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雨淅瀝瀝地下著,明天將再次回到令我魂牽夢繞的非洲大地,心情仍像第一次那樣充滿喜悅和期盼。整理行李時,一張略微發(fā)黃的紙映入眼簾,一股別樣的滋味頓時涌上心頭……
2000年的初夏,完成了在非洲的第一階段工作,我的心早已飛回了故鄉(xiāng)山城重慶。飛機在萬里無云的高空穿梭了二十多個小時后,終于在廣州白云機場降落。我的心隨之一顫,精神也振奮了許多。
“請你到這邊等一下?!比刖程幍陌矙z人員禮貌地向左一指。我納悶:哪兒出了問題?沒有人回答我。這時,一個女工作人員向我走來:“請跟我走?!蔽异话驳馗?,帶著眾人疑惑的目光,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進(jìn)了一個房間。
房間里一個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讓我坐下,然后又讓我挽起袖子。
此時的房間安靜得可怕,只聽見戴手套的聲音,他戴了一層又一層的手套,口罩遮住了他大部分的臉。
沒有任何解釋,鮮紅的血就從我的身體流向了冰冷的玻璃試管。
我不解,想問為什么和檢查什么,還沒有等我提出疑問,他丟下一句“在外面等”就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我百思不得其解。過了好久,來了一位工作人員,他揚了揚手中的紙:“交費,60元?!蔽液苊H?“為什么?”“交了,就可以走。”接過他手中的紙,我定睛一瞧,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天啊!那是“艾滋病檢驗報告單”,HIV一欄顯示陰性。
6月的廣州,艷陽高照,鮮花盛開,而此刻的我只感到陣陣寒意。全飛機一百多人,怎么就只查我?因為我是單身?因為我是女性?還是因為我在非洲呆了幾年?但我到非洲是正當(dāng)工作,怎么能這樣羞辱人!瞬間,回家的喜悅已被歧視和懷疑吹得無影無蹤,滿心都是屈辱和不甘。
回想在非洲期間,牙痛難忍,我寧可在地上翻轉(zhuǎn),也不愿就醫(yī),就是因為當(dāng)?shù)毓⑨t(yī)院25%的AIDS感染率讓人望而卻步。此刻,我感到莫大的委屈和傷心!那現(xiàn)實中的艾滋病患者,他們受到的是什么待遇?他們的命運是什么?他們的心情是多么的沮喪啊!
不可否認(rèn),我以前也是談“艾”色變,對艾滋病有著深深的恐懼。但經(jīng)過這件事后,我不自覺地關(guān)注起艾滋病,對艾滋病的認(rèn)識也不斷深入,知道了艾滋病雖然很可怕,但該病毒不會通過空氣和我們?nèi)粘5幕顒觼韨鞑?,與艾滋病人握手、擁抱、一起進(jìn)餐、游泳、共用物品、打噴嚏等,都不會引起感染。尤其是看到胡主席、溫總理親切與艾滋病人握手,我們熟悉的明星紛紛走進(jìn)艾滋病人群中,我心中的“恐艾”堅冰也完全融化了。
更加打動我的,還有感染艾滋病毒的小朋友們清澈的眼神,有期盼、有憧憬,他們期盼我們的關(guān)愛,憧憬我們以平常心對待他們。我為自己曾經(jīng)的想法感到羞愧。
2004年春,我再次從非洲返回,在廣州白云機場等待入境時,心情微微有點緊張。當(dāng)我遞上護(hù)照、機票,聽到“謝謝,你可以走了”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拔铱梢宰吡藛?不需要檢驗嗎?”“不需要?!?/p>
走進(jìn)機場大廳,一幅巨大的公益廣告映入眼簾———“關(guān)愛艾滋病人”。鮮紅的紅絲帶隨風(fēng)飄舞,似乎要從畫上走下來,走進(jìn)我們每個人心里。
是呀,艾滋病人需要的是關(guān)愛,一個月前,在非洲萊索托,我去當(dāng)?shù)蒯t(yī)院,明知小尼可是AIDS患者,我仍平靜地向他張開雙臂。當(dāng)他撲向我懷里甜甜一笑時,我徹底被震撼了。我敢說那是世上最純最美的笑容,那是對生命的熱愛和對平等的渴望。
今天,取消那強制性的檢驗,就是關(guān)愛和尊重艾滋病人的最好佐證,我會心一笑,和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射進(jìn)來,滿屋生機盎然,盡管旅途疲憊,我的心情卻異常輕松愉快。
此刻,我的目光落回到這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檢驗單上,它已不再刺目,反而有種久違的親切。我輕輕撫平它四周的邊角,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文件夾里。我會一直保留這張檢驗單,它是我和我們的社會,從恐懼到認(rèn)識艾滋病、關(guān)愛艾滋病人過程的見證。
(編輯蠟筆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