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熱愛,才能享受。
丘彥明在臺灣時,曾任《聯(lián)合文學(xué)》總編,有過一段工作狂的經(jīng)歷,熬夜加班是常事。一次大病住院后,她終于下決心辭職靜休,開始學(xué)音樂繪畫,給自己一段空白。偶遇在海外工作的唐效。他們的緣分是注定。彥明隨后嫁往荷蘭。
開始,他們住在荷蘭的舒思特小鎮(zhèn)。每日晚餐后,外出散步。走過一戶戶人家,彥明最喜歡瀏覽園中的花樹、窗臺的擺設(shè),而主人從窗里探頭,與她相視而笑。
終于決定在居民園區(qū)租一塊農(nóng)地,在異國他鄉(xiāng)圓田園夢。總算申請到了一塊一百平米的地,買了鏟子、鐵鎬,翻地,松土。
隔壁一塊地的主人叫羅伯,在當(dāng)?shù)匦∮忻麣?,他的田間咖啡更是聞名。
彥明好奇地去參觀:他的菜園像花園。二百平米的園地,設(shè)計出圓形、半月形、環(huán)狀、正方形、長方形、梯形小區(qū),種上各色花草果蔬。他把蔬菜、豆類當(dāng)花種,依形狀、大小、色澤與花搭配。連高低也做了計算,種出了層次與色調(diào)。滿眼望去,婆娑生姿,像流淌的油畫。
在喝咖啡的當(dāng)口,彥明看到羅伯又掄起木梳耙子,梳理園地,一圈一圈,那眼神宛如梳情人長長的頭發(fā)。她看呆了。熱愛才能享受。這是真理。羅伯的咖啡給她上了田園第一課。
彥明開始以自己的審美,去打理園地。一條小路進(jìn)去,調(diào)料區(qū),蔥蒜、沙拉葉;草莓區(qū),間隔著大麗花;蔬菜區(qū),伴有吊著的葫蘆,絲瓜藤下還有處茶飲休息室,真正的瓜田李下。
第一個收獲的是毛豆。到歐洲數(shù)載,終于吃到了家鄉(xiāng)的毛豆,彥明與夫君面對面,飲一口冰啤,吃幾粒鹽水毛豆,閑閑地話著家常,滿足極了。
調(diào)料區(qū)種上了不少小香蔥。有朋友來看望,彥明就帶他們到森林里轉(zhuǎn)轉(zhuǎn),采些野菇,興沖沖又摘來各類蔬菜香料,一面問朋友:晚上做什么菜,一面把細(xì)嫩的蔥像洗女王的頭發(fā)一樣洗啊洗,又歡喜又贊嘆地擺在木砧板上,拿了一把小刀,比做雕刻還認(rèn)真切蔥。
朋友開玩笑說:你種的不是菜,是文學(xué)。
小小的蔥在彥明手里出神入化。她洗后瀝干切細(xì)粒,油里放適量鹽,燒至滾燙,淋到蔥粒上,立即辛辣香四溢,涼后裝罐,加入麻油,做成香蔥醬。吃飯時,取出一些沾面條或夾饅頭,都有別致風(fēng)味。
五月,彥明又在園地里種下花生。種花生完全是為了“玩”花生?;ㄉ鹃L在地底下,因為唐效小時頑皮,常和朋友取毛筆替花生授粉后,剪下小塊黑布把花生包扎起來。結(jié)果花生誤以為自己已鉆入地下,不再往下伸展便結(jié)起果來。唐效笑著說:花生都被騙了,真好玩,在荷蘭再騙它們一次。
彥明給園子取名“閑園”。丈夫為彥明雕了兩枚印章———陽文的閑園,像白天的園子,明朗清雅;陰文的閑園,則是夜晚的園子,舉頭望月,一壁清光。
田間地頭、花園廚房,彥明愛在速寫本上隨寫隨記隨畫。螞蟻般工整的字體,記錄著土地上的作物,還有素描圖配合。曇花花開一夜,她也不眠不休,如癡如狂畫上一夜,從初綻到盛開到凋零。邊畫邊攝,驚心動魄。
園子是開放式的,常被風(fēng)或鳥兒帶來一些不知名的花種,地里會冒出新苗。彥明便像醫(yī)生動手術(shù)一樣,把苗和草分離,讓它們存活。
彥明還種了許多草?;?,這花兒干燥,且色彩明艷。她經(jīng)常根據(jù)花開的程度、不同色澤,捆成一束吊放陰涼,之后插瓶中或送朋友。那次送朋友去機(jī)場,朋友高舉著草?;ǎ奂t淡紫鮮黃慢慢消失在入口,彥明歡喜地笑。不久后,這束美麗的花兒將出現(xiàn)在臺南某處雅致的房里,那是多么美妙的事。
荷蘭的6月,不只天空蔚藍(lán),光影亮麗,菜園更是一片油綠明媚,彥明每日都有極長的時間呆在園子里。傍晚回家前,摘下些紫菜苔、結(jié)球萵苣,剪一些沙拉葉,采些紅草莓,拔些白蘿卜、西葫蘆,還有一束艷麗或清雅的花———金花、貓兒臉、黑紫色的大麗花。一大筐挽在臂彎。
菜和花就這么奇妙共存。這是她最美好的時光。
她和唐效都是好品味之人,晚餐的菜都是吃完一道,再做一道。保持每盤菜的色香味。彥明有本筆記,專門記錄夫妻倆發(fā)明的好菜。幾年試驗下來,積累了不少,朋友來玩,居然花了兩天時間抄錄了“唐家秘方”回去。
這般悠閑的日子過得久了,彥明沉淀心思,又出了一本新書《荷蘭牧歌·家住圣·安哈塔村》。在書里,她和讀者分享荷蘭鄉(xiāng)村那悠悠的田野、散淡的薄霧、清新的植物……
荷蘭漫長的冬季,終于迎來了春天。有一天,唐效開著車,突然對著太陽喊:“太陽你好嗎?我很好,我剛吃了一碗面,還喝了湯。面是我老婆做的。她叫丘彥明,你不要忘了她的名字。多給她一點陽光,少花錢買維生素D。”
恩愛在碗里,還有什么比這更幸福?
(編輯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