“你知道剛才那位老人是誰嗎?”錢學森搖頭。馮·卡門說:“他就是馮·米賽斯啊。”馮·米賽斯?錢學森顯出一臉驚訝,原來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力學權威!馮·卡門面露詭譎的笑,問:“如果你知道他是誰,還敢和他辯論嗎?”“怎么不能?”錢學森回答,“在學術問題面前人人平等,這是您一貫教導我的嘛?!?/p>
二,一天,錢學森寫了一篇東西,拿給馮·卡門看,馮·卡門認為他的觀點是錯的,錢學森就和馮·卡門辯論,辯到后來,馮·卡門大發(fā)雷霆,他把錢學森的文稿扔到地上,拂袖而去。然而,第二天凌晨,錢家的門鈴驟然響起,錢學森感到奇怪,誰這么早登門?打開一看,啊,是馮·卡門!但見他紫漲著臉,迫不及待地聲明:我想了一夜,終于搞明白了,昨天你是正確的,而我錯了。說罷,深深地給錢學森鞠了一躬。這一躬,讓我們知道錢學森有多了不起!這一躬,更讓我們領略馮·卡門有多偉大!
在加州理工學院讀博期間,錢學森參加了一個業(yè)余的“火箭俱樂部”,因為研究肇始,風險極大,所以又叫做“自殺俱樂部”。正是這段充滿艱險的、不可思議的研究生涯,圓了他兒時紙鏢飛行的夢,同時也把他迅速推進到火箭研制開創(chuàng)者的前臺。
1940年,錢學森獨立完成了《關于薄殼體穩(wěn)定性的研究》一文。這是錢學森的出師之作。以此為標志,他從馮·卡門的麾下脫穎而出,進入國際知名學者的行列。
錢學森為他的這篇成名作,耗費的精力是巨大的。1962年,在北京召開的一次力學會議上,錢學森如是回憶:“我過去發(fā)表過一篇重要的論文。關于薄殼方面的論文,只有幾十頁??墒牵曳磸屯魄醚菟?,僅報廢的草稿便有七百多頁。要拿出一個可看得見的成果,僅僅像一座寶塔上的塔尖?!?/p>
原報責編 霍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