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璦麗

（中南大學 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試論程度范疇建立的必要性

陶璦麗

（中南大學 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程度范疇建立的必要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程度范疇在語言運用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我們通過對程度范疇與其他諸如量范疇、比較范疇的比較可知，程度范疇有著自身獨特的內涵和表現形式，而這些內容不是其他語義范疇能涵蓋的。

程度范疇；建立；必要性

關于“程度范疇”，學界至今尚無公認的明確而科學的界定，對它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更是不多見。程度范疇建立的必要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程度范疇在語言運用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我們通過對程度范疇與其他諸如量范疇、比較范疇的比較可知，程度范疇有著自身獨特的內涵和表現形式，而這些內容不是其他語義范疇能涵蓋的。

語言研究的最終目的是為了運用，而語言運用的需要又成為語言研究的動力和源泉。程度范疇在語言運用中所表現的重要作用，使我們不得不對這方面的研究予以關注。

一、程度范疇在語言運用中的作用

事物的性質一般都具有量級特征。性質處于不同量級表現為相應的程度，人類對這一客觀現象的認識，反映到語言世界中，就必須有相應的表達形式。比如：

（1）哥哥看了母親一眼，父親看了我一眼，他們兩個的眼光都十分銳利。我是無所謂的。母親把臉轉到別的方向。（阿來《塵埃落定》）

（2）沒有小心眼，卻又十分細心。你覺得他不會在意的事情，常常是他比你知道的還清楚。（張平《抉擇》）

例（1）中的“母親把臉轉到別的方向”，是因為“哥哥看了母親一眼，父親看了我一眼，他們兩個的眼光都十分銳利”，如果沒有使用“十分銳利”描述“他們兩個的眼光”，則后面緊接著的行為就不會發(fā)生。例（2）中“你覺得他不會在意的事情，常常是他比你知道的還清楚”，是因為他“沒有小心眼，卻又十分細心”，如果沒有這一程度副詞表示相應的程度范疇，則不會發(fā)生“常常是他比你知道的還清楚”的事情。這里所舉的例子是有關程度范疇的一般運用情況，比較容易理解。如果將其置于比較特殊的語境當中，則必須結合特定語境對其進行理解。如：

（3）你很聰明，連老人家都被你騙了。（自擬）

“很”在程度副詞所形成的級次序列中，表示的層級義非常高。當“很”與形容詞組合時，表示形容詞所表性質程度非常深，這一組合在靜態(tài)層面可作如是解。當“很”運用于這一特定語境當中，“很”與“聰明”組合，表達的意義為“有點兒小聰明”或“不怎么聰明”。因為在一般人的心里，“老人家”由于年齡大，反應速度相對慢些，是比較容易上當受騙的群體。因此這里用“很”修飾“聰明”，在下文的襯托下，除了表示“有點兒小聰明”或“不怎么聰明”之外，還帶有不滿責怪的語氣，體現了語境對程度范疇的制約作用，同時也說明在語言交際過程中，正確理解程度范疇的意義對正確解讀話語意義的重要性。

由上可見，程度范疇在世界中是客觀存在的，因此反映世界的語言，其中必須有其相應的表達形式。而且程度范疇的運用和理解，必須結合當時的語境，因為程度范疇的表達形式所表達的程度義有時與其字面義可能不一致。另外，在我們的世界中還存在一些表達程度的間接形式，而反映世界的語言也須對其有準確的反映，我們必須結合自身的認知經驗，才能對這些語言形式有正確的理解。如：

（4）她高興得哭起來了。（自擬）

這句話據字面義不太好理解，“既然高興為何又哭”，但結合我們的認知背景知識——“喜極而泣”，就能理解這句話所要表達的意思。“哭起來”是“‘非?！吲d”導致的結果，因此，“高興得哭起來”是表達“高興”程度之深。由于世界中存在反映“高興”程度的這一表現形式——“哭”，因此反映世界的語言也必須有相應的表達形式——“高興得哭起來”，而這正是程度范疇的一種表達形式。

由以上幾個例子，我們可管窺程度范疇在語言運用中的重要作用。程度范疇是客觀存在的，語言必須準確地反映這一存在，因此，程度范疇的表達和理解是語言運用中必不可少的內容。另外，程度范疇與其鄰近范疇——量范疇、比較范疇之間的關系也決定了程度范疇建立的必要性。

二、從鄰近范疇看程度范疇建立的必要性

程度范疇與其鄰近范疇——量范疇和比較范疇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通過與鄰近范疇的比較，我們可以看出，程度范疇非其他范疇所能替代。

1.語義內涵不同

程度范疇、量范疇和比較范疇都是語義范疇，其語義內涵的差異體現了它們的本質區(qū)別。

“‘量’是人們認知世界、把握世界和表述世界的重要范疇。在人們的認知世界中，事物（包括人、動物）、事件、性狀等無不含有‘量’的因素。例如，事物含有幾何量和數量等因素，事件含有動作量和時間量等因素，性狀含有量級等因素。”“客觀世界這些量的因素和各種量化處理的工具與方式，集合起來便構成了‘量’這種反映客觀世界的認知范疇?！俊@種認知范疇投射到語言中，即通過‘語言化’形成語言世界的量范疇。”［1］（P30）總而言之，量范疇是一束關于量的抽象和概括。

比較范疇是一束關于比較義的抽象和概括。判斷一個語言現象是否屬于比較范疇，首先要看它是否含有［+比較］這一語義特征，其比較結果主要體現的是不同事物之間的異同高下。許國萍認為表示比較范疇的比較結構具有“至少有兩個參與者”、“參與者屬于同一范疇”、“參與者之間的比較關系比較明確，而非隱含的、推理的”和“比較結果清晰”等八個屬性［2］（P36）。某結構如果不含有這些屬性，則不屬于比較范疇。劉焱還認為，是否屬于比較范疇，還要看其表達目的是否為比較。［3］（P4）

而程度范疇是一束關于程度義的抽象和概括，是量的層級表現。判斷一個語言現象是否屬于這一語義范疇，主要看它是否體現了量的層級特征，這是判定程度范疇的充要條件。

由上可見，程度范疇這一語義范疇有其區(qū)別于量范疇、比較范疇的特有的語義內涵。

2.表達形式不同

程度范疇、量范疇和比較范疇，這三個語義范疇在表達形式上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

1.與量范疇表達形式的關系

“物量、空間量、時間量、動作量、級次量等量范疇，都是客觀世界的認知范疇在語言中的映射，而語勢則是說話人的情感在語言中的反映”。［1］（P68）量范疇主要研究不同性質的量的表達形式，程度范疇主要研究量的層級表現的表達形式。李宇明所說的“級次量”的表達形式與程度范疇的表達形式有交叉之處。

“級次是因同一維度上量的差異或等級的差異而形成的序列?！保?］（P65）李宇明提到級次量有多種表達形式，如許多詞可以直接表現級次，比如：有點〈較為〈很〈非?！醋?。這個例子表明：副詞，特別是程度副詞能形成一個級次序列，體現為不同層級。

他還提到，詞直接表達級次這一詞匯手段的運用，會受到較大的限制，為了使級次的表達較為靈活，可采用一定的語法手段，如：

（1）白〈雪白〈雪白雪白的〈白得很〈白極了

（2）不大光彩〈不光彩〈很不光彩〈極不光彩

例（1）中“白”、“雪白”直接表達級次，所運用的手段是詞匯手段，而“雪白雪白”、“白得很”和“白極了”等采用了復疊、帶補語等手法，屬于語法手段；例（2）的“不光彩”分別通過插入“大”和運用程度副詞“很”、“極”等，形成“不光彩”的四個級次。［1］（P65-66）

李宇明從因量的差異而形成級次這一角度提出“級次量”這一次范疇，并舉例說明形成級次既可使用詞匯手段，也可使用語法手段。由于受其研究視點制約，“級次”在現代漢語中究竟還有哪些表達形式及其相關問題，比如，現代漢語中的一些名詞諸如“至寶”、“至交”和“至親”等能夠表達程度范疇，程度范疇的有無會對語用產生影響，如“我們中國人真聰明！”如果將感嘆句中程度范疇的表達成分去掉，則這個句子相應地變成“我們中國人聰明”，不僅程度范疇由有變成無，它們所表達的語氣也發(fā)生了變化，由原來的感嘆語氣變成了現在的陳述語氣，但“級次量”內容沒有涉及，而這正是程度范疇所要探討的。

2.與比較范疇表達形式的關系

程度范疇的表達都是基于一定標準的，這一標準可以是客觀的、明確的，也可以是主觀的、泛化的；可以是顯性的，也可以是隱含的。因此，“程度”和“比較”之間具有內在的、必然的聯系。但是，比較范疇與程度范疇是兩個研究立足點完全不同的語義范疇，除了上文所說的語義內涵不同之外，它們的表達形式也有很大的差別。

程度是量的一個限制性特征，表示該量在相應級次序列中的相對位置，而比較是認知程度的一種方式，劉焱提到“比”字句的比較結果主要有兩類：一類是形容詞性比較結果，另一類是動詞性比較結果。［3］（P125-144）當比較句的比較結果涉及的是形容詞性的比較結果，表達的是不同事物或處于不同時段的同一事物某性質量的高下異同，則在比較的同時也表達了程度，如：

（3）卓瑪說：“少爺還不是土司呢，就比土司威風了。”（阿來《塵埃落定》）

（4）這里要說明的，陳白露這個人物似乎比以前豐滿了，占的篇幅多了，其余人物保存下來，又加了兩三個角色。（曹禺《曹禺全集》（卷五））

這兩個例句在分別對它的兩個比較項進行比較的同時，還體現了兩者在性質“威風”、“豐滿”上程度的高低。因此，我們在探討程度范疇的表達形式時，對比較范疇中某些能表達程度范疇的形式將有涉及。又如：

（5）“但他比聰明人更聰明!”（阿來《塵埃落定》）

（6）我看到這張臉，被仇恨，被膽怯，被嚴寒所折磨，變得比月亮還蒼白，比傷口還敏感。（阿來《塵埃落定》）

（7）《十洲記》是記漢武帝聞十洲于西王母之事，也仿《山海經》的，不過比較《神異經》稍微莊重些。（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8）中門大開，周萍進。他約莫有二十八九，臉色蒼白，軀干比他的弟弟略微長些。（曹禺《曹禺全集》（卷一））

例（5）在對兩者的“聰明”性質程度進行比較時，既體現了前者比后者更聰明，也預設了“聰明人很聰明”；例（6）表達了這張臉比月亮更蒼白、比傷口更敏感，還預設了“月亮很蒼白、傷口很敏感”。這些比較句既是比較范疇中的典型表達形式，又體現了性質的程度。例（7）、例（8）在比較的同時，分別表明了兩個比較項性質“莊重”和“大”程度的高低。例（7）表達的是“《十洲記》稍微莊重些”，即《十洲記》相對于《神異經》來說，在“莊重”這一性質上程度要高，且程度量差由“稍微”、“些”體現；例（8）表達的是周萍的軀干相對于他的弟弟而言，其性質“長”程度要高，程度量差通過“略微”、“些”來體現?？梢?，程度范疇的表達形式與比較范疇的表達形式有相重合之處。

但并非程度范疇都是通過比較范疇中的“比較句”來體現的，即比較范疇的比較句不能完全覆蓋程度范疇的所有表達形式。如：

（9）七星灶冰涼冰涼的，老吳升用手提起了銅茶壺，一滴眼淚滴進了烏黑的灶口，他用他的淚眼看到了藍色的火苗和白色的水氣。（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這里的“冰涼冰涼”賦予“涼”以程度義，主要是通過“涼”相應的狀態(tài)形容詞及其復疊式來表現程度義的。又如：

（10）父親十分空洞地笑了一聲，并拍拍我的腦袋，對女人說：“哈哈，連我傻瓜兒子都有這么好的槍法，就更不說我的大兒子了?！保ò怼秹m埃落定》）

通過指示代詞“這么”修飾“好”表示性質“好”的程度之深。又如：

（11）父親說：“好！”（阿來《塵埃落定》）

該句通過使用“感嘆語氣”來表達“好”的程度之深?？梢?，比較范疇中的比較句只是現代漢語程度范疇表達形式中的一種或幾種，遠不能涵蓋程度范疇的所有表達形式。

另外，有人可能認為諸如“他比較誠實”這樣的句子也是用來表比較的，比較基準是說話人心中的標準。但通過對這句話的理解，我們可以知道，這句話意在說明“他誠實”的程度，而不是拿來作比較的。許國萍曾對原型比較結構的屬性進行歸納，其中就有一條“參與者之間的比較關系明確，而非隱含的、推理的”。這一屬性從形式上來說，就是比較結構需具備連接兩個實體的標記。“對它的偏離，如缺乏明確的比較標記，因而比較關系不突出，或者只是具有程度等概念?！保?］（P37）可見，程度副詞可視作程度范疇的表達形式之一。

通過從語義內涵、表達形式兩個方面對程度范疇與量范疇、比較范疇進行比較，我們可以知道，這三個語義范疇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歸根結底，它們是三個不同的語義范疇，它們各自的語義內涵說明了這點。這三個范疇的聯系主要體現在其表達形式上有交叉之處，但由于各自研究的立足點不同，表達形式也各有特色?？梢姡潭确懂犛衅渥陨愍毺氐膬群捅憩F形式，因此，程度范疇的建立是有其必要性的。

［1］ 李宇明.漢語量范疇研究［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2］ 許國萍.現代漢語差比范疇研究［M］.北京：學林出版社，2007.

［3］ 劉 焱.現代漢語比較范疇的語義認知基礎［M］.北京：學林出版社，2004.

On the Necessity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Degree Category

TAO Ai-li
（School of Liberal Arts，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3，China）

The necessity of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degree category embodies on two facets as follows.Firstly，the degree category is very important to linguistic application；Secondly，the degree category owns special connotation and expressional forms，which the other categories couldn’t contain completely after being compared with the quantity category and the comparison category.

degree-category；establishment；necessity

H01

A

1000-2529（2010）02-0119-03

（責任編校：文 建）

2010-01-05

陶璦麗（1980-），女，湖南岳陽人，中南大學文學院講師，博士。